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青山雪滿頭7(2 / 2)

祝弦音拉著他去旁邊商議,見鬱止沉默,麵上一紅,不好意思解釋道:“對不起師父,沒有提前說我便喊了那個稱呼,可是行走在外,我們總要用一個假關係才更好掩飾身份。”

他們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師徒,這個關係便不保險了。

鬱止:“……”

他本沒想這個,卻又不經意因為祝弦音重溫了給愛人當爹的感覺。

不想說話。

他揉了揉眉心,“我隻是在想,治好這鎮上人疫病的可行性。”

“不行!”祝弦音當即強烈反對,“師父,繞道走就繞道走,用不了驢車就不用,大不了多花些時間,您難道不想儘快回鄉嗎?”

去治疫病?那多危險?

說不準沒治好,他們自己卻先染上了。

他不想鬱止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鬱止心裡有成算,“若是我們進去,極有可能躲過暗地裡的追兵。”

那些沿著他們的行跡追來的人,多半想不到他們會進傳播著疫病的小鎮。

鬱止並不擔心被疫病傳染,隻是麵對被困等死的小鎮,不想袖手旁觀罷了。

他笑道:“弦音,你應該相信我。”

祝弦音定定望著他,知他心意已決,“一定要去嗎?”

看著祝弦音有些難過和委屈的模樣,鬱止有些手癢,他握了握拳,才忍住想要揉一揉祝弦音頭的衝動,溫聲道:“相信我,從這裡過,會比繞遠路輕鬆。”

祝弦音當然知道這都是廢話,真實原因不過是這人無法眼睜睜看著鎮上有更多人因病死去。

即便離開了邊關,離開了朝堂,離開了風雲詭譎之地,他那顆對百姓的仁善之心卻從未變過。

“那我也要去。”他固執道,“彆想丟下我。”

他擔心鬱止會自己涉險,卻讓他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他。

鬱止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伸手揉了一下祝弦音的頭,含笑道:“沒想丟下你。”

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沒想丟下對方。

隻是有時世事也難以如願。

祝弦音不知其想,隻知道鬱止是打算帶著他的。

“我不怕了。”

他不怕什麼疫病,在邊城他也並非沒遇到過,他唯一怕的,也隻有這個人不在他的視線裡。

商議好後,鬱止便前去門口,表示他的親人就在鎮上,願意犯險。

士兵強調進去了就不能出來,他也不在意,點頭答應。

聽說他是個大夫,還會醫術,想著或許對鎮上的情況有用,便放他們進去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那人還搖搖頭嘀咕,“這父子倆長得倒是不錯,可就是腦子有問題。”

好地兒不去,非要來這送死。

可惜了老天爺給的樣貌。

耳尖聽到的鬱止抿唇不語。

祝弦音悄悄瞥他一眼,發現似乎每次在提到“父子關係”的時候,先生表情便有些微妙。

也不是生氣,更不是嫌棄,就是一點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

仿佛他不喜歡,卻又沒什麼反對餘地。

祝弦音咬了咬唇,想了想,“師父,雖然您比我大許多,但我並不覺得您老。”

所以,不必糾結年齡。

可惜,他的師父並不覺得這話是什麼安慰。

鬱止揉了揉眉心,“……謝謝,我也覺得自己不老。”

那您微妙什麼?

祝弦音眼中的疑惑清清楚楚,鬱止也並未錯過。

他抿唇似要說些什麼,到底卻是無奈一笑。

算了。

祝弦音跟上他的腳步,腦中卻還在思索著前因後果。

先生既然願意收他為徒,那便是喜歡他、欣賞他的,不存在嫌棄他一說。

師父和父親兩個身份有時感情界限並不是涇渭分明,先生既然願意做他師父,沒道理不願意做他爹。

不知怎的,祝弦音想起自己偷偷喊爹時的不自在,心中忽然一跳,腳下的步子都停頓了一瞬。

師父,有可能喜歡他嗎?

這個念頭一出,便被他搖頭否決。

怎麼可能。

“弦音。”鬱止站在原地,回頭等他。

“來了!”祝弦音快步跟上。

*

鎮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即便聽見外麵有人說話聲,也隻悄悄看一眼又重新關上。

“師父,咱們去哪兒?”

“醫館。”

鎮上有醫館,醫館有藥有大夫,必然是鎮上百姓最想去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通常隻有兩個下場,被人哄搶,或者義賣義診。

“外鄉人?怎麼來這兒?”醫館的老大夫正在熬藥,藥爐裡燒著幾個灶,他正忙著燒火,對於鬱止來也隻抬頭看了一眼。

“正巧路過,願儘綿薄之力。”鬱止不著痕跡觀察醫館,心中對眼前這位老大夫的為人有了初步判斷。

老大夫來了興趣,“你會醫術?”

“略知一二。”鬱止謙虛道。

老大夫上下打量著他,連連搖頭,“不對,你這一副短壽之相,說是來尋醫問藥我還信,怎能給人看診。”

鬱止還沒說什麼,祝弦音先不高興了,“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短壽?誰要短壽了?”

他怒氣衝衝,後悔沒攔住鬱止,就不該進來的!

老大夫看了看祝弦音,又看了看鬱止,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鬱止轉移話題,“我觀老先生熬的藥以治療寒症為主,隻是藥量不同,不過其中幾味藥用量還可調整。”

他說了幾味藥,講得頭頭是道。

老大夫聞言不由連連點頭,“老夫現在相信,你會醫術了。”

久病成醫,想來眼前人也是如此。

“我……師父本就會。”祝弦音本想還以父子稱呼,暗暗瞥了鬱止一眼,到底還是換成了師父。

“家中小輩,還望擔待。”鬱止將他拉到身後。

老大夫沒跟少年計較,得知鬱止確實懂醫術後,便熱情地跟對方談論,二人說話間,竟落下了祝弦音,

祝弦音不懂醫術,插不進話。

老大夫邀請他們住在醫館,他隻好一個人拉著驢車進後院安頓下來。

待看不見他的身影,鬱止才拱手對老大夫道:“多謝老先生。”

看破不說破,尊重病人隱私,多謝他沒在祝弦音麵前提他病情。

老大夫行醫數十年,什麼樣的病人和家屬沒見過,自然知道怎麼行事。

他仔細看了看鬱止,“那你到底是要自己看病還是給彆人治病?”

鬱止一笑,“不能一起嗎?”

老大夫見他還笑得出來,便知是心胸開闊之人,言行舉止也放鬆了不少。

他見過不少命不久矣之人,多數人頹喪絕望,惶恐不安,少數人偏執瘋狂,像鬱止這樣安之若素便是最輕鬆的。

“你待我問一問脈。”

鬱止伸出手,學無止境,他也不介意借著自己的身體與眼前這位老大夫多聊聊。

能一眼看出他的情況,醫術應當不錯。

半晌,老大夫收回手,搖搖頭,“天人五衰,回天乏術。”

他看著鬱止麵露好奇,“可我觀你樣貌應當沒病到那般嚴重?”

雖是短命相,卻也不是油儘燈枯,這人如何做到的?

“一點小手段。”鬱止坦然道。

他喝的那種藥能夠激發人體潛能,維持表麵偽裝,卻無法改變內裡。

若非如此,鬱止此刻早該形容枯槁,白發蒼蒼。

“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老大夫想了想歎道:“老夫才疏學淺,竟無能為力,慚愧。”

“時也命也,與人無尤,老先生不必掛懷。”鬱止笑道。

他沒忘記來此的目的,雖說為了躲避追兵,願意多留兩天,可儘快將疫病治好才是要事。

他問過病人的症狀,又親眼去疫病去走了兩圈,心中對這場疫病有了數,回去調配藥方,開始試藥。

他應了老大夫的邀請住在醫館,也是為了方便。

晚上回屋,鬱止隻覺得祝弦音太過安靜。

“累了?”

祝弦音背著他,搖頭的動作在黑暗中看不清,鬱止卻能感受到。

“那為何不說話?”

鬱止以為他放心自己還未治好便先染病,安撫道:“放心,我既敢與你同吃同住,便能保證不會染病。”

他總不會讓祝弦音有危險。

祝弦音閉了閉眼,任由眼淚滑輪進枕頭裡。

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半點不對勁,“我知道的,師父。”

他緩慢呼吸,無聲的落淚仿佛在上演默片。

他從未發現,自己偽裝的能力能這麼好,也這麼差。

好到聲音毫無破綻,差到連眼淚都控製不住。

“我相信你……”才怪。

鬱止不會丟下祝弦音,是這個世上最大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