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瞬間凝滯,餘總工心頭一跳,知道事情大概比他想的要嚴重,現下他不跟他們走都不成了。
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牽連在場那麼多無辜之人。
“你不要動這家夥,我跟你走就是。”
“總工……”“師傅……”
餘總工對他們搖搖頭,安撫住大家後看向持槍的那人。
對方拎著槍轉悠一圈收進懷中,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上前把人製住。
他身後立馬走出兩個男的,一人一邊箍住餘總工的胳膊。
餘總工因此很不舒服,他年紀不小了,身上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突然被人如此對待,他除了身體上的不適外,心裡也感受到一種屈辱。
“放開,我自己會走!”
小老頭冷著臉用力掙脫鉗製,步履沉重地跟著他們走出去,仿佛在趕赴一個刑場。
主管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帶走,猛地拍了下桌子,“快快,快通知廠長!”
早就有人通知了,等廠長匆匆趕來到底晚了一步,得知情況連忙帶人去追。
車間門口從熱鬨到冷寂無聲不過片刻的功夫,兩撥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神色惶恐的職工。
“頭兒,現在該怎麼辦?”
大家下意識把目光都轉向主管。
主管歎氣,“能怎麼辦,繼續乾活!”
左右那些事他們也參與不了,即使心裡再著急,也得照常上班產出。
可是剛經過那樣的事,大家做工時都有精神恍惚心不在焉,效率可想而知。
樂善的組員被剛才對峙的那一幕嚇壞了,擠到她身邊尋求安全感,小聲問:“組長,你說餘總工還能回來嗎?”
樂善搖搖頭,“我不知道。”
看過餘總工被帶走的情形,她突然覺得之前時父在醫院被堵住那次簡直就像兒戲。
不得不說,平頭男那會兒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餘總工被帶走這件事很快傳遍廠裡上下,令大家驚慌不已。
更糟糕的是緊跟著又傳來餘總工家被抄的消息,據說連家裡收藏的外文書和新買不久的洋牌收音機都成了他們一家崇洋媚外思想行為不端正的證據。
眾人聽得膽戰心驚,替餘總工悲憤的同時也不約而同地聯想到自己身上,不禁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士氣低迷,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大家都一臉沉重地往外走,突然迎麵看到餘總工家的兩個公子急慌慌跑過來,試圖衝進人群甩掉後麵的追兵。
眾人看在餘總工的麵上倒是想幫一幫他們,但是兩個人因為太慌亂橫衝直撞不好掩護,後麵的人又追他追的緊,最終兩人還是被當場抓住帶走。
一片靜默中,人群中突然有個聲音顫抖著問:“他們會怎麼樣?”
大家都沒回答,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或者說不敢想。
樂善作為經曆過知道點內情的人,咽了咽口水安慰道:“估計會被下放,人會沒事的。”隻是以後可能要活得很艱難。
眾人因為她這句話勉強鬆了口氣,心事重重地離開。
樂善回到家,猶豫再三還是將這件事告訴時仲。
時仲沒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而有種果然以及終於來了的篤定。
樂善感覺到異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時仲點頭又搖頭,神情複雜道:“上次聽說那位老先生曾經留過學,他們家的孩子又行事高調沒有顧忌,以如今外麵的形勢,我猜可能早晚會出事,但是沒想到它會來得這麼快。”
這才過多久,僅僅是年前年後而已。
樂善也覺得太快了,年前她還看到餘總工家的兩兄弟被大家爭相討好,年後他們就被一窩端了,其他人害怕唏噓的同時八成也會避之不及,畢竟誰知道沾上他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啊。
所以彆看現在大家都為餘總工擔憂鳴不平,其實過後多的是與餘家疏遠劃清界限之人。
不過想要自保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隻要彆落井下石再踩一腳就好。
被這件事影響,樂善胃口有點不佳,晚飯吃的都不多,夜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偏偏又聽到時仲屋裡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雖然比較輕微,但持續不間斷地聽也很煩人。
最後樂善受不了了,猛地坐起身披上大衣衝出門,誓要看看那家夥大半夜不睡覺在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