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 世子爺看著這幅未來妻妾和睦若親姐妹的畫麵,心裡特彆窩火,忍不住對同立在一旁的成天複道:“你表妹是不是缺心眼, 看她這副掏肝掏肺的諂媚模樣, 難道她不知將來她才是堂堂世子正妻嗎?還沒過門就討好妾室,真是失了主母應有的風範。”
成天複也正看著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小丫頭,聽了世子的話,表情稍冷, 淡淡道:“表妹在盛家嬌養,性子摯誠如稚童一般,覺得董小姐待她好,她便要同等回敬, 想事情倒是沒有世子那般長遠,禮儀不周之處……還請世子爺多多擔待。”
金廉元覺得成天複話裡話外在暗損王府世故算計著人, 吃著碗裡的,還望著鍋裡的, 偏偏自己如此挑揀,的確是占不到理。
可被人這麼擠兌, 金世子也不甚高興。但轉頭看成天複表情平淡並無嘲諷之色,而且就算是暗諷, 也確實說得在理。
最後金廉元的火氣竟然就這麼自己熄滅了。
他歎了口氣, 看著那個笑得溫順, 極力跟盛香橋套關係的董小姐道:“以前母親沒有動過這等心思時,我跟著父王去西州軍營見到過董小姐,那時覺得她動人得如春風梨花一般, 叫人看了難忘。可是現在母親想要收她入府了……我現在再看她, 少了兩情相悅, 多了估量算計,有種味如嚼蠟的無趣之感,”
成天複挑了下眉毛,並沒有說話。
金廉元有些訕訕,成四雖然是自己的好友,但也是盛香橋的娘家人,自己對他表妹和另個將要成他妾侍的小姐品頭論足,的確是讓成四這個表舅子尷尬了。
金廉元略帶歉意地拍了拍成天複的肩膀,感慨道:“彆介意,我就是心裡不痛快,胡亂說說。”
雖然彆人暗地裡都在奚落成天複因為父母和離的為難處境。可金廉元卻覺得自己有些羨慕——若是他能像成四那般,既無父親管教,也沒有個精明的娘親在一旁指手畫腳,再加上足夠的錢銀花銷,該是多麼的瀟灑自在?
可惜成天複的這等福氣,也不是旁人能學得了的。金世子遺憾想罷,朝好友揮了揮手,便轉身朝著另一側長廊走去。
那邊連著樂坊,可以去聽曲消磨,那些個倚門賣笑的女子們可不會費心思量他將來是世子還是太子,隻看賞銀給得多少,說得也都是讓人開心的話。
成天複並沒有走,依然在窗口看了一會,直到看著表妹辭彆了王妃她們,帶著丫鬟婆子往回走時,他才出了雅閣相迎。
小財迷驟然暴富的喜悅勁兒還沒過,看見表哥過來,便獻寶一般捧著箱子,小聲道:“你猜猜,我收到了什麼?”
看成天複不說話,香橋自顧自道:“是一整套碧玉鑲金的頭麵!我不懂行,表哥能不能幫我看看,若是當了能值多少銀子?”
成天複看了看首飾的成色,看來董小姐的確是很用心地討好盛香橋,碧玉的成色不錯。
不過他得提醒小財迷一句:“你若賣了,恐怕董小姐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疑心你無容人雅量。你以後要選些慈寧王妃在的場合戴一戴。”
香橋乖巧點頭表示明白,畢竟自己如今還頂著差事,務必要盛家和慈寧王府各自儘心滿意,才不枉費表哥給她的兩間鋪子。
成天複說完這個,看了看小表妹略顯光禿的發髻,盛家節儉,對子女也不主張奢靡淫逸,所以府裡的兩個妹妹們首飾略顯單調。
香蘭戴了他送的那顆粉珍珠的簪子,大約不想跟彆人穿戴得一樣,便求著香橋彆戴。所以香橋的頭上不過是兩根慣用的綠玉簪子而已。
賞雪完畢後,一大家子終於樂意儘興而歸。
不過第二天時,成四趁著香橋出門跟他查點藥鋪子時,帶著她去了自己在城西的首飾鋪子,讓她自己挑選喜歡的耳鉗和鐲子的樣子。
香橋微微一愣,問表哥:“隻有我有嗎?”
成四知道她擔心什麼,一邊接過掌櫃遞過來的流水賬本查看一邊說:“你先選樣子,我會依著你選的再挑揀一套彆的給香蘭……上次是我思慮不周。這店裡的首飾都是一款一式,以後也免得你們姐妹因為避忌,斷了穿戴。”
香橋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有些明白田家小姐為何對成表哥念念不忘了。
他雖然看著冷漠,不似金世子那般會逗引女子說笑,但香橋卻覺得成表哥的心細如發用到體貼人時,真是戲本子裡的溫柔書生呢!
當他的妹妹……真好!
既然表哥開口,香橋也不必假客氣,她不怎麼挑式樣,隻看哪個的寶石鑲嵌得大,玉石有沒有通透出水。
不過表哥慷慨,她也不好顯得太貪婪,隻選了一對耳璫,還有兩個頭釵外加一個鐲子便歇手了,乖乖坐在一旁喝茶水,等著表哥查看完賬目。
成天複查完帳之後,讓夥計給香蘭表妹拿了一套,不過那些首飾成色和款式都要比照香橋的略微差了一點,接著他又讓夥計給新舅母王氏挑了一套頭麵後,便讓馬車送她回去了。
這番安排到底讓香蘭挑理了。這天盛宣禾出去宴飲,王氏領著三個孩子用飯。
飯桌上,香蘭有意無意地問香橋,為何表哥隻帶她去挑樣子,卻不帶她這個庶出的表妹,可是心裡看輕她?
依著她看,表哥托人給她帶回來的,珠子就是照比著姐姐的小一圈。
香蘭忍不住又跟香橋嘟囔了一遍,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要跟盛香橋換著戴。
盛府新入門的王夫人聽了香蘭沒大沒小的話,不由得微微蹙眉,放下筷子道:“成家表哥雖然錢銀寬裕,但你們這些做妹妹的也不可一味攀比著讓表親花錢,傳出去了,人不會說咱們盛家親戚和睦,隻會說你們沒有規矩,眼皮子太淺。”
自她嫁進來後,幾次看見這個香蘭處處跟嫡姐攀比,樣樣都要咬尖。就算她有心想端平水,善待府裡原來的孩子們,也覺得這樣長幼不分,著實不像話。
香橋用公筷給嫡母夾了她愛吃的滑蛋芙蓉蝦,聽著王氏的話,低聲道:“母親說得是,我明日便將首飾退回去……”
王夫人端著碗接過了大女兒遞過來的菜,有些憐惜地看著她道:“那倒不必,你表哥既然給你們選了首飾,若收了再退難免尷尬,也是我疏忽了,沒有留意到你也大了,女孩子總要打扮,妝盒子裡的發釵太少,待會你去我的妝盒子裡再挑些……”
“母親,那有我的份兒嗎?”還沒等王芙說完,香蘭又迫不及待地問道。
王芙轉頭看著香蘭,她的年歲雖小,看穿戴卻比香橋靚麗得多,發簪耳環天天換著花樣子戴。反觀這盛家正頭大小姐,卻有些樸素。
那日天複那孩子無緣無故地給這兩個姐妹首飾,還送了自己一套,讓人有些詫異。
她原先還想著是那孩子出手闊綽慣了的緣故。可是現在看來,倒是她這個嫡母疏忽了,反而要讓個半大的小子提醒……
她聽說之前大娘子喬氏過世後,那白氏一直幫著老爺管賬……盛老爺是個吝嗇過日子的,斷然不會私下裡給庶女額外的花用。可見香蘭的生母白姨娘是個巧心思會摟錢,也舍得花錢的,將自己的女兒打扮得明豔入時……
想到這,她垂下眼皮,替香蘭也夾了菜道:“你姐姐跟你不同,自小也沒有母親照應她的衣服打扮,不像你平日裡不短缺什麼,你若不喜歡舊樣子了,等過年時,公中撥了份例,你再買新的也不遲。”
王芙雖然說得溫和,可是臉上並不帶笑,香蘭還想再說,卻被她的弟弟書雲在桌下偷偷踹了一腳。她便不甘願地低頭吃飯。
等吃飯飲茶,陪著嫡母說了一會話後,姐弟倆出了王氏的院落,香蘭便擰著弟弟的耳朵道:“你方才踹我作甚?差點將我的繡踩臟。”
盛書雲最近入了書院讀書,每日裡跟著同窗們研學,見識也開闊了許多,看姐姐扯他的耳,有辱斯文,便伸手格擋道:“你真聽不出嫡母的話是什麼意思?還一味地要跟嫡母討要東西,我都替你臊得慌。”
香蘭沒想到豆大的小人兒反而教訓起她來了,不由得氣道;“連你也向著盛香橋?你可搞清楚,我才是跟你同母的親姐!”
盛書雲不理解姐姐對首飾的執著,略有不耐煩道:“你去彆府看看,哪家的庶出小姐穿戴壓過嫡小姐的?你倒好,不光樣樣要比姐姐強,還總沒事穿她的衣服。人外頭都說我們府裡的姨娘不像話,仗著府裡長久沒有嫡母便欺負著嫡出姐姐呢!”
香蘭氣得臉都紅了,瞪眼道:“你這些混賬話,是聽誰說的?”
盛書雲也瞪眼道:“都這麼說,那天賞雪的時候,你沒看見你穿了姐姐狐裘袍子時,嫡母和姑母看你的眼神嗎?怎麼就穿彆人的那麼香?難道你自己沒衣服嗎?”
盛書雲現在也漸漸大了,在看人眼色上倒是比他姐姐強上許多,加上他無意中還聽到得晴表姐偷偷跟成表哥笑話自己的姐姐,說她眼皮子淺得都養不住蝦米。
將個在一旁偷聽的半大小孩臊得腳底板都滾燙。今日姐姐又犯老毛病,被嫡母出言教訓而不自知,聽得他飯都吃不下去了。
書雲少爺現在有些領悟到聖人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真諦,一副跟女人講不通道理的無奈,甩著衣袖就跑來去溫習功課了。
香蘭先被嫡母堵了話,現在又被個十歲的弟弟教訓,氣得頓時哭出來,飛跑到白姨娘的屋裡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