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九之咒】(1 / 2)

09:【九之咒】

不過,大柱候補啊……

如宣言一般將少女親手送出辦公室“關了起來”之後,森鷗外回到辦公桌邊,坐回了紅色高背椅上。

隻剩下自己一人的寬敞室內十分安靜,沒有放出愛麗絲,於是連總陪伴在身側的甜美聲音與呼吸也沒有。

放下了遮光的室內一片昏暗,森鷗外微微後仰,抬起頭,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了椅背上。他黯紅色的眸子倒映著裝修華麗的天頂,腦海中浮現出了數年前那一天的情景。

如同對普通人來說異能力者是都市傳說,對看不見咒力的人來說咒靈是都市傳說一樣,在大部分人的認知裡,所謂的常世、彼岸、根之國、黃泉也不過是《古事記》或者《日本書紀》裡虛構的描寫,是不存在的神話。但就像異能力者不僅存在還活躍於各個國家,甚至能挑起並成為戰爭的主力;咒靈不僅存在還是造成日本每年下落不明人數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並且為了對抗咒靈,名為咒術師的人們自古都在以命相搏一樣。所謂的黃泉不僅存在,而且還與現世有著直接連通,無法憑借人力與科技關閉封鎖的“縫隙”,並且這些“縫隙”就如同活火山一樣,一旦噴發,即刻便會造成巨大的災難。

“人柱”“巫女”與“儀式”,便是以神道教為基礎,同樣使用的咒力的人們創造出的,為了阻止或者預防這“天災”的手段。

冰室邸之下的黃泉之門,久世家看守的常世之海,皆神村鎮壓的虛坑,朧月島附近的零域,以及日上山黑之澤所連通的夜泉。

將巫女以繩撕裂,用浸透巫女鮮血的注連繩與禦神鏡封印黃泉之門。給巫女刻上刺青,背負生者的痛苦後釘於棘獄流於彼岸,來疏通常世之海。挑選雙子,由年長的掐死年幼的,投入虛坑,以阻止黃泉的噴發。於月蝕之夜舉行儀式,帶上假麵的巫女即為空身,成為將亡魂怨靈送歸零域的載體。以及,將巫女裝入盛滿夜泉的箱中,沉入黑澤,成為守護日上山結界之大柱。

繩之巫女需清醒且自願的被五根麻繩纏繞四肢頭頸生生扯裂身體。刺青巫女在棘獄中將不斷於夢境中重複體會所背負的刺青中的痛苦。雙子中活下來的那一個幾乎都精神崩潰,自殺者不在少數。成為空身的巫女會在瞬間被清空記憶與人格,失去自我,很多人甚至在修行階段就會咲化而死。

而自願選擇成為大柱的巫女在被稱為柩籠的箱中接觸夜泉,陷入沉眠。這並非是死,而是永遠的長睡。在水麵之下,在漆黑狹小的柩籠中,巫女懷抱著【看取】到的所有悲傷痛苦,化為生與死境界之間的存在。*

“沉睡期間,巫女不會老去。可以保持原本的樣子。故稱為永久花。”*

“夜泉導致的沉眠便是在重複死亡。巫女看取到的情念越是強烈,便可成為越強的人柱。而懷抱強烈情念的人柱,必須忍受更強烈的痛楚。永遠的長眠即是永遠的苦痛。直到巫女心力耗儘,身體溶化於夜泉中,結束作為人柱的使命。”*

“無法忍受痛楚的人柱。會打開箱蓋溶入夜泉逝去。因此,唯有心靈強韌的巫女成為的永久花,才可在夜泉之中持續生存。”*

因此,隻有擁有足夠覺悟、資質與心誌之巫女才能夠成為大柱。曆年曆代,所有成為大柱的巫女都會努力“活”得更久,因為鎮壓夜泉是她們的使命,因為她們溶化之刻,就是選出新的大柱之時。

在現今的人們看來,以上這些方法,毫無疑問都是極其殘酷的行為。

“所以,我們也在儘量避免。”

黑澤宏輝,來自神社本廳的老者直視著少女。須發皆白的臉上一派肅然敬穆——然而,此刻已經不會有人覺得他的態度過於鄭重了。

“現在,冰室邸的黃泉之門已經被重新封印。久世家遺址和朧月島周邊設置為了無人區,建立了用以隱秘的結界,公眾能接觸到的相關記載和地圖上的記錄也都抹掉了。皆神村的位置改建成了水壩,其中沉入了相應的特級咒物。11年前意外舉行的最後一次紅贄祭非常成功,現在虛很安靜。當然,我們也做好了如果咒物失效發生地動,就重啟雙子祭祀的準備。”

“唯有日上山。”

老者頓了頓,繼續說道:“自昭和初期夜泉再次泛濫之後,日上山已成為黃泉瘴氣迷漫的死地。本格傳承幾乎完全斷絕。我們雖然掌握著儀式等的資料,但至今未曾尋到合格的大柱候補。現在,維係日上山全境,隔離現世與隱世的五柱結界全靠原本的人柱大人們勉力支撐。然而,白菊大人成為中柱已近百年,有記錄的最後一位大柱,黑澤逢世大人成為大柱也已近80年。其他三柱的大人們……因為日上山全境已被夜泉侵蝕,我們無法取得精確記錄,但駐紮在周邊的人員在數十年內已經探查到兩次山鳴。”

“山鳴?”種田問道。

“‘人柱崩潰,結界衰弱之時,便有黑澤鳴動,化為山鳴’。”回答的是小小的女孩子,“‘山鳴即為巫女之泣聲,若不放入新的人柱將會引起災厄’。”

“《山鳴之書》……”老者——黑澤宏輝的目光愈發深邃,“您讀過?”

“不,”深羽搖了搖頭,“我看過。”

“不愧是未來的大柱大人。”黑澤宏輝深深的低下了頭,動作恭敬的行禮。直到再次直起身子,才向與會眾人解釋,“久世家的巫女大人能以夢為媒介接觸生者與死者,日上山的巫女大人們之間則以水互相勾連彼此的心靈與所【看取】之情念。以雛咲大人的資質,於千裡之外與人柱大人們接觸也並非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說著,他轉回話題,“五柱不齊,已經讓日上山與現世的境界線開始模糊,受到禍津陽引誘入山而死者的數量逐年遞增。而一旦大柱溶化,日上山結界頃刻就會崩潰,原本被結界阻隔的夜泉立時便會溢出山中。”

“會發生什麼?”種田皺起了眉,問出了森鷗外沒有說出口的疑問。

“現世被黃泉侵蝕,夜泉過處淪為死地,生者無法逃離,亡者無法往生。最好的結果是侵蝕有其限度,在擴大至極限之後自動停止,那樣我們或可把受侵蝕區域劃為無人區,以更多更強大的人柱封鎖,構成新的結界。不然無法阻止。”

並且,不同於本身就位置偏遠,可以遷走周圍居民減少受害的朧月島或皆神村,也不同於較為平和的久世家常世之海。日上山就在神奈川縣,一旦夜泉溢出,鐮倉橫濱東京一線首當其衝。

“沒有辦法祓除嗎?”

“被夜泉所侵蝕的區域會成為無限接近常世的隱世——你可以理解為,那和我們所在的現實世界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了。”黑澤宏輝緩慢的搖頭,“即便是最強大的咒術師,也無法祓除一個世界。”

正如至今為止人類的科技和其他能力也無法讓火山爆發台風地震突然停止憑空消失一樣。

因此,吾等才將其等同於“天災”。

老者如此說到。

“就好像,現在,我們都知道日上山已經被夜泉汙染,能做的也十分有限。”打著開發名義的淨化行為以失敗告終。設立禁止入內的告示牌阻止不了好奇心強大的民眾。因夜泉汙染,黃昏後陷入隱世的山體完全籠罩在濃鬱的黃泉瘴氣之中,被祓除的咒靈怨靈隨時都能重新凝聚出現,派遣咒術師毫無意義。

現在,連周邊警署對於報上來的入山失蹤案都開始消極對待。這當然是瀆職,可隻要稍微調查一下當地每年因此發生的警員失蹤——或者說殉職數量,誰也說不出指責的話。沒有靈力,或者說咒力的警員,在這樣的魔域中也隻是一般民眾啊。

所以,對於日上山,人柱是不可缺少的存在。除此之外彆無他法。即便不能湊滿五柱,隻要能為大柱尋得候補,至少能讓岌岌可危的結界再維持一段時日。

“但這同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強大的資質堅韌的內心與足夠的覺悟和自願。即便已經將尋找範圍擴大到了整個日本——在森鷗外不知道的地方,這似乎已經被列為內務省的一項要務很久了——這數十年中,符合以上全部條件,能夠成為大柱,甚至哪怕隻是候補的人,也依舊一個都沒有。

人們的努力毫無進展,唯有時間毫不留情的流逝著。

“說來慚愧,老夫的孫女,也曾是大柱的候補之一。雖然因為某些原因,那孩子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是候補這件事。”老者說道。

“看取乃隱世黃泉之力。”“接近死亡者亦可增加力量,洞察一切。”——在過去,日上山會收留災害中幸存的孤身女性作為巫女培養,她們近距離接觸過死亡,且孑然一身,因此會有較好的資質,也相對更加容易接受為他者犧牲的命運。

“那孩子也是類似的情況。她與未婚夫發生車禍,對方當場死亡,而她幸存,因此對於自己活了下來這件事產生了強烈的罪惡感。雖然不及雛咲大人甚遠,但那孩子也有成為巫女的天賦。”

但現在已經不是年輕女性孤身一人就活不下去的明治大正時代了。他們這些神官,也已沒有了勸人赴死的資格。

“在某個事件之後,她的思想發生了轉變,選擇了繼續活在人世,因而失去了大柱候補的資格。神社本廳在確認了這件事後,暫緩了與她的接觸。”

“可即便如此,如果始終尋不到適合的人,老夫也打算親自出麵去說服她。”老者接著說道,並且,考慮到最差事態,神社本廳在數十年前就在準備可以簡稱為“質量不夠數量來湊”的兜底應對方案了。

“我們畢竟是統轄7萬社,近2萬多名神職人員的組織,即便其中真正有著靈力的並沒有多少,也斷沒有眼看著結界崩毀的道理。”

靈力是神道教的稱呼,咒術界將其稱為咒力。雖然細節其實有一定差異,但你們認為是一樣的力量就可以了。老者說道。因此,在這件事上,咒術界的態度也是一樣的。甚至,這個方案一度已經準備要實施了。

“直到七年前……”黑澤宏輝將目光轉向了黑發的女孩,“駐紮人員發現結界得到了加固,之後在當地影見的協助下,確認到了當時,有一位靈力非常強大的女士,進入了日上山。”

“是的。和你想的一樣。”黑眸的女孩點頭,“母親進入了柩籠,已經成為了新的人柱。”

老者再一次深深的,非常恭敬的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