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作自受(三合一)(1 / 2)

周老太被公安同誌帶走的時候一直在掙紮, 直到人家拿出手銬將她銬起來,她才徹底老實了。

“公安同誌,我不是壞人, 我也沒做過啥壞事,你們放了我吧!”周老太哭喪著臉,著急地哀求他們放了自己。

公安同誌公事公辦, 冷著臉說道:“那可不行, 剛抓進來就放了你,你當我們跟你開玩笑呢?說,為什麼要去高考現場搗亂!”

公安同誌大掌猛地拍到桌上, 嚇得周老太一個哆嗦。

周老太平時雖然壞,但也就是窩裡橫, 在村裡彆說是村乾部了,就連家中的許老頭都能壓得住她,這樣的人, 見到派出所的公安又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直到這個時候, 她才意識到自己將付蓉的準考證撕掉已經不是小事了。

要是早知道這樣做會有蹲大牢的風險,她怎麼可能敢?再說了,撕了也沒用, 人家付蓉有馮惜珍撐腰,還是進了考場!

周老太本來擔心的是馮惜珍是否會與付蓉相認, 可現在她的腦子亂得很,心裡頭也像是打鼓一樣, 她生怕公安同誌真會讓她蹲大牢。

她都這把年紀了,要是被關進去吃牢飯,以後還有命出來嗎?

難道她要為一個付蓉將自己送進牢裡?

周老太越想越害怕,嘴角往下一撇, 乾瘦的臉頰更加凹陷,聲淚俱下道:“公安同誌,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彆把我關進去!”

許妞妞活了兩輩子,還從沒見她奶這麼憋屈過。

上輩子,周老太也是像如今一般自私自利,但她運氣好,安安穩穩過了一生,就連走後的葬禮,都有許廣中為她辦得風風光光的。

可這一世不一樣了,隨著大房一家的崛起,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許妞妞忽然意識到,她奶下半輩子過不了好日子。

許妞妞慌了,她不能被周老太拖累!

這樣一想,許妞妞立馬說道:“公安叔叔,我想回家了。”

小女娃的穿得不乾不淨,但長相還算乖巧,此時公安同誌轉頭看向許妞妞,緊皺的眉心舒展了一些。

“你先等一等,叔叔會聯係你們村的村乾部或者你父母,來接你回家。”

許妞妞眉心一跳。

用後世的話來說,她現在已經洗不白了,本就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會兒再與周老太牽扯在一起,誰知道村裡人要怎麼說她?

她越想越不安,緊緊抓著公安同誌的衣袖:“公安叔叔,我們村很遠,不用麻煩你去聯係村裡人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知道怎麼坐車。”

許妞妞的聲音溫溫軟軟的,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驚慌。

公安同誌搖搖頭:“你還太小了,自己坐車回家要是丟了怎麼辦?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等我們對你奶奶進行批評教育後,會將她轉交給你們村子的公社,到時候會有人領你一起回去。”

說完,公安同誌另外找了人將許妞妞帶出審訊室。

她愣了神,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一顆心仿佛墜落穀底。

許妞妞清楚地記得,每當嗒嗒開口向大人提出什麼要求時,大人們都是欣然同意,並被她逗得捧腹大笑,滿心歡喜。

於是她便學著嗒嗒的樣子,她乖巧懂事,可憐可愛,明明也是討人喜歡的,可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人真心對她好?

許妞妞將整張臉埋進膝蓋,不安地等待著。

周老太對付蓉做的事隻能算是家庭糾紛,派出所的同誌會將她帶走,不過是因為連城北大學的校方都報公安,便一定要慎重對待。

可到底是家務事,難道公安同誌會將周老太關進牢裡?

就許妞妞所知,這是不可能的。

許妞妞現在隻是擔心一會兒公社乾部來接她和周老太回去後,村民們的唾沫星子能將她淹死。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麼關係呢?

在家中,沒人理會她,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睡得不好,日子幾乎過不下去。

因此,就算她這回得罪了周老太,又或者她被周老太牽累,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許妞妞這樣一想,便心安理得了,隻是她的腦袋還是嗡嗡響,因為從審訊室裡,傳來周老太的哭泣聲。

周老太哭得真心,那是因為她真的害怕,她後悔得不得了,甚至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換得公安同誌的寬容。

可公安同誌哪能理會她,隻是嚴肅批評,等到中午吃飯了,便換人進來繼續教育,直到太陽逐漸下山。

甌宅村的村乾部與人民公社的乾部是在太陽落山時到的,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村子裡的村民竟會被公安同誌給抓走了。

公社乾部一臉沉痛的表情:“咱們甌宅村出了這種事,就是平時的思想建設做得不夠,是我的失職。這次把人帶回去之後,一定要提高她的思想覺悟,教育教育再教育,就算是老太太,也不能縱容,否則就是對全村人的不負責任!”

說完他歎歎氣,與村長和村支書一起低著頭,像做錯事一般,走進派出所。

……

人多好辦事,付蓉娘家人集結在一起的力量是很大的,隻半天的工夫,便給她將身份證明開了出來。

付蓉的父親與哥哥趕緊將這證明往高考考點送,鄭平娣則是真心地感激了馮惜珍一番。

“馮教授,真是太感謝了。要不是因為你,我們家蓉蓉這回就隻能錯過考試了。”鄭平娣感慨道,“我最了解這孩子,考不上的話,她隻會難過一陣子,但要是因為人為的原因沒辦法參加考試,她這一整年都不會安樂。”

馮惜珍自己也是做學問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付蓉心裡在意的是什麼呢?

她笑了笑,讚同道:“看得出來,剛才她都快哭了。”

鄭平娣歎氣,搖搖頭:“這孩子,平時就總是報喜不報憂。我要是早知道她婆婆是這種人,當初就是讓他哥去把她拖回來,扛回來,也好過她成天受委屈。”

“她婆婆那張嘴倒是真的會說,分家之前我們去看他們,她婆婆說,以後一定會拿我女兒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我倒是想讓她當是媳婦一樣看待,反而能客氣些。”鄭平娣與馮惜珍到底是年紀相仿,說起自己的女兒,她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但末了,還是無奈道,“也好在她丈夫是個能疼惜人的,一家四口平時過得還算溫馨和美,隻要那老太太不要無事生非,我也就安心了。”

馮惜珍這才知道,原來周老太的刻薄是出了名,就連付蓉的娘家人都是有所耳聞的。

突然之間,馮惜珍隻覺得自己太傻了,她怎麼能相信周玉燕會對自己的兒子好?

她又怎麼會認為許永軍在另外生了兩個兒子之後,還能將許廣華放在重要的位置?

“說起來廣華也是可憐的,聽說當年他念過幾年書,成績也挺好的。隻是沒想到,後來他的兩個弟弟都能繼續念下去,唯獨犧牲了他一個人,早早下地了。”鄭平娣又說道。

馮惜珍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

即便是親生子女,作為母親,也是很難一碗水端平的,若不是太過分,馮惜珍不會過於責怪周玉燕。

可現在,她所得知的一切可以表明,周玉燕對待許廣華以及他的妻子兒女已然到了苛待的地步。

這讓馮惜珍忍無可忍。

馮惜珍沒有再去學校,她回到家裡,心事重重地坐在院中,思索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這會兒,盧德雲也從院子裡出來,踱步到她的院門口。

他雙手背在身後,說道:“有什麼心事?我反正也沒事乾,可以聽你說說。”

這些天,馮惜珍可以感覺到這老同誌嚴肅外表之下的熱心腸。

於是她也沒再猶豫,請他進院子,將自己心底的猶豫通通說出口。

盧德雲默默地聽著,眉頭擰了擰。

直到最後,他問道:“說完了?”

馮惜珍點頭:“我想認回兒子。”

盧德雲立馬站起來:“那還不趕緊走?要耽擱了時間,誤了去村裡的車子,又得等明天才能相認。”

馮惜珍怔然:“瞧你說的,母子相認又不是去買菜,哪有這麼簡單。”

“能有多複雜?”盧德雲站起來,將馮惜珍往外推,“孩子是你生的,你愛認就認,不愛認就不認,把話說清楚了,他願不願意接受是他的事!”

“不過——”盧德雲頓住腳步,又說道,“嗒嗒她爹也是個實心眼的,要知道你是他親娘,他一定高興壞了,哪還有不願意接受的可能!”

盧德雲說話直來直去,倒是讓馮惜珍忐忑不安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她記得當年自己還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敢作敢當的性子,隻是後來遭遇了太多變故,她變得愈發內斂沉默,很多時候考慮問題總要瞻前顧後,失去了勇氣。

此時,馮惜珍被盧德雲推著往外走,喊她立馬去坐車。

馮惜珍不由失笑:“我還沒帶錢。”

“我帶了。”盧德雲拍拍自己的口袋,“趕緊的,免得等一下那老婆子比你先到,你兒子兒媳和兩個孫都要遭殃!”

馮惜珍一個激靈,立馬加快腳步,與盧德雲一同往甌宅村趕去。

……

許廣華掐著時間從肉聯廠的後廚出來,他估摸著,這會兒付蓉應該已經結束考試了。

不管她考得怎麼樣,他必須和孩子們一起,第一時間去接她。

許廣華知道鄭平娣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在肉聯廠外等待了,便走得很快。

他的身影匆匆而過,卻不知人事辦公室裡,一雙眼睛正盯著他看。

“朱姐,你究竟什麼時候才回來上班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回來銷假,又補上,再照這樣下去,等到我退休,你還在辦停薪留職呢。”

朱建丹的笑容淡淡的:“我丈夫從鎮上供銷社調回來了,往後還是在市裡工作。我再養養身子,等年後也許會回來上班。”

“朱姐,那你身體怎麼樣了?”年輕乾事猶豫著,“我記得你那個時候想要再生一個孩子,現在——”

“懷不上了。”朱建丹的眼眶微微發紅,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找好幾位大夫看過,都說沒希望了。沒關係的,人總要自己走出來,我會慢慢好起來的。”

對於朱建丹來說,失去柔柔是不幸的,但有蔡敏騰的陪伴,卻又是一大幸運。

她知道蔡敏騰對自己有足夠的耐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決定走出來。

不能再讓真正關心愛護她的人受傷了。

“對了,剛才那個是咱們食堂剛請的廚子嗎?”朱建丹問道。

年輕乾事好一會兒之後才想起她問的是許廣華:“就是個臨時工而已。”

朱建丹“哦”了一聲,點點頭,再在人事和財務的材料上簽了字,才離開肉聯廠。

隻是她沒走幾步,遠遠地,看見了嗒嗒小小的身影,不管什麼時候,這孩子總是這麼活蹦亂跳的。

不知怎的,她想起這小丫頭當時說她一定會擁有自己的孩子。

朱建丹現在已經不再這麼執著了,但還是感激這個小丫頭曾給自己的幾分溫情。

朱建丹笑了笑,邊掏鑰匙邊往車棚走,忽然之間,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怎麼突然犯惡心了?

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騎著車回家。

……

甌宅村裡已經鬨得沸沸揚揚。

得知村裡頭居然有人被公安同誌帶走,大家都覺得新鮮,一個個好奇得不得了,隻想知道究竟是誰家倒大黴了。

於是,上工的社員們靜不下心,閒得慌的大爺大娘們靜不下心,就連在田埂裡玩的小孩們也紛紛擠在村口,就想知道是哪個大人犯了事,被抓去蹲號子了。

許老頭叼著旱煙,也從家裡出來轉悠。

許廣中說道:“估計又是因為投機倒把被抓了,前年有人被抓走後直接在牢裡蹲好幾個月了,就這樣了還不消停。”

孫秀麗湊上前,樂嗬嗬道:“這下村裡有好戲看了!都快過年了,誰家裡頭有人被抓進去,這年都過不好!”

她說著,瞅了許廣國一眼。

兩口子的想法是相同的。

前陣子他們回村之後,就因為被許廣國被供銷社辭退的事丟儘了顏麵,他倆平日裡連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生怕被人笑話。

現在村子裡出了新鮮事,大家要是都看這好戲了,就沒人惦記他們許家二房了。

孫秀麗知道許廣國在外頭不會附和自己的話,便拿胳膊肘推了推陳豔菊,“豔菊,你說是不?”

陳豔菊最近念了不少書,也學了很多本領,可已經是個有文化的人了,哪聽得上孫秀麗說的話。

她撇撇嘴,不與孫秀麗嚼舌根,但雙眼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村口瞧,也不知道村乾部們帶回來的是誰呢!

許老頭等得沒勁了,便有些犯困。

甭管是誰被抓了,都和他們家沒啥關係,反正他自家人都好好在家裡就成。

許老頭年紀大了,折騰不起,就想父慈子孝的,一家子過安生的日子。

這會兒收回視線,轉身就要往家裡走,卻不想突然有人驚呼一聲。

“居然是許家的老太太被抓了!”

這一陣聲響,讓村口圍繞著的人群都騷動起來,大家紛紛將目光射向村外。

果不其然,村長、村支書以及公社乾部帶著兩個人回來了。

這走路時跛著腳,一瘸一拐格外狼狽,整張臉漲成豬肝色的,除了周老太,還能是誰?

而周老太後頭跟著個孩子,那孩子埋著腦袋,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埋進胸口,分明是許妞妞啊!

許家老太太帶著孫女犯事了!

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他們嚷嚷著,滿眼不可思議。

許老頭本來都打算回家了,此時聽著這聲音,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渾身都僵住了。

他的呼吸都變得凝重,吞了吞口水,望向村外。

他老伴竟真被帶回來了,整個人看起來蔫蔫兒的,一看便知道是真的心虛。

“爹,是娘!被公安抓走的居然是娘!”陳豔菊不敢置信道。

許廣中的臉一下子就憋得通紅,恨恨地推了自家媳婦一把:“你激動個啥勁!娘被抓了,你就這麼高興?”

陳豔菊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沒跌過去,怔愣地看著許廣中。

她說啥了?

她高興啥了?

正當陳豔菊一臉莫名地看著許廣中時,許老頭已經快步走去周老太身邊。

他的老臉紅得不像樣,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問:“你乾啥了?”

周老太的腦子昏昏沉沉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珠無比渾濁。

她這次丟人是丟大發了,往後誰一見到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吃過牢飯!

可她該怎麼解釋?周老太連嘴巴都張不開,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慢慢地,許家一家子人都擠在周老太身邊。

孫秀麗的臉上一陣臊紅,用手擰著許妞妞的耳朵:“說!出啥事了!”

許妞妞的耳朵都快被擰掉下去了,疼得哇哇直叫,帶著哭腔說道:“今天我大伯母要去城裡大學參加高考,奶不樂意讓她考,就去把她的準考證撕了!我讓奶彆撕了,她不聽,這就被公安叔叔抓了!”

許妞妞哭著將所有的鍋甩到周老太身上。

周老太一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高聲罵道:“你這有人生沒人教的小兔崽子!是你讓我把她的準考證撕了,現在倒是來說我了!”

許妞妞的哭聲更響亮了,縮到許老頭身邊,一個勁搖頭。

“把準考證都給撕了?這是有啥深仇大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