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以工代賠(1 / 2)

人都是有鈍性的, 受傷往往是傷口見了血,才能後知後覺感受到疼。

錢也一樣,沒有親手拿出去的時花再多都像是一串數字。可真當有人上門來要, 情況立即就不一樣, 幾乎是要拚了命地狀態。

蔡家人就是這樣,那是他們一輩子攢下來的錢, 轉眼就打了水漂,誰會樂意?

舍不出房子,他們便磨蹭著開始試探溫暖的底線。

“我們一家子那麼多人, 你總要給我們些時間找房子。”蔡叔梗著脖子跟律師耍無賴, “我們錢都給你了,現在身上是一分錢都沒有了,租不起房子!有本事你就把我們趕出去,趕出去了我們就去跳河!”

溫暖來的時候,剛好就聽見了這麼一句。

“誰要去跳河呀?”她撐著傘笑吟吟地邁入自建的小院, 整個院裡的人都安靜下來。

律師起身給她讓座,拉開凳子。

這天是個難得陰天, 風吹過院子, 舒適涼快。

“大小姐。”

溫暖朝律師笑了下:“今天辛苦了。”

律師紅著臉,不大好意思:“大小姐客氣了。”

趁著他們寒暄,一直擱這待命的王助理趕忙招呼人搬了個由四根棍子撐著的大型遮陽傘,一路抗到桌子旁, 將他們整個籠罩住。

張秘書替溫暖合上傘,往凳子上墊了個隨身帶的墊子, 換了桌麵上的杯子,甚至還開了盒糕點。

溫暖把包擱在了桌麵上,方才施施然落座。

蔡家眾人一見她便滿臉菜色, 蔡叔更是下意識地往後撤了幾步凳子。

“又見麵了,蔡叔,”溫暖笑著打招呼,目光巡視過一圈,語氣熟稔,“蔡嬸,大娟,二娟...怎麼沒見小東?”

張秘書坐在她側後方,從兜裡拿出個本子攤開紀錄,自然接話:“估計還沒放學。今天周三,城郊的學校一般都是下午五點半放學。”

“哦。”

短短兩句話,就把蔡叔聊地臉色更差了,活生生地像是吞了一盤蒼蠅。

“你們想乾啥?”

“蔡叔,彆緊張。昨天事發突然,咱們都沒來及互相了解。”溫暖攏了下掛在身上的薄外套,笑意濃濃,令人絲毫看不出她心底的想法。

蔡叔更著急了:“有啥好了解的,你們到底想乾嘛?”

“當然是跟蔡叔一起做生意啊。”溫暖看了眼張秘書,後者立刻把車上整理的合同遞上去。

“我們大小姐心地良善,知道蔡叔你們都年紀不小了,搬來海市的時間也長,估計都對這城市有了感情,不忍心看你們賣房賣門麵還背著一身債離開。所以,我們大小姐決定房子將會給你們繼續住著,但需要蔡叔你和二娟來幫我們經營門麵,支付欠款和房租。”

簡單來說,以工代賠。

“你、你們要我們經營啥門麵?”

“你們之前做的是什麼,之後也會繼續做什麼。按著市場價計算工資,每個月的六至七成用來還債,每月營業額達標會給予提點獎勵。”張秘書拿著合同一條一條地跟他講著,“當然獎勵也是需要先扣點還賬。”

他們大小姐給的待遇已經算相當可以的了,有月假年假,還有獎金福利拿,不亞於一份正式帶編的工作。

蔡叔稍許心動,可轉念一想,自己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不都相當於賣給溫家了。

“那不行。”

他總得給他兒子攢點錢生活。而、而且,這不跟之前盛家人過的日子一樣了嗎?算哪門子的合作。

他心裡話話一禿嚕出口,就迎著溫暖轉過來的目光。下一秒,他便止不住地開始犯慫,口音都開始帶了出來。

“俺、俺們要是不願意呢?”

“那我們就隻能依規依據來了,今晚可能得麻煩您帶著孩子另找個地方休息了,我們得把你們這片給拆了 ”張秘書望了眼院裡的老槐樹,“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風水什麼的。”

蔡叔平日裡最寶貴的就是它這棵樹,早年花高價從彆處移栽過來的。也是神了,自從院裡有了這棵鎮宅的樹,當年他們家最頭疼的小東上學的事都很快解決了。

風水這東西有時候還真不得不信,蔡叔現在不願意搬走很大的原因就是舍不得這棵寶樹,能鎮風水,招財進寶。

張秘書得溫暖的示意,再次把手裡的合同推過去:“蔡叔,依照我們給的條件,你在海市也找不到這麼劃算的工作了。既有住習慣的房子,不耽誤孩子上學,還能在還錢的基礎上留有生活的餘地。”

“一舉多得,蔡叔,你好考慮考慮。”張秘書掐著表,實在太有當惡人的臉,“一會兒小東可就該回來了,鬨得太難看了對彼此都不好。”

風吹過院裡的老槐樹,沙沙風聲落在早起安靜下來的小院更顯陰寒。

片刻後,蔡叔拿起筆擱空中劃了兩下。

“俺、俺不會寫字,按、按個手印吧。”

張秘書頓了下,掏出印泥:“…也行。”

除了主要的債務人,蔡家其他人張秘書都不強求,收了兩份合同便準備起身。倒是蔡叔聽說一個月底薪有個小四百,提成另算時便開始心動,拉著張秘書一個勁兒問他媳婦跟大閨女能不能也來上班。

她們又沒欠錢,一個月的工資不都是淨賺麼?就是他們燒烤攤除了成本和各種稅,有時候一個月也就能掙個一千左右。

他心裡瞬間有了小算盤。

張秘書看向溫暖,蔡叔立刻又殷勤起來。

“大小姐,我大姑娘跟她娘一樣都是個勤快能乾活的樣子,不信你讓她們試試,絕對好用。她們要是敢偷懶了,都不用您說,我拿鞋底都能抽死她們。”

“你可真是個良夫慈父。”溫暖略微嘲諷地彎了彎唇角,看向蔡大娟娘倆,“你們的意思呢?先說好,我可不是個什麼有良心的雇主。”

蔡嬸外強中乾,一向是隻聽她男人的。蔡大娟就更不用說了,都不用他爹示意,自己就頂了上來:“那我也願意,我得給我弟攢學費!”

“感天動地。”

溫暖淺笑了下,起身示意張秘書擬合同:“擬一份臨時工合作,讓他們試做幾天,按臨時工發工資。七天後考核,符合要求留下。”

她是做生意的,不是來進行垃圾回收的。

蔡叔跟蔡二娟那是沒辦法,不放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怎麼辦?至於蔡家其他人,說實話她還真有點看不上。

“走吧。”

她今天來這主要也不是為了蔡家,溫暖帶著王助理考察了周邊幾家店,基本都是做燒烤生意的,有幾家店甚至都半死不活了。

半下午都還沒開門的意思。

溫暖跳過租戶見了幾家房東,想著把這一片的門麵地皮都給買下來。

“全買?”有個租戶手底下有了個大四間,早就想往市區搬了,一直都沒攢夠買房的錢,“真的假的?大、大小姐。”

他囫圇學話,跟著彆人喊,臉頰因激動泛紅,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我們這門麵地方可偏著呢,去市中心都得坐全一趟公交車,從首站坐到尾。”

海市的一號公交車就是勾連江兩邊,南邊是市中心,北邊多是城郊鄉下人住的地方,房價便宜。現在海市人都以南邊為尊,他們這臨江是屬於北邊,地皮房子都不貴。

王助理被張秘書推到前麵來,手按在提包上,沒有廢話:“要是覺得價格合適就簽合同吧,我們付定金,明天去辦過戶。”

“好的好的。”男人立刻眉開眼笑。

現在誰不想住到江南邊?

一個下午過去,隔著馬路的門麵,溫暖買了一多半。王秘書拎著的一包現金很快就空了,就這他身後還跟著不少露出巴結笑,殷勤地想讓他去自己家看看的附近居民。

王助理脾氣好,見誰都是笑,客氣有禮,一時間還真沒擺脫。

盛淵忙完回來接盛石柱他們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大小姐還坐在昨天的位置上,身邊常跟著助理被一群人給圍著,而她就閒閒地看著蔡叔站在他爹之前的位置烤串忙碌。

蔡叔不甚熟練地翻騰著串,卻總避不開風向,經常被嗆地連連咳嗽,很快就滿臉通紅。而蔡二娟和蔡嬸她們則坐在後廚的矮腳凳上,正清洗碗碟餐筷,頭發順著臉頰下垂,油漬浮漂袖口,異常狼狽。

盛文康頗為豔羨地看著蔡大娟穿梭人群中忙碌:“大小姐雇了他們一家乾活,每個月都有將近四百塊呢!”

他其實也會給人端菜開啤酒,但大小姐似乎看不上他。受過上一次教訓,現在誰也不敢硬往大小姐身邊湊。

盛淵收回目光,嗓子帶著不正常的喑啞:“東西收拾好了嗎?”

蔡叔早起已經趕過他們一回了,盛淵晚上折這一趟就是為了幫他們搬個家。

“早收拾好了。”盛文康這次很乖,跑在前麵給親哥領路。

他們兄弟兩相當不起眼,甚至都沒被站在門口的王助理給看到,更彆說坐在裡側的張秘書。

可溫暖卻偏偏看到了。

她素手搖著一把路邊攤上買的劣質團扇,上麵隱約能看出朵牡丹花的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托今天她花錢大手大腳的福,現在江邊這一片已經傳開了有個天仙般的大老板下凡了,買門麵都論片,還不壓價。

九幾年的時候海市並沒有太多的娛樂設施,最基礎的電力設施都不甚完備,常有停電的時候。因此,大家都習慣吃過飯後,出門散個步遛個彎,多是會沿著江邊走上一圈。不少怕熱的居民甚至都會卷著一麵涼席睡在江邊或者橋邊。

在“晚高峰”的江邊,夜色朦朧,盛淵落在人群中都看不清長相,顯得平平無奇。照理溫暖是注意不到,就像盛淵自己說的,“如果自己二十多年前遇見過他,肯定不會喜歡上他。”

溫暖輕轉著扇子,注意力不大集中,突然開始檢索盛淵是什麼時候說的這句話。

應該是回老家的途中,經過縣郊的加油站,旁邊連個蒼蠅亂飛的餐館都沒有,隻有個常年不見陽的小賣部,裡麵透著一股經年累月的黴味。常年跟著盛淵出去跑的司機和助理都不介意,一人從裡麵捧了一碗泡麵蹲在路邊吃。

溫暖不喜歡那種佐料味,完全下不了車。車上放著的零食小吃因為時間久,早已入不了她的口。沒辦法,溫暖隻能乾巴巴地啃著餅乾,順便在心裡罵盛淵。一小口餅乾,她能磨個五分鐘。盛淵低歎口氣,還是軟了聲音,拿著車鑰匙,哄著她坐到副駕,看她一陣亂戳手機,勉強導回了方向。

兩人又開車回了縣裡,跑了小半個縣城才找到一家她勉強願意坐的咖啡店,買了塊小蛋糕。盛淵吃不了甜的,什麼都沒要,就坐在對麵看她跟個貓似的,一點一點地用勺子輕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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