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作自受(三合一)(2 / 2)

“我好幾次大晚上經過許老大家的時候,都看見他們家屋裡的燈還亮著,我一猜就知道是付知青在複習高考!人家這麼用功,就是想考個大學,周大娘,你就是再不待見這兒媳婦,也不應該做這種事啊!”

“昨天不撕,前天不撕,早上在村裡的時候不撕,非要等到一大早趕城裡大學門口撕,這不是存心的嗎?太缺德了!”

村民們平時愛說三道四,可沒有哪個人是打心眼裡的壞,這會兒在得知周老太的所作所為之後,大家心中都是不齒的,紛紛出言為付蓉說公道話。

周老太被罵得臉色僵硬,隻想馬上逃回家去。

然而就在這時,許廣華一家也回來了。

一路上,許廣華從付蓉口中得知周老太的所作所為,他知道老太太向來不待見自己,卻不想她竟能如此惡毒。

這已經完全無法被原諒,否則,他媳婦難道就要白白受這委屈?

許廣華鐵青著臉,一看見周老太,就說道:“我媳婦有什麼對不起你的,至於你這麼對付她?”

周老太聞言,眉心直跳,卻立馬說道:“你敢這麼跟我說話?是誰生你養你,把你拉扯到這麼大的?”

這已經不是許廣華第一次聽見老太太拿生養之恩壓著自己。

他忍無可忍,深吸一口氣,對村長與村支書說道:“這些日子在我家發生的事,你們都清楚,我本來覺得惹不起總躲得起,但現在我們家已經躲不起了。宋村長,劉支書,我想請你們擬一封斷絕書,從今天開始,我許廣華和她斷絕母子關係。”

許廣華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而他這話音一落下,在場所有人都怔愣了。

在他們的認知裡,當兒子的,不管親娘做了什麼,都得忍著,不僅忍著,還得孝,否則肯定要被人指責的。

可現在,許廣華竟然要與他娘斷絕母子關係!

有人覺得許廣華這樣做是無可厚非,也有人認為他太過了。

那可是他娘,隻因為一時的怒氣,往後就不與她來往了?

周老太也想不到許廣華會說出這種話,她的臉色“唰”一下變得鐵青,甚至猙獰起來:“行啊!村乾部不幫我出頭,那我就再往上報,我讓公社給我遞資料,再去市一小鬨,要是你媳婦考上大學,我再去她學校找校長!我就要看看,有沒有當兒子的要跟娘斷絕關係的理!”

誰都沒見過周老太露出如此凶惡的表情,一個個麵麵相覷,嚇得愣住了。

這是老無賴啊!

許廣華是真的動怒了,厲聲道:“你儘管去上報!你要是不會寫字,我給你遞資料往上報,我就不信找不到個說理的地方,講理的人!”

事情越鬨越大了,連村乾部從中調解都沒有用,這家務事變成了大笑話,許老頭頭皮一緊,隻覺得所有村民都在對他指指點點!

許老頭的眸光一沉,對許廣華說道:“你胡鬨!那是你的娘!你娘不讓你媳婦去考大學,也是擔心她將來不收心,看不上你。就算她的做法激進了些,也是為了你們家好,你乾啥非要把事情鬨大?”

聽許老頭把話說完,付蓉不自覺皺眉。

在她心中,她公公一直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可沒想到此時為了家醜不外揚,他竟隻想息事寧人,讓他們忍氣吞聲!

付蓉還想給許老頭留點情麵,不出聲了。

許廣華的怒氣卻已經衝上頭,你自己信嗎?”

許老頭的麵子掛不住,臉色一沉:“閉嘴!現在連我說的話都不聽了?”

周老太見這一鬨,連老頭子都站到自己這一邊來,頓時有了底氣。

她腰板直了,在心底冷冷一笑,便想要將事情鬨得再大一些。

“我的1605在哪裡?誰給我把1605拿過來?”周老太尖聲叫著,“辛苦大半輩子,現在連兒子都不願意認我!我不活了!早點喝了農藥去死好了!”

周老太裝得還似模似樣,嚎了半天,真讓她擠出幾滴眼淚。

見狀,許廣國與許廣中立馬來攔,連孫秀麗與陳豔菊也跑上來了。

“娘!有啥話好好說,可千萬不能想不開!”

“1605可是劇毒農藥啊!喝了就沒命了!”

“我不要命了,這條老命誰要就給誰了!”周老太一臉寒了心的表情,狠狠推開兒子和兒媳,就要往石墩上撞,“不給我拿農藥,那我就一頭撞死!一頭撞死好了!”

周老太撕心裂肺著,連嗓子都要喊啞了,愣是沒能往石墩上撞。

一是她沒使勁,二來則是她倆兒子和兒媳死命拽著。

村民們雖愛看熱鬨,可誰也不願意看見鬨出人命,見周老太都這樣了,便紛紛搖頭歎氣,勸說起許廣華來。

“許老大,我兒子才念小學三年級,都知道一句話叫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娘都這樣了,你就退一步吧。”

“她就是沒文化,也沒想過撕了你媳婦的準考證會有什麼後果。你彆跟她置氣了……”

“有啥話關起門來說清楚,乾啥非要寫斷絕關係書?這可是你親娘啊,現在鬨得多難看啊。”

周老太耳朵一動,聽見他們說的話,心裡一陣舒暢。

“我不活了,不活了!”周老太偷偷瞄了許廣華一眼,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又生無可戀一般往石墩撞。

嗒嗒和許年看得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這比姥姥家電視機的畫麵還要激烈多啦!

“要不就先算了吧。”付蓉扯了扯許廣華的衣角,“免得她有個三長兩短的,還得你擔責任。”

許廣華沉默了。

就隻因為這是他母親,他便隻能忍讓,她能仗著母親的身份肆意傷害他與他的家人,可他卻無可奈何。

他看著周老太,看著她嚷嚷著要去死,第一次有無能為力之感。

“廣華,趕緊去攔著你娘!”許老頭怒聲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許廣華被許老頭推搡著往前,縱然他心中有千百個不情願,可有時候,他不得不低頭。

心中有萬般無奈,可在要死要活的老太太麵前,他們大房一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付蓉知道許廣華心裡難受,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的心中忽然有一陣恐慌。

挨苦受窮都不算什麼,可如果他們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老太太了,那該怎麼辦?

“你以後還鬨著不認我這個娘不?”周老太見許廣華走上前來,問道。

許廣國與許廣中見大哥來了,便鬆開手。

孫秀麗與陳豔菊也退到一旁去。

然而,周老太話音落下許久,許廣華都不出聲。

周老太咬牙,眼中一陣陰狠:“撞死我,撞死我好了!”

說著,她便往石墩處衝,但沒衝幾步,就被許廣華拽住了。

她冷笑,還不忘繼續嚷道:“我去死,我去死……有你這麼對親娘的嗎?兒子養成這樣,我去死好了……你彆拉著我……”

周老太哭天搶地,是認準了許廣華不敢撒手,既然如此,她就要趁這個機會讓大房一家老實了!

然而她沒想到,就在她哭嚎之時,一陣厲喝聲傳來,打斷了她的聲響。

“周玉燕,你就是這麼對我兒子的?”

仿佛當頭棒喝襲來,周老太下意識回頭去看。

許廣華也僵住了,他轉過頭,下意識鬆開手。

“哎喲!”一聲響,慣性使得周老太往前撲去,腦門子直直撞到石墩上。

石墩的表麵是很粗糙的,周老太掙紮的力氣又大,這一撞,疼得她齜牙咧嘴,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隻覺得指尖濕了一片。

她瞪大了雙眼,尖叫道:“血,是血!”

可誰都沒有再理會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村外。

馮惜珍紅著眼眶,眼底滿是竄動的怒氣。

盧德雲見她的情緒過於激動,便在身邊沉聲安撫道:“好好說。”

馮惜珍的手心攥了攥,做了個深呼吸,站在所有人麵前。

許老頭嚇壞了,立馬走上前去:“你怎麼來了?先到我家,上我家再說。”

馮惜珍冰冷的目光掃過他:“你還要息事寧人到什麼地步?是因為你說你們會好好待我兒子,我才沒有和他相認。但是,你們就是這麼對待他的?”

馮惜珍的普通話很標準,沒有任何鄉音,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付蓉本就已經有這一層猜測,可後來還是自己推翻了想法,沒想到,此時此刻,馮惜珍竟真站了出來!

她不敢相信,心中卻無比激動,立馬伸手去拽許廣華的衣角。

許廣華卻隻是茫然地愣在原地。

盧德雲見馮惜珍已經決定將真相告知,便說道:“這位是城北大學的馮教授,她是許廣華的親生母親。當年,惜珍和廣華的父親相知相愛,生下廣華,隻是後來輾轉之下,和孩子失去聯係。廣華的父親見沒人照顧孩子,就找了周玉燕,也就是說,廣華根本不是周玉燕的親生兒子。”

就像是一道驚雷劈下,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許廣華竟不是周老太的親生兒子!

“當年老許帶著媳婦回村的時候,孩子已經不小了。原來廣華根本就不是周老太生的,她是個後娘!”

“這就難怪了!廣華明明是家裡的老大,可啥衣服都是穿兩個弟弟剩下的,寒冬臘月的,他穿單衣,凍得臉色都青了,他倆弟弟倒是裹得暖和!”

“我就奇怪,咋周大娘對廣華這麼刻薄,原來她是後娘!不讓人分家,還這麼缺德,跑去攔著人高考,當後娘的,這麼虧待彆人留下的孩子,這心怎麼這麼壞呢?”

這一道道聲音聽得周老太頭昏腦漲,她腦門上都是血,雙腿也已經發軟,“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瞞了三十年,就是不願意讓人這樣戳脊梁骨!

可現在,所有的真相都被揭開了……

周老太的麵色蒼白得嚇人,狐疑又帶著斥責的目光就像是毒箭,能射穿她的厚臉皮與早就已經發黑的心。

許廣華看著馮惜珍,他的耳邊充斥著嗡嗡響聲,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才是我娘?”

馮惜珍忍耐了這麼久,天知道她多盼望這一天。

她的眼中滿是熱淚,慢慢走到許廣華麵前,緊緊握住他手,哽咽道:“廣華,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男兒有淚不輕彈,最不容易的時候,許廣華也不會落淚,可此時,他的淚水緩緩落下。

他的手被馮惜珍握著,那深深的溫暖仿佛能穿透他的心,不自覺之間,他想起這些日子與她相處時的種種。

“你為什麼、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認我?”許廣華輕聲問著,沒有責備,沒有抱怨,有的隻是一個孩子麵對母親時的無助與辛酸。

即便他如今已經三十歲,可在馮惜珍麵前,他是兒子,不需要扛下所有的壓力與責任。

“因為你爹不願意。”盧德雲出聲,“他怕丟臉,怕自己臨老了還被人說閒話,所以他撒謊,說你後娘對你很好。你母親擔心打擾你的生活,就退得遠遠的。”

許廣華望向許老頭。

許老頭頭皮發麻,難堪不已。

他最怕的就是家醜外揚,可現在怕什麼來什麼。

然而更讓他震驚的,還不僅僅是如此。

馮惜珍走到他麵前,又說出一個事實。

“當年我父親反對我們的感情,就以理由帶我去對岸。我擔心和你失去聯係,所以留下轉船的地址。可我在滬市拖延了整整半個多月的時間,都沒有等到你的消息。”

“我想應該是你耽擱了時間,就在滬市招待所和我在城裡的家中院子信箱裡留下聯係方式,我以為就算你沒辦法來到對岸,但總會想辦法打聽我的下落。可是這趟回來,我沒有查出一絲線索和音信。也就是說,我走了之後,你就再也沒有找過我。”

馮惜珍說的話在一瞬間衝擊著許老頭的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沙啞而蒼老的聲音說道:“沒有,沒有聯係方式……我以為你後悔了,說走就走了……”

馮惜珍已經猜到這一點,她冷笑一聲,看向周玉燕:“那就要問問是不是你媳婦從中作梗了。”

周老太立馬尖聲道:“我沒有把那封信藏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過那是一封信了嗎?”馮惜珍盯著周老太,厲聲質問。

周老太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到底是在枕邊幾十年的老伴,許老頭又怎會看不出此時她有多心虛?

許老頭的心仿佛突然抽了抽,僵硬地看向她,又轉了轉眸,視線落在馮惜珍的臉上。

馮惜珍又說道:“我等了三十年,每天都在想念自己的兒子,也懷念我們曾經的情分。我不認為你會像我一樣,守著過去生活,可我也沒想到,就在我離開後不久,你就另娶了。”

三十年前,她如此聰慧,有如此好的條件,卻願意在無名無分的情況之下,為他生下孩子。

後來她走了,他頹唐沮喪,仿佛失去了拚搏的動力,他怨她,怪她,但從未想過,她離開之時是有苦衷的。

孩子不能沒人照顧,因此在周玉燕提出願意跟著他時,萬念俱灰的他連想都沒有想就同意了。

許老頭的心中一直惦記著馮惜珍,這三十年都從未消散過,可他沒想到,原來由始至終,是他負了她。

許老頭這一輩子從未試過像現在這樣懊悔。

他老淚縱橫,不顧身旁有多少目光盯著自己,也不顧他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笑話自己。

他隻是用力捏住周老太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問:“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周老太被他嚇到了,往後縮著:“我不識字,我不知道她寫了啥……”

這是承認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多少人造成傷害?”許廣華看著周老太,語氣並不平靜。

周老太在頃刻之間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不住地搖頭,又不由去看許廣國與許廣中,想他們來幫自己說話。

可她的兩個兒子卻嫌丟人,早就躲在人群之中,將腦袋埋下去。

周老太孤立無援,再一想到自己今天丟儘臉麵的種種,眼皮子一陣陣跳著。

而後,她咬緊牙關,衝上去便要打馮惜珍:“我跟你拚了,你這麼害我,我今天跟你拚了……”

然而就在她衝上前去的那一刻,盧德雲與許廣華同時護住了馮惜珍。

再下一秒出現的,是許老頭。

周老太第一次看見許老頭如此暴怒,她嚇得一瑟縮,卻見他抬起手,一耳光抽在自己的臉上。

“啪”一聲響,周老太被打得嘴角冒出鮮血,她扯著喉嚨叫,可這叫聲立馬就斷了。

因為許老頭又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許老頭如發了狂一般,用力打了周老太兩個巴掌,看著她摔倒在地上,他也如同喪失了所有力氣,往後倒去。

剛才差點被周老太當槍使的村民們此時也是無比憤怒,甚至有人從邊上撿了小石子,用力往周老太身上甩。

周老太這是惹眾怒了,她疼得要命,又害怕得發抖,起初還是倒在地上,這會兒轉身趴著往家的方向趴,狼狽不堪。

在一片混亂的場麵中,許老頭掃見馮惜珍憐憫的眼神。

曾經他們如此相愛,可現在,她卻隻是用這種看著可憐的老黃狗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許老頭突然覺得自卑,是他自己選擇了周玉燕。

這是他自作自受。

於是最終,就在村長著急地維持秩序時,許老頭說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錯愕不已。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