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李顯君, 李令月帶著精心準備的物品來到劉徹身邊:“父皇~”
“什麼事?”
劉徹見女兒雙手藏在身後,笑問道:“姣兒手裡拿著什麼好東西?”
“拿著姣兒整理編纂的算術書。”
說笑間,李令月將讓上官婉兒重新編寫、剔除了西漢人不懂的言辭的《算經十書》交到劉徹手中, 解釋道:“姣兒聽說被父皇派去統籌財政的桑弘羊常為算術問題通宵達旦, 於是和細君姐姐整理皇家書庫, 將書庫找到的算術內容編纂成冊,或許可以幫到父皇, 減輕桑弘羊大夫的辛勞。”
“哦?”
劉徹接過《算術十書》, 打開第一本《周髀算經》,發現此書以周公之名寫作,記載了勾股定理、勾股測量以及表、圓和方的使用, 又借周人用測影日表在周的都城進行觀測之事,教導如何用觀察日出日落來確定子午線,並詳儘描述了測量歲時的長度、二十四歲氣、天文南北線、太陽半徑、北極四遊、二十八宿距離等等,可謂精彩紛呈又實用性極強。
“這本書很好,必須多多謄抄,不僅桑弘羊他們要學, 太史令更是要將這本書的內容學得滾瓜爛熟!”
“喏。”
然後劉徹又翻開《九章算術》, 隻看了眼目錄就對《九章算術》記載的內容驚歎不已:“這是一本好書!非常非常好,安排各地官員學習,尤其是負責征收運送糧食、給百姓分田地的官吏。”
“喏。”
因為要刪除西漢人看不懂的言辭,李令月交給劉徹的《算經十書》隻有前兩本《周髀算經》和《九章算術》是完整的,其餘八本則用刪改後的《海島算經》、《孫子算經》、《張丘建算經》、《五曹算經》、《五經算術》、《夏侯陽算經》、《綴術》、《緝古算經》、《三等數》、《數術記遺》等十本算術著作編纂而成,並去除朝代詞語。
即便如此,《算經十書》記載的大量實用性極強的內容依然讓劉徹驚歎連連,立刻下令組織超過百人的謄抄隊伍,將這些書推廣給全國。
“父皇, 姣兒今天除了給父皇獻上《算經十書》,其實還有一件東西。”
李令月擊掌,上官婉兒端上托盤,盤子裡有一張文字木雕版、一疊紙、一盒油墨、兩支做工精巧的馬毛刷子。
“這是什麼?”
“印刷術。”
說著,李令月將雕版放在案幾上,用第一支馬毛刷給雕版刷上油墨,將紙蓋上去,再用第二支馬毛刷劃過紙張,揭下時,雕版上的字已經全部印在紙上。
“此法效仿印石,用刷子給雕版刷上易乾的墨,將文字印在紙上,一印一刷,所以命名為印刷。”
“有意思,有意思。”
劉徹瞬間看懂印刷原理,讚道:“印刷不複雜,難的是以前從未有人想到可以用此法將大片文字印在絲綢、紙張之上。”
“而且有印刷術做紙書,父皇不必召集大量人手負責謄抄,不用擔心謄抄出現錯誤,以訛傳訛。”李令月道,“隻要雕版的內容是對的,印出來的紙書就是對的。”
“姣兒所言極是。”
謄抄容易出錯這個弊端,劉徹早就有所察覺,但他忙於國事,加上市麵上常見的謄抄書主要集中在五經,因此無暇顧及這個問題。
如今女兒想出印刷雕版,謄抄容易出錯這個問題頓時迎刃而解。
“召集工匠,讓他們學習製作雕版!今年結束以前,朕要看到全套的算術書印出來。”
“喏!”
“朕還要開設專門的算學科,培養算學生,為朕勘測天相、計算財政和田畝糧食。”
“喏!”
……
一番命令下達後,劉徹看向女兒:“姣兒為父皇悉心籌備這麼多好東西,想要什麼獎勵?”
“姣兒唯一想要的獎勵是父皇的江山能夠千秋萬載,永世傳承。”
李令月選擇以退為進。
劉徹對女兒的回答非常滿意,有意重賞,但因為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於是將目光投在上官婉兒身上:“方才姣兒說《算術十書》是你協助姣兒從書庫裡整理編纂而成?”
“回稟陛下,細君戴罪之身,可以為四公主服務,實屬萬幸。”
“但你此舉確實為大漢做出了不小的貢獻,朕決定赦免你的罪行,恢複宗室身份,如何?”
“謝陛下。”
上官婉兒以劉細君的身份跪地感謝。
“除了恢複你的宗室身份,朕還要賜你一千戶作為封邑,地方定在——”
劉徹看了眼牆上的大漢地圖,用朱筆在預定給二皇子劉閎的齊國封地旁圈了一下:“你的封邑暫時定在這裡!”
“謝父皇!”
“謝陛下恩典。”
李令月和上官婉兒異口同聲道。
她們想做的事情太大,達成目的前消耗的金錢無法計算,因此,名下的封地是越多越好。
“至於姣兒——”
劉徹語鋒一轉:“朕暫時不獎勵你,因為朕打算在你的及笄之日給你一份大驚喜!”
“父皇打算給我什麼及笄禮物?”
李令月無比好奇:“是更大更好的封地還是父皇為姣兒挑選的好夫君?”
“你猜——”
“姣兒猜不到。”
“所以才是驚喜。”
劉徹寵溺地看著女兒,笑問道:“姣兒希望未來夫君是什麼模樣?”
“蓋世英雄,英俊無雙。”
“還有呢?”
“疼我愛我寵我,對我千依百順。”
“還有嗎?”
“除我一人之外,他不可以喜歡彆的女人。”
“好,好,好,朕都答應你。”
劉徹滿口承諾女兒。
這時,張湯入甘泉宮稟告調查進度,劉徹讓李令月和上官婉兒先行退下。
李令月知道自己當下是個孩子,早早過度介入政治反而可能引起劉徹的不適,因此,雖然急切想知道整件事的幕後黑手身份,劉徹讓她下去的時候卻毫無抱怨,隻是和張湯擦肩而過時露出些許好奇神色。
“陛下,四公主似乎對長陵大案頗有興趣。”
正式稟告前,張湯提起四公主。
劉徹道:“逆賊田吉安是她抓到的,雖然她的本意是抓出所有可能傷害霍去病的賊人。”
“原來如此,四公主此舉竟是歪打正著。”
張湯禮貌地誇了誇四公主,呈上調查取得的名冊:“陛下,這些人半數以上與被滅口的趙密一家過從甚密,臣建議將他們嚴查!”
“朕之前就說過,此次調查中凡是發現可疑的,全部抓起來先定罪再審判,不必擬個名冊交給朕,得了朕的許可以後再處置。”
劉徹對張湯突然表現出的婦人之仁感到不滿。
張湯卻道:“陛下,臣並非不遵陛下指令,實在是這份名冊上的部分人的身份或尊貴或微妙,沒有陛下得允許,臣不敢也不能抓捕。”
“有多尊貴?有多微妙?竟然能讓張湯都感到為難?”
劉徹打開名冊,大略看了一眼,發現其中竟有半數是太子身邊的儒生博士:“原來如此,難怪你都不敢抓捕!”
“陛下,太子年幼,他絕不可能和此事有牽連!”
張湯以退為進,表明自己絕無勾害太子之意。
“朕當然知道太子不可能和此事有牽連,衛青可是他的舅舅!不過——”
劉徹語鋒一轉:“他身邊的儒生確實一直對朝堂對外用兵頗有微詞,暗地裡辱罵朕是窮兵黷武的暴君!既然這些人和趙密有牽連,那就全部帶去盤問吧!”
“喏!”
張湯得到皇帝手諭,行禮感謝。
隨後,他向劉徹報告目前的調查進度,表示此事牽連甚多,且蹄氏觀卷入其中。
“蹄氏觀……”
劉徹表情複雜。
長陵神君對外祖母和太後都有大恩,所以皇家建蹄氏觀供奉,沒想到——
“朕虔誠尊奉祂,祂卻不知感恩,還與逆臣賊子勾結!妄圖顛覆朕的江山!可惡!實在是可惡!傳令,即刻將蹄氏觀拆除!焚毀!從今往後,所有人不得供奉長陵妖女!違令者,斬!”
“喏!”
張湯領命退下。
“還有,所有以長陵妖女之名送入宮中的丹藥,全部燒掉!”
“喏。”
中常侍領著閹人們為皇帝翻找存放在甘泉宮各處的丹藥,找到一顆就把一顆扔進爐子裡。
看著掉進爐中迅速褪掉鮮亮顏色變得晦暗醜陋的丹藥,劉徹的心情依然起伏不定。
篤信神靈的他此刻非常痛苦,痛得心口一陣絞痛,竟然——
“陛下!陛下!”
……
皇帝突然病倒的消息迅速傳遍甘泉宮。
聚集甘泉宮的內臣們經過反複商議後決定壓下此事,一邊請太醫積極診治,一邊派人去長安通知皇後、太子及正調查北軍內務的大將軍和驃騎將軍,請兩位大司馬聯合皇後主持政局,穩住大漢江山。
然而,早在劉徹突然倒下前,甘泉宮就已經暗潮湧動。
即便內臣們有心封鎖消息,包括竇太主在內的多位居住長安的皇室宗親也還是第一時間收到了皇帝病重的噩耗。
……
“女兒!女兒!出大事情了!”
收到消息的竇太主顧不得年老體弱,一路小跑找到正在後院蒔花弄草的陳阿嬌:“甘泉宮傳來消息,陛下突然病倒!”
“什麼?”
陳阿嬌聞言,大驚失色:“他怎麼會……上次見到他的時候還……”
“聽說是因為吃了太多丹藥,”竇太主苦笑道,“另外,我還聽到一個消息,長安城內有人秘密反對皇帝,這幾日掛在北城曝屍的逆賊就和此事有關。”
“這……”
陳阿嬌神色震驚。
她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母親,姣兒現在何處?甘泉宮還是長安?”
“甘泉宮。”
意識到女兒在擔心什麼的竇太主的聲音分外沉重。
她緊緊握住女兒的雙手:“你可是擔心有人趁亂發動政變?”
“陛下有上天庇佑,必定可以逢凶化吉,但是姣兒……我聽說侍奉長陵神君的巫者宛若曾對姣兒做出‘慧極必夭’的讖言,我擔心讖言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