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 60 章(2 / 2)

顧辭知道一些,可有些事,身為外人總歸是不好說的。

盛了一碗湯,放在宋詩的麵前,迎著她詫異的目光,溫聲說道:“宋小姐過來應該也沒怎麼吃東西吧?今日菜多,宋小姐不如陪顧某吃一些吧。”

宋詩似是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顧辭,迎著那張望著她溫和的笑顏,良久才回過神,呆呆地應了一聲“好”。

顧辭已經用起了午膳,他曾是京中最矜貴最有名望的世家子,縱然如今身處落魄,一身禮儀也是不曾荒廢的,吃坐行站,皆是挑不出一絲差錯的。

宋詩看著眼前的蓮藕排骨湯,卻沒有立刻就用。

她是看了有一會才握起湯勺輕輕嘗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在家裡如同嚼蠟一般的食物,此時竟被她嘗出了一絲甜味。

餘光不由自主地朝顧辭看過去。

想到前些日子聽到的那則消息,陛下賜婚長興侯世子和崔家女,於七月完婚,剛知道這則消息的時候,她坐在屋子裡繡花,丫頭剛說完,她就刺破了手指。

現在手還疼著。

她沒想到陛下會賜婚,更沒想到是會賜婚給崔妤和陸承策。

怎麼能這樣啊?

她不明白,長興侯世子曾是寶安郡主的丈夫,崔妤更是和顧辭定過親,更重要的是崔妤還是寶安郡主的朋友。

這兩人怎麼能成婚,怎麼可以成婚?

這陣子外頭因為這件事吵得紛紛鬨鬨,她也不止一次想和顧辭提起,但每每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還是彆讓他知道了。

他都這樣了,就彆再讓他傷心了。

"怎麼了?"大概是察覺到宋詩眼裡的猶豫,顧辭終於開口問道。

“啊?”

宋詩一愣,迎著他那雙溫潤的目光忙又搖了搖頭,“沒,沒什麼。”她低下頭,避開顧辭的視線,像是逃避似的吃起了排骨湯。

顧辭不是刨根究底的人,見她不肯說,也隻是笑笑未再發問,他吃得已經差不多了,想起昨夜決定的事,便同她說道:“我叨擾宋小姐也有一段日子了,如今我傷好的差不多,宋小姐以後也就不必再過來了。”

“這裡終究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你一個姑娘獨自過來,我不放心。”

宋詩握著湯勺的手一頓,她呆呆地抬起頭,望著顧辭,心裡有些悵然若失,雖然早就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這陣子她那位繼母不是沒有旁敲側擊,甚至就連姨母也聽到了風聲,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可她還是舍不得。

她很開心這段日子能陪著顧辭。

她做夢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離顧辭那麼近。

當日她去為母親祈福,又在山下的彆莊裡住了一陣子,有日出門散心的時候便碰見了渾身是血的顧辭。

她偷偷把人藏了起來,後來又聽顧辭的話聯係了住在千秋巷的柳老先生。

如今。

柳老先生遠赴夏國,她擔心彆人懷有異心照顧不好顧辭,就自告奮勇給他送些吃的。

雖然辛苦了些,危險了一些。

可她很開心。

她很開心自己能夠幫到顧辭。

她曾受過這對兄妹的恩惠,無以為報,如今能有辦法報答,她是真的很高興。

何況顧辭是這樣好。

他總能輕易地察覺出她情緒的不對勁,他會在她不高興,在她難過的時候,溫聲安慰她,也會同她講一些沒有人和她說起過的是非道理,為人處世。

握著湯勺的手又收緊了一些。

宋詩想了又想,然後輕聲說道:“可是你的傷還沒好啊,而且你,你也不會做飯,你又不能出去買。”越說,她越發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連帶著眼睛也亮了許多。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不等她開口,顧辭的聲音便落了下來:“我打算離開大燕。”

“什麼?”

宋詩一愣,喉間還未吐出的話語重新落了回去。

“柳老先生的信已經很久沒來了,我擔心他出事,打算去夏國看看。”顧辭和她解釋道。

“可是——”

宋詩麵露為難,如今城裡還貼著顧辭的畫像,而且他這張臉,京中幾乎無人不識他,他哪裡出的去啊?

“我知道這事並不容易,但我總得試下。”顧辭的聲音溫潤,可眉眼之間卻是一派堅定之色,大概是瞧出宋詩麵上的擔憂,他的聲音又溫和了許多,“宋小姐,你幫的忙已經夠多了,以後彆再為我費心了。”

“你總是這樣出來,旁人會懷疑的,於你的清白不利。”

宋詩的眼圈都紅了,她想說她不在乎那些清白不清白的,她隻想幫他。

可是她太弱小了。

除了能幫他洗衣做飯,她什麼都不會。

而如今。

他連洗衣做飯都不讓她做了。

“日後若是受了委屈也不必強忍著,你的姨母姨夫都是好人,他們會幫你的。”顧辭看著宋詩,柔聲說道,他伸出手似是想撫一撫她的頭,但又覺得於理不合,便又收了回去。

還想再說些什麼,隻是不等他開口,便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

臉色一變。

顧辭伸手從一旁取過自己的佩劍,原本溫潤的麵容刹那間變得冷若冰霜起來。

宋詩被他這般陣仗弄得一愣,竟是連悲傷都忘記了,呆呆地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顧辭盯著那扇門,抿著唇,低聲,“有人來了。”

“什麼?!”宋詩的聲音飽含著不敢置信,怎麼可能會有人過來,這裡這麼隱蔽,而且她每回過來都十分小心翼翼,就連最為信任的車夫也不知道她到底來了什麼地方。

怎麼會有人過來呢?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連宋詩都聽到了。

她小臉變得慘白,身形也變得緊繃起來,像是終於定下決心似的,她轉頭,咬著牙朝顧辭說了一聲,“你快走!”說完,她就不管不顧的跑到了那扇門前,擋在門後,似是想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攔下外頭的人。

還不等顧辭反應過來,外頭就傳來了一道女聲,“宋詩,是我。”

宋詩一愣。

她從縫隙裡望出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五夫人?

她怎麼會在這?

而且她看起來怎麼會這麼激動,就像是要哭了一樣。

不等她出聲,外頭又傳來了一道聲音,這一次是如意,喊得是顧辭,“世子爺。”也是一樣激動的語氣。

如意是永安王府的舊仆。

顧辭怎麼可能聽不出她的聲音?他神色微怔,收起劍朝宋詩走去,打開門,外頭站著兩個女子,一個年輕些的是個生麵孔,不過看打扮應該是哪家的貴婦人,而另一個便是如意。

“如意,你怎麼會在這?”

他說完又朝蕭知看過去,在看到蕭知那張生麵孔上隱含的激動和悲傷,還有那雙通紅的眼眶時,不免怔楞道:“這位是——”

如意看到顧辭身影的時候,就已經哭了出來。

她通紅著一雙眼圈看著顧辭,聲音也帶了些哽咽,“世子爺。”

剛想解釋蕭知的身份,但看到站在顧辭身邊的宋詩又止住了,主子現在的身份還不能透露給旁人。

縱然是這位宋小姐也不能。

心裡有些猶豫,她轉頭朝蕭知看過去,低聲道:“主子......”

蕭知抿著唇沒有說話。

她隻是一瞬不瞬地望著顧辭。

剛才在外頭的時候,她心裡便有過猜測,猜測這裡住著的人可能就是哥哥,但也不敢確信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怕失望。

所以她猶豫了許久才走進來。

可就在剛才,她聽到了哥哥的聲音,和以前一樣溫柔。

而如今。

她的哥哥。

她最好的哥哥就站在她的麵前。

眼圈紅得厲害,要流淚了,她沒有眨眼,就這麼仰頭看著他,看著他怔楞的目光,詫異的麵容,恨不得就這樣撲進他的懷裡,把這段日子的委屈、悲憤,全都訴說給他聽。

可等她開口,卻是這樣說道:“宋小姐,我有些話想單獨同他說。”

“這——”

宋詩有些猶豫,她雖然相信蕭知是無害的,但......她轉頭看向顧辭,似是想谘詢他的意見。

顧辭心裡也覺得有些奇怪,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子,但卻詭異的從她身上察覺到了一抹熟悉和親昵感,迎向宋詩看過來的眼神,他低下頭,笑著說了一句,“沒事的。”

他都這麼說了。

宋詩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朝蕭知福了福身,她就往外頭走去。

顧辭看了一眼蕭知,走了進去。

蕭知跟在他的身後。

門被如意合上,大半的光亮被攔在外頭,顧辭沒有坐下,轉身看著越走越近的蕭知,終於開了口,“這位夫人——”

話音未落。

蕭知就看著他手裡的劍開了口,“這把劍是你十五歲那年,你的父親贈給你的,你上頭的穗子還有腰間的平安結都是你妹妹做的。”

顧辭眼中升起一抹驚訝,不等他開口,蕭知又朝他走近幾步,“那會你妹妹還小,手也不算巧,你覺得這東西被她做得歪歪扭扭,還笑話了她一頓。”

“你跟她說,你啊,怎麼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女紅不會,連絡子也不會打,也不知以後誰才肯娶你?”

“可你明明嘴裡那麼嫌棄,回頭還是視若珍寶一樣的戴在了自己最喜愛的佩劍上,還有......”蕭知的目光落在顧辭腰間那串平安結上,那平安結已經有些年歲了,甚至穗子邊上還沾了一些暗紅色,可即便如此,還是被他細心又珍重的戴著。

她心下難受,眼圈越發紅了,聲音也變得越發哽咽起來,“腰間。”

“你!”

顧辭朝蕭知逼近,他伸手握著蕭知的手腕,生平頭一次失了儀態,忘了風度,緊緊箍著她的手腕,往日溫潤秀雅的臉上也俱是驚愕和不敢置信,“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你到底是誰?!”

這是他跟阿蘿的對話,除了阿蘿,不會有人再知曉。

她怎麼會知道?!

蕭知聽到這一聲,似是再也忍不住,她仰著頭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眼裡的淚珠一串串往下掉,她撲進了他的懷裡,這段日子強忍著的悲傷在這一刻全部宣泄出來。

她喊他,“哥哥。”

她說,“哥哥,我是阿蘿,你的阿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