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主穿成季嶼(四)(1 / 2)

怦怦狂跳的心被瞬間撫平。

季嶼把本子緊緊按在心口,仰起頭,長長地呼了一下氣。

這幾天的壓抑、煩亂、疲憊一掃而空,渾身變得無比輕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老父親,跟他問好,向他道謝,和他說一肚子的話,於是季嶼想也不想地抱著本子大步跑下樓梯,又在下到一半時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刹住車,強作鎮定地一步步往下走。

剛走到樓梯口,他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用餐的老父親。

老父親其實並不老,雖然四十多歲,但外貌年輕,儀表堂堂,又愛笑幽默,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一輪。

他總愛稱呼自己為老父親,一會兒是操心的老父親,一會是慈祥的老父親,喊季嶼也總是我們家小季、小季同學,不像父親喊兒子,倒像大哥和小弟,親近又有趣。

季嶼咽了咽口水,手不著痕跡地握緊。

他加快步伐走進餐廳,接著深吸一口氣,抬眸定定地看著老父親:“叔叔早。”才說完,目光就怔了怔,因為他注意到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多了無數血絲,之前還烏黑的鬢角也摻了幾根銀白。

心裡驀地一酸。

季嶼當然知道自己在本子上寫的東西對於一個父親來說會產生多麼大的震動,但既然已經選擇坦白,選擇和盤托出,他就再沒了後悔的餘地。

季沛延笑著衝季嶼點了點頭:“早啊,小嶼,這樣稱呼你可以嗎?”聲音略帶沙啞,但依舊溫柔。

季嶼用力點頭:“當然可以!”

他舔舔唇,目光忐忑地在那充滿血絲的眼睛和鬢角的白發間徘徊,“叔叔,您、您還好嗎?”

季沛延揚起唇角:“我很好,過來坐吧。”

季嶼坐下,他握住筷子,目光仍不由地往老父親身上瞥。

“在看什麼?”

季沛延夾了個小籠包到季嶼碗裡,“不用擔心我,我可是個成年人。”

季嶼囁嚅:“我也是成年人……”

但他還是很弱,遇到大事會覺得像天塌,會鑽牛角尖,會衝動,會哭泣。

季沛延彎著眼笑:“我不光是個成年人,還是個成熟的人。”

季嶼定定地看著對方,一字一頓道:“您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

季沛延也不否認,眼裡露出笑意:“我的兒子和我一樣。”說這句話時,他的神情頗有些自豪和得意。

季嶼一愣。

“雖然有時候咋咋呼呼,毛毛躁躁,但是他的內心很強大,思想也很積極,所以不管在哪,我相信他都會過得很好。”

季沛延把一枚煎蛋輕輕地放到季嶼碗裡,“所以你不用自責,也不用愧疚,這並不是你的錯。”

季嶼呐呐:“叔叔……”

“既然來了,就好好生活吧。”

季沛延笑著歎了聲氣,聲音又輕又柔,“這麼多年,你一路走過來肯定很不容易。”說著,鼓勵地拍了拍季嶼的肩膀,“世界很美好,趁這個機會,打開心扉好好看看它吧。”

眼淚嘩地滾落下來,甚至季嶼還沒來得及說話,甚至他的大腦還在組織語言,眼淚就在他沒反應過來前,撲簌簌地不停掉落。

鼻子後知後覺地泛酸,眼眶也落後一步地發熱。

季嶼抿緊唇,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地伏案抽噎起來。

這次的哭泣尤其難忍,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冒,昨晚的他還能無聲哭泣,現在即使他把臉埋進胳膊,用衣袖把嘴巴堵住,仍舊止不住喉嚨裡的嚎啕。

他好想大哭一場。

“叔叔,我其實、其實不是很愛哭的。”季嶼哽咽地說。

季沛延笑:“我知道。”

“我就是嗚、就是忍不住。”他整個肩膀都一抽一抽的,一張臉瞬間通紅。

季沛延點頭:“我也知道。”

“我……”

才發出一個音節,腦袋就被不輕不重地撫了一下。

季嶼打了個嗝,就聽一個溫柔又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事,哭吧,叔叔不會笑話你。”

隔著淚水,季嶼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的身材並不魁梧,但卻像大山般可靠,也沒有說太多安慰的話,可那麼一句兩句,就輕而易舉地叫他卸下心防,心甘情願地被人看到自己最狼狽最脆弱的一麵。

渾渾噩噩了那麼多年,在這一刻季嶼忽然知道自己往後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想成為,和老父親一樣,溫柔又強大的人。

“叔叔,謝謝你。”季嶼直直地看著那雙眼睛,發自內心的、認真地說。

時光飛逝,十五年後。

江城市第一私立醫院。

季嶼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抬頭看了眼時間,五點四十三分。

因為是大夏天,天暗得晚,外頭仍亮堂一片。還有半小時下班,他不禁想著今晚該吃點什麼犒勞自己。

叔叔昨天跟朋友一塊兒出去旅遊了,目的地西藏。

去之前季嶼千叮嚀萬囑咐,最後還是不放心地親手給他準備了氧氣瓶、各類維生素、常用藥之類的東西,足足裝了滿滿一包,才勉強放心地送他上了飛機。

現在家裡就剩他一個,想動手做頓好吃的,就一個人,買菜燒飯忙活一通後吃不掉,浪費,但要隨便吃點什麼,又冷冷清清的沒一點煙火氣,沒意思。

到底吃什麼呢?

食指在桌上輕敲,季嶼抬眸望向窗外。

傅忍進來後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麵。

他眸色沉了沉,接著麵不改色地敲門:“醫生,我進來了。”

季嶼回過頭,笑道:“坐吧。”

說著目光在對方身上一掃,“腿受傷了?”他注意到對方坐下的時候右腳刻意地沒使力。

“嗯,打球的時候腳踝扭到了。”

聲音冷淡又鎮定,季嶼不禁多看了這個男孩一眼,聽了一天病人或是著急上火或是心驚膽戰的敘述,忽然蹦出一個清淩淩的聲音,還挺順耳。

他走過去蹲下,把男生的褲管往上拉,果然,紅腫一片:“什麼時候扭的?”

“一小時不到。”

“一小時不到就腫這樣,那扭得還挺厲害,你先去拍個片,看看有沒有骨折骨裂。”

說完,季嶼就給男生開了張單子遞過去。

男生接過,遲疑一瞬:“我才進來不到一分鐘。”

“沒多說兩句還覺得虧了?”

季嶼笑著點頭,這樣想法的病患還不少,“先去拍個片,拍完再過來,外頭有護士,讓她帶你過去。”

男生抿唇,接過單子走了。

季嶼看了看表,五點五十了,再過十分鐘就能交班。

所以,晚上到底吃什麼?

點外賣?還是買菜?

點個海底撈的小火鍋?或者把冰箱裡剩下的一鍋煮了算了?

六點整,季嶼還沒想出晚上到底吃什麼就到了下班的點。

接班的林醫生坐了下來,季嶼衝對方打完招呼後脫下白大褂,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很快離開。

六點十五分,傅忍拍完片子出來。

在護士的攙扶下他來到診室:“醫……”話才出口,看到人後立馬頓住,他又退後兩步,仰頭看了看旁邊的牌子,確認是剛才那個診室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