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1 / 2)

聞人酌渾身一僵,他詫異地抬起頭來,不太理解尊上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要求。

但作為一個聽話護法,他沒有提出任何質疑,隻默默伸手扣住麵具邊緣,將那半張麵具從臉上取了下來。

何醉眯起雙眼。

往日他竟沒有發現,原來掩藏在那麵具之下,是一副俊朗非常好樣貌,唯一美中不足是左眼黯淡無光,眼裡霧蒙蒙一片,焦距全無,不能視物。

聞人酌微垂著頭,感受到尊上審視目光紮在自己臉上,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他左眼是被一頭魔獸撓瞎。

魔獸名為“諦妄”,曾在夜闌峰為禍一方,諦妄智慧極高,殘暴嗜血,將整座魔峰據為己有,連帶著魔峰上下所有魔族,一並圈為自己奴隸。

那時聞人酌道行低微,身份卑賤,他不過諦妄手下數以千計奴隸中一員,每日不眠不休地為諦妄開采修煉用晶石,卻不被允許拿走一顆。有魔族私藏晶石,被諦妄發現之後,竟當著所有人麵將他開膛破肚,拉斷四肢,將皮肉一寸一寸撕脫下來,露出骨骼。偏偏魔族生命力極其頑強,直到頭顱也被擰斷,才痛苦咽氣。

晶石並不算什麼稀缺資源,但沒有晶石,魔族就不能修煉,不能修煉意味著修為無法提高,更沒有機會對抗諦妄。

數百年中,奴隸們開采晶石早已堆積如山,可諦妄不允許他們停下來,它並不需要這麼多晶石,隻是在享受奴役其他魔族帶來快感。

聞人酌當了一百年奴隸,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下去了,在催促鞭子落下來時,他選擇了躲開。

便是這微乎其微反抗讓諦妄勃然大怒,那頭麵貌凶惡魔獸一腳將他踩在腳下,用力折斷了他脊梁,鋒利指甲劃破他皮膚,在他臉上留下深深血口。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忽然看到了一道劍光。

劍光自天際而來,裹挾著漆黑濃稠魔氣,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斬碎,諦妄巨大身軀就在劍氣之中被劈成兩半,強悍魔體似乎沒起到任何作用,並不比一塊豆腐硬上幾分。

諦妄轟然倒地,淒厲哀嚎響徹整座山峰,滔天魔氣歸於一線,化作一道蒼白瘦削人影,他踏著滿地鮮血而來,掩嘴低低咳著,好看眉微微蹙起,似是嫌惡這腥臭血氣。

縈繞不絕哀嚎聲中,那人薄唇微啟,聲音似一道穿堂而過清風:“長夜已儘,從今天起,此山更名為‘夜闌’。”

他彎下腰,蹲在已經不能站起聞人酌麵前,輕聲問:“你想活嗎?”

聞人酌艱難卻果斷地點了點頭。

“那麼從今往後,你便跟著我吧,隻聽我一人話,隻為我一人做事。”

於是從那天起,他成了尊上護法。

他被諦妄重傷,尊上用神鳥之血幫他治療。諦妄弄瞎了他一隻眼,尊上也便剜出諦妄一隻眼,連帶著它殘魂一並封入劍中,讓它永世不得掙脫。

諦妄踏斷了他脊骨,尊上便也抽出諦妄脊骨,做成一把骨刃贈與他。

甚至連“聞人酌”這個名字,也是尊上賜。

尊上給了他一切。

聞人酌不敢抬頭——當年他臉上傷勢慘不忍睹,因為被諦妄魔氣侵蝕,導致傷口久久不愈,左眼失明不說,右眼也遭到波及,每到夜間就會視力減退,難以視物。

他怕這副模樣讓尊上不喜,戴上麵具遮擋傷痕,久而久之養成習慣,傷口完全愈合後也沒有把麵具摘掉,跟尊上麵對麵時會本能地回避他視線,就像現在這般。

“以後你就不要再戴著這玩意了,”何醉拿起那半張麵具,放在手裡把玩,“楚厭魘術並不是毫無破綻,我們身上標誌性特征越多,魘術越容易被識破。修真界皆知本尊身邊有一位沉默寡言‘鐵麵閻羅’,常年戴著半張麵具,卻無人知那麵具後麵真容。我們到晴霄派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你眼睛是被魔獸抓瞎,你與魔族不共戴天。”

聞人酌緊繃神經忽然鬆懈了下來。

尊上……好像沒有嫌棄他樣貌。

他內心不安漸漸消退,低聲道:“屬下都聽尊上。”

馬車向前行駛,車身平穩無比,連桌上茶都沒有一絲晃動。車內漂浮著青煙般魔氣,是楚厭魘術正在施展,何醉輕輕抬指,將自己魔氣注入其中,為魘術提供助力。

這術法施展需要一定時間,想要騙過溯玄仙尊那等修為修真者,至少需要一盞茶功夫將魘術不斷加深加固,才能將被識破風險降到最低。

何醉並不催促,他抬手撩開車簾,向外看去。

拉車魔馬日行萬裡,就這麼短短三兩句話功夫,馬車已在夜闌峰外圍,向著修真界方向駛去。

一道氣息始終尾隨著他們,何醉往窗外瞄了一眼,發現竟是那頭剛剛被他嚇壞魔狼,這狼不知出於什麼目,在他們上車後跟了過來,綴在車後不遠地方。

何醉想了想道:“去把它弄上來。”

“是。”

聞人酌從不詢問尊上發號施令理由,他需要做隻有無條件地服從,不論這道命令有多麼離奇。

他起身走到車尾,向車外探出身去,那魔狼見到他立刻眼睛一亮,猛地加快速度,嗖一下竄上車,直直撲進他懷中。

聞人酌臉上表情柔和起來,他撫摸著魔狼脊背,五指陷進它蓬鬆柔軟毛裡。

魔狼用腦袋親昵地在他懷裡拱來拱去,喉嚨裡滾出低低“嗚嗷”聲,尾巴瘋狂搖動,活像隻正在討好主人狗。

何醉在一邊看著,覺得狼這種畜牲實在有趣,他眉尾微挑,眼神帶笑地瞄了一眼楚厭:“凶惡異常?”

楚厭:“呃……這……”

麵對尊上二度質問,右護法無力回答,隻好默默加快了魘術施展速度,以掩飾自己尷尬。

誰知道聞人酌那個死木頭居然能在短短三天時間內降伏魔狼,明明她把狼帶回來時,小畜牲一路都對她虎視眈眈,動不動就朝她呲牙咧嘴,要不是尊上說歸降者不殺,她非要把小畜牲抽筋扒皮,做成狼皮大衣不可。

她用餘光瞄著旁邊一人一狼,忍了又忍,終於堪堪忍住一句“犬類才會吸引犬類”,抬手招回飄散在空中魔氣:“好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瞬間,魔狼像是感應到什麼一般,詭異地渾身一抖,猛地從聞人酌懷裡掙脫出來,它一連退後數步,一直退到馬車角落,朝眾人呲牙咧嘴,表現出極大敵意。

“不錯,”何醉沒骨頭似斜倚在座位裡,懶洋洋地開了口,“妖物感知力敏銳,化魔之後更是隻強不弱,連它也分辨不出我們氣息,這樣魘術,確實有望騙過裴千鶴。”

“那是自然,”楚厭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魔狼,用眼神向它發出挑釁,餘光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聞人酌,“不管是狼是狗還是裴千鶴,不過區區畜牲罷了。”

莫名感覺被內涵聞人酌皺了一下眉。

何醉聞言,忽然笑了起來,他笑得直咳嗽,抬手掩住唇角,語調卻出奇柔和:“彆鬨了,多大個人了,總不至於欺負狗。”

依然感覺在被內涵聞人酌再次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