第98章 終章(2 / 2)

她給女兒起名為——無憂。

沒有憂慮,剩餘的全是快樂。

像是你父皇期許的一樣,擁有最深層的快樂,身為人的意義就達到了。

可是奚嫻並不多親近女兒,隻是把她交給了無拘照料,自己大多數時間沉湎於佛堂,夜裡回去和嫡姐睡在一起,日子過得寂寥而平靜。

她不是在懲罰自己,但由於發現自己這輩子已經是個弱者了,所以更想要儘力的當一個強者。

手上沾滿了血,那就把他們洗掉。

就算洗不掉,也要讓血腥氣變得淡薄才是,這樣才能抱起無憂。

她曾和無憂一樣,生而純白,擁抱光明。

但很久以前便不是了,直到現在,才有點尋回了母胎時的觸感。

不可否認,曾經奚家的能力很強盛,雖則早就墮於凡塵,但曾經身為皇族的高傲和富有,卻無形中令他們與旁人涇渭分明。

即便是身為皇族的太子殿下,也不得不找奚氏人療傷。因為皇族的爭端永遠難以幸免,林氏一族不再有女眷入宮,也不止是由於明哲保身,更是因為當年的一些舊事。

奚衡的母親,出自林家,而林氏顯赫,乃是後族,除了上代皇後,更是在三代前便有皇貴妃與皇後,伴隨著皇族的榮耀經久不衰。

奚家初時控製了三姐的生母林氏,使她給自己的族姐下毒,雖則並不會礙及身體,但假若有孕,卻會給腹中胎兒帶來巨大的影響。

陸宗珩就是那個被算計的孩子。

而林氏賢良淑德,出身高貴,林家為了皇後的母族的名聲,並不張揚,故而她成了皇後的最佳人選,後來誕下太子,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可是太子身患重疾,生而瘦削,自小背負著太多,變得寡言而冷漠,先皇後收到了來自奚氏一族的邀請,隱約得知自己遭受的算計,卻又不得不將自己的兒子送去奚家。

奚家這麼做,隻是為了能要挾逼迫太子。

以體內劇毒為誘餌,令他成為奚氏的傀儡,讓他裝扮成女人的同時,削減他生而為男人的意誌,但由於餘毒未清,年輕的太子無法對奚氏做什麼。

隻可惜奚氏到底是古舊到即將腐朽的家族,即便手握秘密,還有死士與忠誠,仍舊鬥不過當權的皇族。

整個奚家內部早就成了骰子,陸宗珩想要挖出那個秘密,以及更大的秘密,並把奚氏反手滅殺,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故而前世奚家的結局早成必然。

在那樣的家境中成長的奚嫻,天生又腦中殘缺了一塊,對於血腥和殺戮有著彆樣的快意和追求,便成了那些人的首選。

曆經了那麼多事,她早就變得渾身血腥,其實那都是必然的事罷了。

從她出生起,就注定會被那些人看重,也從那時起,就注定會和那個人糾葛萬千。

是命,也是緣,宿命是在一切的起始便已然決定的事。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即便是落下的點點香灰,也會決定某一段命運的節點。

隻是暫時,生而為人的智慧無力計算罷了。

但奚嫻卻慢慢看透,漸漸走出。

一個人的時候,更寧靜,更清淨,也懂得不依靠旁人而看透世事。

她坐在蒲團上,檀木香沉靜而穩重,縈繞在鼻息間,就像是環抱住哪個踏著宿命二來的知心人。

她的唇角緩緩彎起,那是一個純粹而乾淨的笑,沒有綴飾,發自內心。

從前,她一直以為,沒有血腥和絕望的刺激,自己是難以愉悅起來的。

可卻忽略了那一層更高一等的精神存在。

至高的樂趣,不需要肉體的愉悅也能做到。

現在她變得不同了。

鬥轉星移,日月升騰而上,雲霧繚繞與青鬆樹上,蟬鳴與金光燦爛間,她穿著嫡姐的緇衣,手腕纏繞著佛珠,麵容素白而悠靜。

……

夏日的夜晚總會下雨,奚嫻本想要在佛堂裡歇息,鬼使神差,卻仍啟步回了宮殿。

剛踏入宮殿的那一瞬,暴雨如期而至,傾盆而下時電閃雷鳴,霎時間照亮了她的側顏,還有空空如也的床榻。

床上的女人不見了。

奚嫻的心中湧入了某種惶恐的情緒,長發微亂,披散在肩胛上,指骨泛白,慢慢捏緊了那串佛珠,單薄的身子透著無措和茫然。

頓了頓,外頭大雨落得慌張四濺,她騰一下扶著門框開始往外走,殿中的幾個仆從攔不住她,隻能拿著傘隨從。

奚嫻不知道自己在找甚麼,遠方轟隆隆的打雷聲讓她隱隱膽怯,暴雨浸濕了她的襪腿,長發黏在素白的額角上,走得艱辛而遲鈍,就像是一隻可憐的蝸牛。

在宮殿角落的某處涼亭旁,她止住了腳步,眼神依依而空白。

那裡有個穿著白裙的女人,長發漆黑披散,在腳踝彎曲,廣袖隨著風雨飄搖,身形瘦削得像是澄紙。

女人聽見聲音,慢慢回眸,手上拎著一把二十四骨油紙傘,畫著江南的春景圖,指骨細長優雅。

她對奚嫻含笑,眼睫覆上含蓄的雨光:“好久不見。”

對上年輕太後泛著水色的眼眸,背後是風雨飄搖的盛景,女人的語聲平靜悠然,似乎隻是見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隻是覺得,今日風光大好,我該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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