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愛麵,他想一想都頭皮發麻。
“哥,你說咱們要是辦事不利,大小姐該不會把咱們的事也給寫成紙條,貼回村裡吧?”
那多丟人啊。
盛淵瞥他一眼:“你都不回去了,還想這些乾嗎?”
“那,那也不一定啊。”吳恒聲音都變小了,沒了剛剛的咋咋呼呼,“誰知道咱們還能在這乾多久呢?萬一找不到活了,咱們還是得回去啊。總得——”
他頓了頓,帶了點鼻音:“總得有個能埋的地方。”
誰知道還能活多久呢?
盛淵靜靜看他一眼,神色冷的嚇人。
“彆他媽的在我麵前說喪氣話,不想活你現在就滾回去。”
趁早埋了,還不耽誤村裡人吃席。估計他們村再聚這麼齊的時候,都是在地底下了。
“你也算有榮光。”
盛淵一冷臉,吳恒立馬就慫了,收起那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又握著拳頭精神起來。
“哥,要不咱們晚上還是把那幾個孫子喊出打一頓吧?”
他盛哥看著明顯是臉上有氣。
“咱們把他們叫出去打!”
不能在工地裡麵打架,他們出去打總沒說得了吧?
盛淵晚上有事,不敢耽誤工作,步子邁地很大。
“不急今天。”
吳恒小跑追上,神色著急:“咋不著急啊?要是不把那幾個孫子打服,他們在工地上亂說怎麼辦?”
一想到這,吳恒就有些委屈。他們就算不找事,那些人還是會找他們事的?
他們從出了村開始就一直都在被人嫌棄。
可那樣的生活又不是他們所能選擇的。
走至鋼筋架旁,盛淵手套都沒帶,敏銳爬上,全程沒有回頭看他。可空氣中卻落了兩個擲地有聲的字——
“信我。”
——
那天中午趙美娟回家的時候,溫暖並沒有跟著,獨自留了下來。
趙美娟上車前又看向她,神色隱隱有擔憂:“我下午跟你阿姨約了要去打牌,司機一來一回怕趕不上接你。今天天又熱,離家還那麼遠,你下午怎麼回來?”
跟著出來的孫旺忙開口:“我有輛小車,小溫總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送她。”
“小溫總,”趙美娟一上午沒少聽這稱呼,看了眼躲在傘下嬌裡嬌氣的溫暖無奈地點了下頭,“那就麻煩孫老板了。”
“應該的,應該的。”
一上午過去,趙美娟其實心裡已經平和多了。
她看向溫暖,先給遞了台階:“在工地要注意安全,彆登高爬低去危險的地方。有什麼想吃的回去吩咐阿姨給你做,但不許吃冰喝涼汽水。”
溫暖沒說話。
趙美娟知道她氣性大,但在外也不可能再繼續哄她,隻囑咐了句:“下午天熱,早點回來,彆耽誤孫老板回家。”
孫旺忙擺手:“不耽誤,不耽誤。”
趙美娟微微歎口氣,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溫暖,伸手拂去她額前碎發。
哪有父母能強過孩子的?趙美娟其實心裡也很矛盾。
自己生出來的孩子,一路養成現在的窈窕樣子。
她剛剛望向溫暖就像見到了之前每天等著自己下班回來的小溫暖。溫暖小時候長得很漂亮,貼心懂事,租住在家屬樓的時候,她總會踩著凳子趴在防盜窗上,等著自己下班。
每次在樓下看到了自己,不僅要大聲喊,然後還要跑到樓梯口等著。那個時候整個家屬樓的人都羨慕她有個漂亮貼心的小棉襖。
趙美娟不可能不疼她。
想到這,她的聲音就更溫柔了。
“媽媽剛剛跟你說的話都記著了嗎?”
“記著了,”溫暖躲在傘下,站在陰涼處,很平常地開口,“我下午會去挑一輛汽車。”
趙美娟瞬間裂開了。
她撿起自己殘存的溫柔:“買車是一件大事,咱們家又不缺。”
“缺的。”溫暖沒有看她,語氣卻很隨意,“不然,一家口人,為什麼我沒有?”
在那瞬間,趙美娟突然覺得有點慌亂。
“怎麼沒有?我的那輛車不就是咱們都可以用嗎?為什麼非要再買一個?你要是想要,我把我那輛給你,好不好?”她越說越無奈,看溫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一會兒自己走著回去,行了吧。”
“不要。您的那輛車是我爸買給您的,我不要。”
趙美娟的麵色肉眼可見地好了些。
“那你...”
“所以,我要買一輛我自己車。”
溫暖就差明晃晃地說嫌棄了。
趙美娟要被她氣的做深呼吸:“你有錢嗎?”
“我不用有,”她看向趙美娟,眼眸裡多是平靜,“我哥有。”
“你,你哥,你們兩個,”趙美娟氣極,“你覺得你哥會給你花這個錢嗎?”
溫暖彎眼笑了下,沒有說話。
也不必再說。
這個答案,她跟趙美娟心裡都有。
“那您......”溫暖想說,您剛剛在車上的那些假設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算她要進廠要錢要投資,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那些東西上輩子溫成做過一遍。那這輩子,她就不能再來一次嗎?
萬一,她就是行呢?
溫暖望向趙美娟,想說的話卻沒能來得及說。趙美娟很生氣,而氣頭上的人往往沒有什麼理智。
她極其失望地看了眼溫暖,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小暖,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
很意外,在同樣的時間,落霞漫天。
盛淵又在那個路口的台階上見到了上午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大小姐照舊蹲在台階上,手裡什麼都沒拿,隻穿了件薄外套,閒看旁邊站著的小男孩脖前掛箱子,朝下工的工人叫賣冰棍。
他們有的人認出溫暖,隻看一眼便匆匆離去,腳不敢停。有的卻好像沒認出她,借著跟賣冰棍的小孩交談,沒少偷偷看她。
溫暖帽子都沒戴,可並不懼彆人飄過來的視線。有時候,她抬眸看過去,盈盈一笑,還能逗紅好幾個大男人。
是個不太安分的小姑娘。
盛淵手指無意識地捏著兜裡的空煙盒,朝一側賣煙的小賣部走去,看著老板想讓她拿煙卻最後要了把糖,一毛錢幾個的那種,買了一把,裝滿了半個兜。
而後,他才朝溫暖走來,眼睛並沒有看她,而是對那個賣冰棍的小鬼說:“一塊奶磚。”
奶磚是這個小鬼箱子裡最貴的冰淇淋了。
知道這裡乾活的人都窮,他媽就沒舍得讓他拿太多,箱子裡隻給放了個。
賣了一天就剩了一個。
他想留給那個漂亮姐姐吃,所以他很不好意思地拿布蓋了下:“沒有了。”
盛淵沒說話,隻屈指扣了兩下他的箱子。
那瞬間,他覺得是大小姐跟這個小鬼頭提前說了什麼,許是為難他。因此,他也隻是輕嗤了聲,轉身便準備走。
但小男孩實在是太老實了,有點怕得罪這個高大男人,偷偷朝溫暖看了眼,見溫暖正低著頭,才如大人般鬆了口氣,拉著盛淵往一側走了幾步。
而後,他很小聲很小聲地開口。
“我的奶磚真的就隻剩一個了,我想留給漂亮姐姐吃。她今天好可憐,想買冰棍都沒錢。”
“?”
盛淵一度覺得可能是聾了。
可小少年的哀愁又是如此真切。
片刻後,溫暖麵前投下一大片陰影。她略帶可惜地收回欣賞野花的心情,有些好奇地抬起頭。
不知道是誰那麼不怕死。
盛淵沒說話,把手中那個價值自己半個月煙錢的奶磚遞過去,彌漫在包裝紙上冰冰涼涼的水遇熱空氣,若隱若無,像是有煙。
溫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眉眼間都是靈動:“盛同誌是要請我吃?”
“禮尚往來。”
上次溫暖強塞給他的冰棍不管是怎麼處理的,但都是他拿了。
盛淵從不欠彆人人情,更不敢欠她的。
那樣的大小姐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溫暖笑意更深,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自己撞進圈套的獵物,甚至都覺得有些離奇。
她從不坑老實人,再次確認:“真的要請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