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出一個座位。
沒人敢坐。
少年低吼一聲:“看什麼看,沒看過男人穿裙子?!”
整節車廂裡的人自覺低下頭。
溫歡瞄了兩眼,沒忍住,又重新晃回去,多看一眼。
先是看他的裙子。鮮豔欲滴的櫻桃,裙擺是荷葉邊。假發造型是大波浪。
無一處不精致。
少年佝僂著背,但還是能看出他的身高比平常人高出一截,打扮實在太騷氣,又遮著下半張臉,說是挺拔款的女孩子也能混得過去。
麵對周圍人暗悄悄拿手機拍攝的行為,少年並不在意,篤定無法被人拍到整張臉,甚至吹了吹牢靠戴在臉上的口罩,眼都沒眨一下,雙手抱肩,優哉遊哉地聽音樂。
到龍吟站的時候,少年接了個電話,溫歡不自覺豎起耳朵。
溫柔冷靜的少年音,聽起來沁人心脾,儘管內容並不太友好:“齊疏明,我操/你媽哦。”
溫歡老實收回耳朵。
嗯……有點凶。
齊照一個人坐兩個人的位置,怎麼坐怎麼不自在,接了齊疏明的電話,更加有臥軌的衝動。
這都什麼事?
齊疏明在電話裡哈哈大笑:“小孩子怎麼說話的,我媽是誰?那是你奶奶,尊老愛幼的道理懂不懂,齊照你文明點行嗎?”
閉眼深呼吸後,齊照壓低聲音,語調平緩,客氣斯文:“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穿女裝坐地鐵環遊全城,請問您滿意嗎?”
“還行。”
“車什麼時候還我?”
“高中生開什麼法拉利,你媽還不知道你爸給你買車的事吧,我不告狀,但車我要扣下,免得你再和人飆車。”
齊照嗬地冷笑一聲。
齊疏明柔聲安撫:“但是小叔怎麼可能忍心讓你白白損失一輛車,小叔會折現給你,你再重新買輛車。”
話音剛落,手機傳來銀行實時轉賬的短信。
齊照死亡凝視。
十萬塊,買個JB車?
齊疏明:“買輛自行車,多拉風。”
齊照黑臉:“齊疏明,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等著你遭天譴。”
回應他的隻有齊疏明一連串輕蔑的笑聲。
媽的。
四麵八方的目光,火辣辣亮晶晶。
齊照掛完電話,稍微平複下煩躁至極的心情後掃了眼人群,剛好略過誰的目光。
怯生生,慌張膽小卻又充滿求知欲。
還沒看清楚臉,那個人迅速轉過去,像是受到驚嚇。
不太寬敞的車廂裡,女孩子緊緊靠在車門扶手邊,垂著腦袋,背影羸弱,大氣不敢出。
怕什麼怕,他又不會吃人。
齊照眼神冷淡,視線移到上方的地鐵路線圖。
還有一站。
溫歡保持著背對少年的姿勢站立不敢動,直到廣播再次播報的時候,她才解脫。
太丟臉了,她不該一直盯著他看,被逮住得多尷尬。
急急忙忙提著箱子下了站,照事先查好的路線,出了站後走幾步,人群漸少,進入地道通道。
通道人少,溫歡的注意力終於從地圖上移開,回過神才發現,冗長的自動扶梯,就隻有兩個人。
一前一後。
溫歡看清楚電梯前方的人,驚訝地眨眨眼。
是地鐵上的那個男孩子。
白白瘦瘦,穿著花枝招展的小裙子,昂著腦袋,旁若無人。
一出電梯口,齊照專心往垃圾箱裡扔裝備,一刻都不想多穿。能丟的都丟掉,光天化日之下脫完絲襪,拿事先準備好的風衣往身上一裹就算完事了。
走出沒幾步,覺得哪裡不對勁。
剛才垃圾桶對著的大片玻璃,好像有一個天藍色的身影。回頭掃視,卻什麼都沒發現。
溫歡差點嚇死。
還好躲得快。
手機裡新鮮出爐的照片,角度完美,正好拍到少年穿裙子的側麵。
算是抓拍,是男孩子摘掉口罩,扔假發的瞬間,鬼使神差,拍了一張。
拍到他三分之二的正臉。
食指和中指放大屏幕。
少年桀驁不馴的麵龐硬朗英氣,眼角下一顆小小的痣顯出幾分柔軟。
難怪隻露出上半張臉。
這樣一張臉,實在是漂亮,因為太過漂亮,所以顯得有些孩子氣。
多看兩眼,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那種英俊。
在刪除與保存的選擇中抉擇,溫歡並未耗費太多時間,隻用三秒,就決定留下照片。
畢竟,她第一次遇見一米九的女裝大佬。
齊家彆墅在海邊的半山腰,溫歡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半。
直線距離七百米的路程,其實還要繞了一大圈,腿都快廢掉。
筋疲力儘,卻還惦記著蔣之香的叮囑。
——要給人留下好印象。
她身上沒有鏡子,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
厚重烏黑的直發,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鏡,留海遮住整個額頭。
死氣沉沉。
蔣之香引以為傲的基因,被她糟蹋得不像樣。
簡單拾掇後,溫歡撩撥額前夾不住的細碎發,頭發彆到耳朵後麵,撫平衣領,眼鏡收進書包。比剛才清爽,至少不再將臉藏在頭發裡。
齊家的人到處找她。
溫歡一露麵就被人抱住。白蘭玉的香氣,高貴典雅,一如將她擁在懷裡的這個女人。
蔣之香的朋友,果然和蔣之香一樣,都是妖精。
竇綠白看不出年紀,保養得特彆好。
溫歡和派出去接人的司機互相鞠躬道歉。
竇綠白簡短問過幾句後,風風火火讓人開車去市中心,買新手機外加接風洗塵。
車開出去的時候,竇綠白順便撥通備注為“兔崽子”的電話,女王式口吻命令:“等會過來陪客人吃飯。”
電話那頭,音樂聲嘈雜。
齊照斜靠在台球桌邊,一身紅藍相間的寬鬆風衣,胸前大大的logo字母Balenciaga,顯眼奪目。風衣下,除了剛從商場裡買的牛仔褲之外,還有那件懶得脫的女式內襯。
聽到竇綠白的話,他微微皺眉,旋即拒絕:“不去。”
“不是隨便什麼客人,是你乾妹妹。”竇綠白開了擴音,將手機遞到溫歡耳邊:“歡歡,喜歡吃什麼菜告訴你乾哥哥,讓他去定位子。”
直接拉近的關係太過突然,溫歡紅著臉,不知所措。
她沒想過伴隨一聲“乾媽”而來的,還有“乾哥哥。”
齊照掏出根煙點上,單手插兜,胳膊下夾著球杆,歪頭慢悠悠地吐一口細白青煙。
什麼乾妹妹濕妹妹。
屁個妹妹。
手機夾在耳朵和肩頭之間,一個細小的聲音忽然從電話裡飄出來。
輕輕柔柔,緊張兮兮。
“我……我不挑食……隻要是吃的都可以。”
是女孩子的聲音。
甜美的少女音。
軟得一塌糊塗。
齊照猛吸一口煙。
短暫的出神後,他甕聲甕氣地問:“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