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1 / 2)

鬱酒離開這家清清冷冷的咖啡館後沒直接回醫院, 他沒忘了自己找借口出來是乾什麼的,在周邊轉了圈找到家飯店打包了兩個菜才回去的——大年三十的,還營業的飯店也沒那麼好找。

隻是踩著一路枯焦的樹葉走回去的時候,剛跑出來時候那一腔蠢蠢欲動熱血早已經平靜的凝結成冰了。

鬱酒並不想刻意去想著蕭宴剛剛說過的那些話, 隻是......到底是聽進去耳朵裡了, 到底是不能當做沒發生。

不過中國人天大的事情, 大抵都可以用‘大過年的’四個字暫時搪塞過去,鬱酒一向是不那麼注重年節的,但此時也不禁想到了這四個字。

大過年的,一切都可以暫且推後。

況且,這是他和汪星泉在一起後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鬱酒今天什麼都不想問。

他清瘦單薄的身子裹著一身凜冽的寒風, 回到病房裡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若無其事的揚起笑容, 就好像剛剛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他就出門買了個菜而已。

“回來了。”汪星泉聽到開門的動靜, 轉身看到鬱酒拎著菜盒子回來就忙起身接了過去,溫熱的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指時,微微一頓。

隨後汪星泉把盒子放在病房旁邊的桌子上, 把鬱酒冰涼的手指攏在掌心裡輕輕揉了揉,溫熱似乎順著手指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鬱酒整個人都從‘凍結’的狀態裡解封了,輕輕抬眼,有些怔怔的看著汪星泉。

“以後輕易就彆出去了。”汪星泉微微垂眸, 看著他因為白皙一凍就愈發泛紅的手指, 聲音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心疼:“外麵太冷。”

鬱酒輕輕的‘嗯’了聲。

半晌,又覺得自己似乎太過敷衍,想了想便微微低頭,在汪星泉不經意的瞬間,柔軟的嘴唇輕輕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親了一下。

......

“謝謝。”鬱酒渾然天成的‘撩了’一下對方, 便狡黠的笑了起來:“新年快樂。”

後者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睛裡不自覺的染上一絲‘肉食動物’的色彩,牽起唇來笑了笑:“新年快樂。”

又是新的一年,鬱酒希望這一年能有好的開始。

晚上一起守歲的時候,他心想,那些事情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問吧。

可偏偏蕭宴的話像是夢魘一樣的在腦子裡盤桓著。

這次不是汪熠濯受傷,鬱酒不用陪在醫院裡照顧,晚上就回家睡了。

在床上躺著的時候睡不著,他腦子裡全是蕭宴說過的那些話——

‘有一個女人,名叫魏秋,是她在泉哥最難的時候幫了他。’

‘泉哥十六歲就跟著她了。’

而跟著她,乾什麼,不言而喻,總不會到蓋著棉被純聊天?

可......可或許呢?或許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位魏秋女士是汪星泉的阿姨,是資助他,是恩人......但鬱酒知道可能性不大。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必有所圖的。

而汪星泉身上可以圖的東西,太多了。

想著想著,頭就愈發的疼了起來。

鬱酒閉了閉眼,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有什麼問題,他不想猜了,他乾脆直接問汪星泉好了。

妄想著一樣的憑空猜測著,是對兩個人都不尊重的傷害。

萬一是蕭宴編故事想要離間他們呢?他不想從蕭宴那裡了解汪星泉的過去,鬱酒想要自己了解。

第二天下午,尋了個汪熠濯睡覺的機會,鬱酒悄悄的把汪星泉拉到休息區。組織了一晚上的措辭剛想開口問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汪星泉眼瞼下微微的黑眼圈——

“怎麼了?”鬱酒一愣,有些詫異:“昨天晚上沒睡好麼?”

他知道汪星泉皮膚白皙,體質特殊,基本上一天晚上沒睡好眼下就會有淡淡的暗沉或者黑眼圈。

現在就是如此。

“沒什麼。”汪星泉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似乎給自己提了個身,才漫不經心的說:“就是昨晚醫院外麵一直放炮,沒有休息好而已。”

他撒謊的時候總有捏鼻梁這個小動作,可惜鬱酒不知道。

後者聞言鬆了口氣,想了想猶豫的道:“其實,我有件事情沒告訴你,昨天......昨天我出去買菜的時候蕭宴來找我了。”

“是麼?”汪星泉無所謂的笑了笑,好像有點走神似的:“他怎麼了?又要給你一千萬麼?”

汪星泉的這次調侃卻沒有讓鬱酒笑出來,他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氣:“他告訴我一些事情。”

“一些……關於魏秋女士的事情。”

在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鬱酒敏銳的注意到汪星泉眼波微微抖了一下。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是蕭宴杜撰出來的,鬱酒的聲音繃不住有些顫:“有這個人麼?”

汪星泉抿了抿唇,聲音發沉:“他說了什麼?”

“他說什麼我都不信。”鬱酒搖頭,執著地看著他:“我隻信你。”

汪星泉沉默半晌,忍不住輕笑一聲,是有些自嘲的笑。

他腦子裡像是過幻燈片一樣的閃回了不少畫麵——例如和鬱酒互表心意後在昨天除夕甜蜜的親吻和守夜,例如今早醫生神色沉重的跟他說的話。

“汪先生,您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家屬很難接受,但因為畫室化工材料多,遇到燒灼後燃起的煙帶有化工成分,對孩子肺部、呼吸道受到感染都很大。”

“以後......很有可能留下後遺症,家屬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其實汪星泉知道蕭宴大概和鬱酒說了什麼,看小孩慌張的神色也能猜到,隻是他並不生氣。

汪星泉隻覺得......他之前對鬱酒的坦白是不是太過倉促了?

他欠債一身,卻不是孑然一身,背後帶著一個自閉症現在甚至還有後遺症的弟弟,整個人都不是‘包袱’了,而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去拖累彆人,去追求彆人呢?

嗬,太狼狽了。

“對不起。”汪星泉沒有做出任何解釋,隻說了一句話:“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不如承認下來。

就讓......就讓鬱酒對他徹底失望。

“汪星泉,你騙我的。”鬱酒強笑,眼神都有點渙散的搖著頭:“我不信......怎麼可能呢?”

汪星泉要是想出去賣的話,債早就還完了,怎麼會過的像現在這麼苦!

汪星泉不說話,垂眸看著地麵。

“汪星泉,你看著我。”鬱酒乾脆的半蹲在地上,仰頭緊緊的盯著汪星泉的雙眼,看著他漆黑的眼珠裡暗流湧動,聲音不自覺的沙啞:“我不相信你和那位魏女士會有那種關係,你肯定有彆的事情瞞著我?你說出來行不行?”

當然沒關係。

汪星泉苦笑——可他不想否認。

他承認自己卑鄙了,但他現在想讓自己這個包袱趁機離鬱酒越遠越好。

汪星泉一輩子沒連累過彆人,現在也不想。

“你怎麼不說話啊?”鬱酒捏著他指關節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汪星泉,你說句話!”

“我說過了。”汪星泉閉了閉眼:“就是你聽說的那樣。”

“我聽說的那樣?哪樣了?”鬱酒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看著他:“你被富婆包養的樣子,十六歲就為了還債跟了魏秋的樣子麼?那我之前說你有條件當牛郎的時候,你他媽的是在跟我裝麼?!”

他不信汪星泉‘演技’能那麼好!

汪星泉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他胸口似乎有不斷湧入的涼氣在鼓噪著,又用力的憋了回去——到最後還是隻能說那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混蛋。”鬱酒不自覺的咬著牙,狠狠的看著他。

他不信,他隻要一想想汪星泉的手也拉過彆人,吻過彆人,甚至......睡過彆人他就不信。並非他有感情潔癖,但鬱酒堅持不相信汪星泉會是那樣的人。

“你嫌棄我是應該的。”汪星泉讀懂了鬱酒眼睛裡的煎熬和痛苦,有些狼狽的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抵住太陽穴,就像強撐著搖搖欲墜的靈魂,像是另一個軀殼中的自己在輕飄飄的說著——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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