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橋立刻表示乖乖受教。收起了自己那一攤子營生, 開始乖乖地抄書寫字。
香蘭在一旁聽著生氣。覺得嫡姐如今是被千年的馬屁精附體了,不但愛拍嫡母王氏的馬屁,連表哥的屁股也不放過。
當下急得她暗暗思索, 除了做藥膳,燉補湯之外, 如何才能儘一儘當表妹的至純心意。
思來想去, 她乾脆解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小算盤,裝模作樣地敲打起來。
待成表哥檢查完了書雲的功課走過來的時候,香蘭便挺直了腰板,微微翹起蘭花玉指,特意將小珠子撥得叮當響。
成天複看著這位表妹仿若彈琴的姿態,少不得也要問她為何也懈怠起來,擺弄這些俗物?
香蘭抬起頭來,柔聲道:“我見表哥每日辛苦,恨不得能替表哥分憂,待我學會了理賬, 也來幫表哥可好?”
她說話的聲音溫柔,但說話的語氣卻不自覺學了香橋方才拍馬屁的腔調。
書雲在旁邊聽了,忍不住又犯起尷尬來,大聲說:“二姐, 休要給表哥添亂了。你昨日練習珠算時,可算出了三文錢的白菜,需得花費二兩銀子來買,若是真用你來給表哥算賬, 隻怕表哥萬貫的家財, 也要賠得乾乾淨淨。”
香蘭見幼弟無知, 居然揭了她的老底兒, 立刻惱羞成怒,順手抄起一本書,拍打書雲的腦袋。
一時間,姐弟二人又是小吵了一番。
香橋沒有摻和,看了看後,便又將腦袋縮回到自己的書山城池裡,低頭紮著自己的冬瓜小刺蝟。
成天複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躲在書堆後的那個小腦袋,不知在想著什麼……
因為鑽研了醫術的緣故,香橋雖然隻是半吊子的水平,但是盛府裡的女眷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毛病,還是可以讓香橋拿來練手的。
這天姑母桂娘因為出門時走得急,扭傷了腳踝,剛開始也沒注意,後來過幾天才發現紫青了一片。
原本是要叫郎中的,可是香橋卻說這點扭傷她來就好,她正練習推拿,再加上自己調配的藥膏,可以拿來給姑母試試。
她說得熱切,桂娘也不好推辭,便讓她試了試。
還真彆說,小姑娘年歲不大,手勁兒卻是柔中帶剛,再搭配上舒筋活絡的藥膏子,揉搓了一會兒之後,疼痛感頓時大大緩解。
桂娘鬆緩了疼勁兒,看著累得滿頭大汗的侄女兒,心裡也有些不忍道:“你那細瘦的胳膊能撐多久?揉一會兒就歇歇吧。”
可是香橋卻微微一笑,對姑母說道:“再忍一會兒,將淤血推開,就無礙了。可惜我學醫尚淺,隻是學了一點皮毛。若是能選擇一位名師指點,家中女眷以後再有頭疼腦熱,我都可以幫著醫治了,也省得諱疾忌醫,為了規避男郎中而耽誤了病情。”
桂娘也覺得他說得在理。心有感慨道:“可不是,雖然世間的郎中多是男子,但是若多了幾個女郎中,對於我們宅門中的女子來說是大大方便了,尤其是婦科上的疾病……光是跟那些男郎中描述病情,就已經羞臊人了,有時真是寧可死了也不想看醫生。”
借著這個話茬,香橋微微一笑道:“這世間也並不是沒有女郎中,前些日子賞雪時,夫人們不就是說以前宮中有一位醫術高明的女官嗎?若是她能在京城裡多教出幾個女弟子,豈不是對各個宅門兒裡的夫人大有裨益嗎?”
桂娘歎了一口氣,心有戚戚道:“”這女子做郎中也有不方便之處,若是隻看女病人還好,可那病人裡頭大多數都是爺們兒啊!你說一個小姑娘對著男病人,時間久了也不是回事兒。”
香橋心念一動,半抬頭道:“姑母,你這意思是當年那位女醫,也遇到了如此的不方便?”
此間無人,丫頭們也大多在外屋忙碌著,貴娘的嘴巴癢,有心賣弄些陳年秘史,神秘兮兮地往外看了看,才小聲地對她說:“我這做姑母的是看你最近不務正業,一心想著學醫,便想提醒你,切不可在這道路之上走的太遠。你可是要做世子王妃的人,可不能沒事兒給人看病,看出流言蜚語來。就好像當年那位女醫給貴人瞧病,可看著看著……便看出些情愫出來。據說貴人還要娶她做正妻,可是……家裡不讓,鬨得那叫一個天翻地覆……”
香橋聽得一愣。他還真不知外祖母在京城裡還有這等子情債。外祖母和外祖父向來恩愛甚篤,現在聽到桂娘空口白牙汙蔑外祖母的名聲,頓時有些生氣:“你胡說!她不是嫁給了姓章的太醫,怎麼會跟什麼貴人……”
說到一半,她驚覺自己的失態,便立刻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不過姑母隻當小姑娘聽得興起,覺得太震驚了,立刻眉飛色舞道:“這些自然是嫁人前的事情了。我那時還未出生,也是後來聽年歲大的說的。那陣仗啊,鬨得可真是宮裡宮外都不安寧。我跟你說那女子不過是個小小的女官,難道是有什麼傾城傾國的的容貌?可關鍵那貴人就跟吃了**藥一般,非要冊立她……”
說到一半,她覺得自己要說漏了,連忙急急住口。
香橋已經收手不再揉捏姑母的腳踝,暗暗握緊了拳頭道:“那……後來呢?”
姑母意猶未儘地說:“哪有什麼後來?這等子不顧一切的情愛,在戲本裡看看就好。若真是演繹出來了,不嚇死個人?那個女官也是有自知之明,義正詞嚴的回絕了貴人。隻說自己已經許配了人家,跟太醫院的一位姓章的太醫私定了終身。兩個人回老家去了,而貴人這邊也是雜事纏身,當時邊關正打仗,也不好因為這些兒女私情而耽誤了江山社稷……”
香橋聽到這裡,眨巴了下眼睛問:“你說得那貴人……是官家?”
這下子姑母像坐了刺蝟一般,顧不得穿上鞋襪便彈跳起來,緊張地捂著侄女的小嘴道:“哎呦,你可真敢說!我何曾提過官家?不過是些野史罷了!你以後若是亂說,仔細你老子掌你的嘴!”
香橋並不介意大嘴巴姑母推卸責任的賊喊捉賊。
從桂娘的嘴裡知道了一段外祖母的陳年往事之後,香橋才突然明白為什麼外祖母從不願意入京探望父親母親,就算來了,也要在相隔百十裡外的鄉野小鎮與父母團聚。
直到現在她也隱約才明白,慈寧王為何執著於與盛家的親事了。
大約就是因為皇帝老兒依舊思念外祖母,所以才挑中了跟外祖母相似的盛香橋,將他許配給了金世子。
想到這盛香橋有些啼笑皆非,同時心裡的鄙薄更勝。
若是姑母說的野史是真,那個皇帝老兒一心癡戀外祖母又有何用?他不依舊下旨擒拿了自己的父親,又將章家一門法辦了嗎?
可見貴人的癡情隻能感動自己,對於彆人,不過是徒增麻煩罷了!
不過姑母因為說漏了嘴的緣故,重新撿拾起沉默是金的美德,將嘴封的像蚌殼一般,不再閒話。
香橋見從姑母的嘴裡也套問不出什麼了,便給姑母敷了膏藥之後,洗手出了院門。
這些時日來,她時常參加一些手帕閨蜜的聚會,與那些後來的夫人們也時常打交道,就如今日跟姑母閒聊一般,她也從彆人的嘴裡套問出了不少關於柳探花一案的陳年舊事。
大概就是父親當年負責軍資籌備,與慈寧王揮下的董長弓將軍鬨得甚是不合。
不過後來父親被問罪,卻是由當今的國舅爺田賢鐘一手經辦的。據說當年因為這案子辦得漂亮,慈寧王還一力舉薦當時籍籍無名的田賢鐘入主吏部。
至此以後,田家飛黃騰達。皇帝也愈加看重原本在後宮不顯山不露水的田氏,讓她步步高升,成了六宮之主。
總的說來,那時的慈寧王與田家關係甚好,跟田賢鐘也親如異父兄弟。隻是後來田大人變成了田國舅,慈寧王爺才與田家漸行漸遠。
至於後來上下奔走搜尋證據為父親大人平反的,是父親的一位門生,名喚李易天。他年近四十才中舉,比恩師還大十歲。
隻是那時,田家已經位高權重,牽涉此案的董長弓。也步步高升,屢建軍功。
調任刑部的李大人雖然花費甚久的功夫收集了無數證據足以證明自己曾經的恩師柳鶴疏的無辜,但是這已無關要緊。
隻是那位李大人是個直腸子,做事一根筋,當年頻頻起書上奏,甚至大鬨諫院,才鬨出個是非結果來。
但最後,也無非隻是在陳年舊案卷宗裡過了一下筆頭,蘸上墨汁重新改寫一行罷了。事關聖上臉麵,官家也懶得費儘心機為早已家破人亡的柳家,大張旗鼓地平反。
以至於冤情昭雪之後,大多數人一提起柳家,還是會想起當年臭名昭著的貪汙舊案,沒有幾個知道柳鶴疏是被汙蔑的。
盛香橋花費了數日功夫,拚湊出當年舊案的全貌,那一夜再次悶聲哭泣得淚濕枕巾。
雖然不得內窺其詳,但是她憑直覺認定父親當年的冤案絕非陰差陽錯,而是有人刻意構陷。
從案情的結果來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慈寧王的得力乾將董成功,還有就是憑借著巴結慈寧王而扶搖直上的田家。
隻不過一群惡狼瓜分了肥肉,各自生出了不滿足,再加上田家得勢後一心壯大自己的實力,又開始窩裡鬥。
比如現在,慈寧王府和外戚田家壁壘分明,曾經親密無間的狼狽如今也是各自為政,暗懷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