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倒黴鬼(三合一)(2 / 2)

顧建新來的時候,手上提了一籮筐雞蛋。

周老太斜睨了一眼,忽地眼睛發光,笑著走上前去

:“這又是來找誰的?”

“我兒子在你們家,特地來領他回去的。”顧建新說道。

這筐雞蛋對於顧家來說沒幾個錢,真要上彆人家送禮,還拿不出手。

可對於周老太而言,卻是夠重的禮了,她樂開了花,指一指顧子頌,就讓他趕緊回去。

顧子頌到現在還不清楚情況,但打心眼裡想要留在這裡,一個勁地後退:“我不走。”

董萍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車才到這村子,心裡已經是一萬個不痛快,此時見顧子頌還不樂意回去,頓時臉色都變了。

要不是因為顧建新說必須要倆口子一起來才體現誠意,她才不可能親自來接這倒黴鬼!

“你不回去,難道還要留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董萍冷聲道。

“怎麼說話的?”顧建新瞪了她一眼。

周老太可不覺得這些城裡人說的話有多不中聽,她巴不得立馬把人送走,趕緊回灶間煮雞蛋,補補身子。

這會兒見顧子頌與他們倆僵持,她忙外前一步,猛一推他的背,將他推到了顧建新身邊。

顧子頌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雙腳卻死死釘在地上,不願意走。

嗒嗒急著去拉他,可哪有兩個大人的力氣大,雙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臂,手指頭卻被董萍一根一根掰開。

嗒嗒的手指頭疼得不得了,哭著嚷著要哥哥留下來,可得來的卻是董萍的嘲諷。

“你們這些鄉下人真有意思,見到誰都喊哥哥?那我家裡還有個兒子,是不是也要被你搶來做哥哥?”

董萍的聲音極其尖銳,見嗒嗒還要上前,手一抬,狠狠地拍在她的手背上。

嗒嗒頓時就哭出來,鬨得更凶了,可要和大人吵架,她哪有這樣的伶牙俐齒?

顧建新耐心告罄,自然不會讓一個小孩攔著自己的步伐,他一把扯住顧子頌的衣襟,厲聲道:“還不跟我回去?是不是想要派出所的公安過來,把他們一個個都抓走?讓他們全去蹲號子,你就滿意了?”

顧子頌的眼中生出幾分驚恐。

直到被顧建新拖走之時,他仍舊轉頭看著嗒嗒,和這個看起來並不顯眼的屋子。

昨天他過得這麼開心,有父親幫他洗澡,母親給他講故事,他還吃了好幾年沒吃的雞蛋,和

一杯過去從未嘗過味道的麥乳精。

太幸福了。

顧子頌的唇角顫了顫,有點想哭。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哭,隻是低著頭,跟顧建新走。

沒走幾步,董萍又揪著他的耳朵罵人了。

“你真是了不起,還得我們一起來接你?你知不知道我暈車?坐車要吐的!”

“昨天方方為了找你哭了一整晚,說你不在,他睡不著。要是今天他在學校裡跟不上功課,小心我打死你。”

“還有,你這衣服怎麼臟成這樣?洗了還能穿?不許洗了,你明天就穿著這一身衣服上教室丟人現眼去!”

董萍一刻不停地說著,仿佛不將顧子頌罵哭,就不甘心。

然而顧子頌始終低著頭,恢複了木然的神態,麵無表情地坐上公交車。

還是得回去了。

身後,嗒嗒跑出了幾十米遠,卻跟不上他們的腳步。

公交車已經駛出山路,嗒嗒抹了抹眼睛,眼底都是水霧。

她想要去找爹娘,可一時之間找不到,隻能回家,卻不想這一轉身,就見到許妞妞。

嗒嗒不想搭理許妞妞,沒精打采地走到一邊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許妞妞自討沒趣,卻還是眼珠子一轉,跟在她身邊。

落日餘暉之下,兩道身影都是小小的,若是在旁人看來,隻會說這倆小女娃長得真好看,精致得很。

可他們不會想到,這其中,稍大些的孩子滿心都是算計。

“嗒嗒,你哥哥被他爹娘走了嗎?”許妞妞試探地問。

嗒嗒不想跟她說話,可又不服氣,糾正道:“是被壞蛋接走了。”

許妞妞“哦”了一聲,心中竊喜。

看形勢,她是絕對不可能再過繼到大房家了,既然如此,她便希望大房一家子人雞犬不寧!

照上輩子的發展脈絡,許年根本就不可能被找回來,那麼——她要讓他重蹈上輩子的命運。

隻要能讓許廣華與付蓉膈應,讓嗒嗒難過,她就滿意了。

“嗒嗒,知道你爹娘為什麼非要讓你哥哥回來嗎?”許妞妞裝作不在意地問。

嗒嗒踢著小石子:“爹娘想哥哥了。”

許妞妞笑一聲,用活潑的語氣說道:“其實你爹娘最愛的,就隻有你年年哥哥。當初是因為年年哥哥不見了,他們

才會生你的。現在他要回來了,那你就自然變成多餘的那個啦!”頓了頓,她又說道,“你知道多餘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嗒嗒停下腳步:“嗒嗒不是多出來的。”

“嗒嗒,原來你還是這麼傻。大人的想法可奇怪了,他們喜歡的都是男孩子!你看我娘平時隻會打我罵我,但對我弟弟那麼好。你以為是我不夠乖,不夠聰明嗎?其實是他們不喜歡女娃。”

嗒嗒扭頭看了許妞妞一眼。

她知道二嬸嬸對許妞妞凶巴巴的,很可怕。

許妞妞見她像是在思索什麼,便又繼續說道:“你也不用太灰心,隻要你哥哥不回家,你爹娘就不會不喜歡你啦!等晚上你爹娘回來,你就鬨著不讓他們接你哥哥回去,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是家裡唯一招人疼的孩子了!”

許妞妞說完這話,又歎一口氣,一臉高深的樣子:“你還是再想想吧,我回去給我弟弟洗衣服了。”

她走著,腳步邁得格外輕盈。

嗒嗒的父母為什麼喜歡、疼愛她?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乖巧。

可如果嗒嗒變得不乖巧了呢?

若是嗒嗒善妒,愛無理取鬨,難道許廣華與付蓉還會無條件包容她嗎?

……

許廣華到了城裡,發現顧家沒人。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跑一趟,於是他便去了派出所一趟。

派出所的公安同誌很熱心,聽了他的一番話,也在仔細為他想辦法。

“我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辦理正式的領養手續。要是他們從正規孤兒院辦過領養手續,那就比較麻煩。畢竟就算你認得那孩子背後的疤痕,也不代表他們能承認,要是養父母說孩子身上的疤痕是打小就有的呢?”

“現在能做的,就是尋找更多的證據,證明孩子是你們家的。”

許廣華也知道公安同誌說得有理,沉吟許久,才問道:“同誌,那你們能不能查一查前些年落網拐子的記錄?”

“這就比較麻煩了,一來你不知道那孩子之前被輾轉賣過多少戶人家,那又怎麼能查到人販子的源頭?二來你也不能確定那孩子確實是你們的,畢竟這麼多年不見,孩子的長相早就已經不同。”

從派出所出來,許廣華心事重重

即便他與付蓉確定顧子頌就是自己家裡的年年,可卻沒有辦法向彆人證明。

孩子已經被拐七年,所謂的證據也早就已經石沉大海,他不知該如何尋找。

許廣華猜測顧家不會這麼輕易放手,哪怕隻是為了麵子,他們也會將這件事鬨大。

畢竟他們還需要養著這大兒子,以表明自己並不是苛待孩童的養父母。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

許廣華的腳步是沉重的。

……

嗒嗒不開心,即便宋小航來拉她上山玩,都不願意去。

她回到裡屋,便脫了鞋子,洗了小腳丫,爬到炕上睡覺。

臨睡的時候,嗒嗒的眼睫毛還濕濕的。

她縮成一團,想著昨天哥哥在家裡時的樣子。

他們一家四個人,大家都特彆特彆高興。

可妞妞姐姐為什麼說大人都是喜歡男孩子的呢?

嗒嗒回想著這個問題,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在夢中回到豬豬王國了,可這一次她不僅回去了,還見到了豬長老。

豬長老胖胖的,笑容可掬地望著她:“嗒嗒在人間過得好嗎?”

嗒嗒點點頭,又搖搖頭。

好不容易逮到豬長老了,嗒嗒便纏著他,請他幫忙救出哥哥。

豬長老摸了摸自己的長胡須:“嗒嗒不認為有了哥哥,爹娘就不喜歡你了嗎?”

嗒嗒認認真真地考慮了一番,一本正經地說:“娘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嗒嗒明白。”

聽著嗒嗒的話,豬長老的笑容更燦爛了。

上輩子他拿走嗒嗒的智力,讓她成為一個無欲無求的小傻子,便是不希望她的心因人間俗世蒙塵。

可這一世,即便嗒嗒不傻,心思卻仍舊這樣通透純粹。

豬長老滿心欣慰,豬蹄子又揮了揮。

這下子,嗒嗒眼前出現了一副新的景象。

她看見一個臟兮兮乾巴巴的小孩子住在一個小村子裡。

這村子裡住著很多人,其中很多戶人家都養過這個小孩兒,隻是最後,他們都不願意再養下去,將他送到了一個地方。

那地方有很多很多的小孩,豬長老說,這是城裡的孤兒院。

嗒嗒震驚地問:“這是我哥哥嗎?”

見豬長老但笑不語,嗒嗒又追問:“可我不知道這是哪

裡,怎麼告訴爹娘呢?”

“嗒嗒一隻有福氣的小豬,隻要是你想要的,都能得到。”豬長老說。

而後,豬長老的身影漸行漸遠。

嗒嗒驚醒過來,看見正在身旁壓低了聲音焦灼對話的爹娘。

“明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懷胎十月辛苦生出的孩子,為什麼還非要我證明?”

付蓉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此時卻因崩潰,抬高了嗓音說話。

到了最後,她又開始埋怨自己:“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去學校了,要是我看著年年,顧家人就不會來搶走他。”

“不要怪自己,年年這麼大了,難道你要時時刻刻守著他嗎?”許廣華又說道,“顧家人肯定會來,這是早晚的問題。我們現在要想辦法,找到證據,等到將年年的戶口真真正正遷回家,他們就沒有辦法了。”

付蓉沮喪地低下頭:“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年年以前被賣到哪裡去,怎麼可能找得到證據?”

她不安地扶額,滿心擔憂,卻不想一回頭,看見嗒嗒趴在炕上,水亮亮的眼睛瞅著自己。

“對不起,是爹娘太大聲,把嗒嗒吵醒了。”付蓉抱起嗒嗒。

然而就在這一刻,嗒嗒卻抿了抿小嘴巴,軟乎乎地說:“娘,我夢見哥哥小時候的樣子了。”

付蓉一臉驚詫。

許廣華本不相信閨女做的夢,可上回嗒嗒分明是憑借自己做的夢,認出了她哥哥!

他不由捧住嗒嗒的小臉,問個真切:“嗒嗒,告訴爹,夢裡發生了什麼?”

嗒嗒一五一十將夢中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可就算這樣,我們也不知道是哪個村子。”付蓉將最後一絲希望全放在了閨女身上,“嗒嗒,你仔細想一想,那個村子裡,還有些什麼?”

嗒嗒咬著小嘴唇,一臉正在沉思的小表情。

在夢裡,她能看見小時候的哥哥受的苦,她能看見那些收養他的人家住在哪一家哪一戶,她還能看見——

“那裡有好多衣服,有大人的衣服,也有小孩的……”嗒嗒回憶著,肉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認真。

付蓉看了看許廣華,眼中滿是不解。

孩子的思維跳脫太快,她跟不上。

然而,就在付蓉一臉遲疑之時,許廣華卻恍然大悟:“你是不是

看見那村子裡有很多人在織毛衣?”

毛衣?好像是吧,嗒嗒猶豫著點點頭。

付蓉更不明白了:“這季節織毛衣?那得過很久才能穿。”

她沒想到,就在自己話音剛落之時,許廣華激動地站起來。

“是興民村!那個村子裡有一部分村民以產毛線織毛衣維持生計,得到的收益也是歸於公社。有人說,那就是針織衫之鄉!”

聽見丈夫說的話,付蓉的眼中終於燃起一絲希望。

“那裡離咱們這兒遠嗎?要坐車去嗎?”

“那裡沒通車,明天天剛亮就出發,中午之前應該能到。”許廣華說,“騎自行車的話要快一點,不過我們沒有。”

這下子嗒嗒突然就來精神了,背過身,雙腳下地先從炕上下來。

她一下炕,就趕緊往外跑。

“嗒嗒,你去哪裡?”付蓉忙對著她的背影問道。

“嗒嗒去小航哥哥家,給爹借自行車!”嗒嗒撒開腿狂奔,聲音逐漸遠去。

她得趕緊的,趕緊讓爹娘去救出哥哥!

……

再一次回到顧家,顧子頌比往常更加沉默。

顧方性格怯懦,也是個不太會說話的小孩,此時便陪伴在他身邊,默默地守著。

“哥哥,你不喜歡在這裡嗎?”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方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小聲問。

“我喜歡回自己家。”顧子頌毫不猶豫地說。

“可爸媽說,你沒有自己家,隻能住在我們家。”顧方難過地看著他,又說道,“哥哥就在我們家,我讓我媽對你好一點,好不好?”

顧子頌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家。

嗒嗒的父母昨天說,他是他們的年年,是嗒嗒的親生哥哥。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能和他們住在一起呢?

經過了太多的變數,顧子頌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顧子頌雙手掩麵,不一會兒工夫,指縫之間有淚水流出來。

最後,他用力地擦了一把臉,倔強地咬緊牙關。

顧方在邊上傻傻地看著,神情怔愣。

他還從來沒見哥哥哭過呢。

……

晚上,顧建新就顧子頌的問題,好好對董萍敲打了一番。

“那天倆鄉下人說的話,院子裡的人都聽見了。那部分人都是

單位裡領導的家屬,今天不止一個領導問我子頌的事。”

董萍咬牙切齒:“都怪他們,真是多管閒事!這該不會對我們的工作有影響吧?”

“我解釋是個誤會,他們暫時相信了。但從今天開始,至少在外人麵前,你不能刻薄子頌。”顧建新的眸光沉下來,語氣冰冷,“否則,事情要是再鬨大,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董萍哪能想到這事情竟發酵成這樣。

讓她寬容對待顧子頌?

那可真是太委屈她了!

董萍越想越不痛快,卻也知道事件的輕重緩急,一口答應下來。

而後她躺在床上,開始回憶起往事。

“糟了!”突然之間,她猛地從床上蹦起來,神情驚慌,“我們收養子頌的隱情要是被知道了,那該怎麼辦?”

被這樣一提醒,顧建新的臉色也頓時變了。

他伸了伸腦袋,看房間的門關得嚴嚴實實,才壓低了聲音對董萍說道:“我警告你,不準再提這件事情,這事我們不說,彆人都不知道。”

董萍連忙捂住嘴巴,後怕地點了點頭。

幾年前□□的隱情若是被揭露出來,她和顧建新是真的要倒大黴。

反正現在孩子已經搶回來了,那就不想這麼多了,大不了在街坊鄰居麵前克製一點。

董萍的眉心逐漸舒展開來。

而另一個屋裡,顧子頌躺在地上,用胳膊枕著腦袋,遲遲無法睡去。

他好想再想昨天那樣,聽一段故事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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