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踏出屋子的第一步便放出了自己的咒靈。
而他所下達的第一個命令, 是殺光這裡的人。
在愚鈍無知的村民還沒發覺時,醜陋的黑色咒靈從漩渦中站了起來,風雲為之變色, 濃烈的血腥味即將充斥著這片大地。
深淵巨口將剛剛在耳邊謾罵的村民一口吞沒。
甚至來不及呼救就喪了命。
頃刻間,原本安詳寧靜的村落宛若人間地獄,被血色覆蓋的枝葉滴滴答答落下生命的殘穢。
所見這幕的村民跟瘋了一樣逃竄, 四處呼救, 儘所能及的逃離這個之前還掛著笑意朝他們伸出援手的黑發青年。
“救命!救命啊!!”
“咒術師殺人了!咒術師呃啊——!”
眉目澄清的黑發男子單手撐著下顎, 盤腿坐在浮遊咒靈的背上高懸空中, 眼眸懶倦地低垂,像在歇息又像在思考著什麼。
高坐在這片煉獄之上, 卻露出如僧人般悲憫的目光。
那些追上村民的咒靈仰頭嘶吼一聲, 正準備將人攔腰咬碎時突然被刀光斬成了兩截!
咒靈的黑影被慢慢消退, 獲救的村民嚇得暈了過去。
夏油傑表情沒什麼變化, 他歪了下腦袋,盯著祓除掉他咒靈的人。
“夠了吧。”
與霧織無需倚靠地懸浮在空中和他對視, 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竟然和從前有那麼幾分似曾相識, 可這裡的黑色土壤開不出那朵花。
她收回刀,落在黑色的土壤上, 踩在血水中。
儼然沒想到, 自己竟然成了這朵盛放在夏油傑麵前的金盞花。
“什麼?”
夏油傑彎起唇角問她。
和以往如出一轍的溫柔笑容,早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沿著裂縫逐漸崩塌後, 湧出來的竟然是這無邊無際的墨海。
“你是在逼迫自己做出選擇而殺人, 還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殺人?”
與霧織皺眉, 將兩個小女孩置放在門口。
夏油傑唇角的笑意不變, 骨節分明的手指依舊撐著額角看她,目光溫柔繾綣:“有什麼不同嗎?否定之前我所認定的自己,和尋找新的理念,根本沒有區彆。”
“我還在這條路上,隻不過,我想嘗試更捷徑有效的方式。”
與霧織脫口而出:“殺光人類?”
他端坐在墨海一隅,隔望回首。
夏油傑搖搖頭:“是……非術師。”
“聽起來你的想法很瘋狂。”與霧織不置可否。
“如果說,我想創造一個沒有異類的世界,會不會更瘋狂?”
“……”
如死一般的寂靜。
門口的小女孩互相緊抱,大氣都不敢出,外界的空氣竟然比鐵籠裡的惡臭還要刺鼻難聞,但是她們自由了。
她們可以看見天空了!
“……不。”
沉默了許久的與霧織緩緩抬手,將身邊的咒靈清理乾淨,墨跡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有種掩蓋而壓抑的美。
“這叫狂妄自大。”
夏油傑眉梢微挑,但笑不語。
不知是觸動了與霧織哪根弦,她喚出手中的窄刀,迎著濃重的墨色朝夏油傑揮去!
四周的墨色化為一縷縷風圍繞著她而動,發梢與衣擺搖曳著,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夏油傑斬下他座下咒靈。
夏油傑反應極快,手掌撐著浮遊的背脊跳了到屋簷上,速度也是很快的踩著屋頂降落,揮手喚出不少咒靈盤旋在身側。
他苦笑一聲。
異類。
當然也不能把她例外。
夏油傑做出幾道口型,收到命令的咒靈朝與霧織襲擊,雖然知道也沒什麼用——
果然,神明的力量即使經過千百年的衰退也依舊能佇立咒靈之上。
不過也僅僅是……立於咒靈之上。
被她輕鬆斬殺掉的咒靈統統化作墨色湧動在空氣間,將周圍環繞成一片墨海,而夏油傑如同淹沒其中,動也不動。
他近乎貪婪與固執地盯著她,既想逃脫又想獨自沉溺於這片苦海之中。
更想伸手將高高在上的她抓下來,與他共赴沉淪。
與霧織抬起下顎盯著夏油傑,她從未自詡神明在咒術師麵前展露過什麼,然而這一刻她想讓眼前這個咒術師看看——
什麼叫神明,什麼叫異類。
夏油傑被強烈的氣壓桎梏,清晰的感受到了這是與霧織的怒意。
來自神袛的憤怒。
他不得不半跪下來,紮起的丸子頭也鬆散掉了,根根分明的發絲落在肩上。
但夏油傑是含著笑的。
他仰頭注視著與霧織,眼神中帶著不可自拔的沉迷與貪欲。
“是從什麼時候起,讓你們這些咒術師認為,這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夏油傑笑著咳嗽了幾聲,呼吸逐漸困難,儒雅俊美的眉目染上點點蠱惑人心的頹意,用手背緩緩遮住眼眸,薄唇輕歎:“非術師……才是衍生災禍的根源。”
與霧織怒極反笑:“這是你根源療法?”
“像你這種分不清人類本質的珍貴與醜惡的人,又是什麼給予你做出這種選擇的勇氣?”
“你憑什麼?咒術師?”
夏油傑沒有反駁,而是靜靜看著與霧織,看著她為人類發聲的表情,由無機質的冰冷漸漸變得……靠近人類。
“你有質疑過,那些躲在□□下的弱者,其實根本就不配被拚上性命保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