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對於葉千盈這個證明的完整程度、真實程度以及表述能不能算作通過,連幾個教授都比葉千盈更在乎一點。
相比於關教授的上心，葉千盈本身則表現得特彆淡定。
她的這種態度落在關教授眼裡,反而讓這位教授心中更起激賞之意：年少成名的人，往往身上會有一股傲氣,這是青年人的通病。然而能有本事做出成就的年輕人,十中無一。能在做出成就以後,還不張揚的人,就更是百裡挑一了。
葉千盈這個學生，她能在麵對唾手可得的名譽的時候，也依舊這樣不急不躁,當真有幾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品格。
——其實關教授不知道,這裡麵有個小小的誤會。
葉千盈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證明究竟對不對。
她隻是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
【係統通報：恭喜您完成‘回文數定理’的證偽，您已解鎖‘回文數猜想’的全部成就。】
葉千盈：耶！
係統都認證了她是對的,那她肯定就是對的啊。
當然，關教授要是誇葉千盈不為名譽迷眼，這倒是沒有誇錯。在把論文遞出去以後,葉千盈就不管這件事了,整天還是在各個學院間蹭課聽，表現得就和她投稿《AmeriJournalofMathematics》前一模一樣。
她沒有自大，也不驕傲,身上沒有那些年少得誌的天才常有的毛病。
很多人都在等著葉千盈這篇論文的結果,相比之下,葉千盈反而是最不著急的一個。
畢竟，論文投遞出去以後，暫時就沒有葉千盈的事了。她就是著急也沒用啊。
每投出去一篇論文，就像是放飛一隻鴿子，你不知道它會在大地磁場的指引下飛向哪裡。這隻鴿子可能會銜著橄欖枝給你回來報信、可能給你領回來兩隻外麵的野鴿子、也可能會飛到彆人家的屋頂，被房主抓了燉湯。反正鴿子嘛，因為愛咕而被燉掉也很正常。
葉千盈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編輯部給她的回信。
要麼然是官方而客套的“您的文章我們已經過，不符合本刊采用標準，因此不予刊登……”
要麼就還是官方而客套的“您的文章我們已經過，編輯部對您的創意表示欣賞，刊物現已進入複審環節，期間請您勿要另投它刊……”
而以上兩個流程，無論是哪個結果，需要等兩三個月也都相當正常。
畢竟，正經學術刊物的等待期往往是以三個月為平均值。
特彆是對於葉千盈投寄的這種、宣稱自己已經證明/證偽出來xx定理的文章，編輯部就更需要尋找到專業人士複審。
以免文章都刊登了，結果卻被業內大牛指出，“這個作者用的這種方法不對，你們編輯部被騙了”。
那就實在太搞笑了，責任全都在刊物一方，簡直是拿雜誌的麵子名聲掃地。
所以，葉千盈自己心裡有數：這次的等待怕是要三個月起步。
她為了證明這個回文數定理，便已經用了整整大半年的時間。現在隻是要再等三四個月而已，葉千盈並不介意。
在學術裡，無論是等待研究結果、選定研究課題、等待自己的文章發表……所有過程都是漫長而艱苦的，“等”之一字，連辛苦都算不上，隻不過是大家必備的基本功罷了。
當然，為了表示出自己對於第一次發表論文、同時也是第一次發表SCI的重視，葉千盈非常有儀式感地……
非常有儀式感地讓AI幫她看著郵箱。
其實一開始，這個工作葉千盈是想委托係統做的。
但是係統一聽，當下就立場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如果要幫您實時監控郵箱來信的話，我需要把一部分的信息流放在您的電腦裡。請恕我直言，相比於您這種古早電腦的儲存環境和人工電流，我還是更喜歡的您的大腦和生物電一點。”
葉千盈：“？？？”
請不要把她說的像一個儲存器或者一塊優盤好嗎？
不過，既然係統都這麼說了，那好叭，她也不能強迫係統做它不喜歡的事啊。
所以，葉千盈轉頭就把這個任務委托給AI了。
此時，AI已經是一個成熟的AI，一聽到葉千盈的要求，二話都沒有說，當即就任勞任怨地給自己編寫了一個實時監控郵箱信息的小程序。
AI：“請放心，我會在接收到郵件的0.02178秒內通知您。”
係統：“……嘖，廉價勞動力。”
“什麼廉價勞動力，這麼貼心的AI，簡直無價珍寶好嗎？”看到這一幕，葉千盈當真是感慨萬千：“唉，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係統：“……”
係統：“打擾了，以後學習空間內的日程表你自己定鬨鐘吧，不要把我當成鬨鐘用。”
葉千盈當機立斷放低姿態：“啊？不好意思我失憶了，我剛剛說了什麼？係統你不要突然放棄我。”
係統：“……”
唉，遇到這種宿主還能怎麼辦。
隻能給她當鬨鐘咯。
————————————
論文投遞出去以後，每天固定的、用來研究回文數定理的時間就可以節省下來了。
這一段空窗期，無疑需要得到其他課題的填補。
在經過了幾番猶豫以後，葉千盈最後還是把自己的研究目標定為了梅森素數相關。
相比於她之前研究的回文數，梅森素數這個研究目標顯然更出名，範圍也更大，難度更是不在一個量級。
這一次的選擇和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的“回文數殘片”是係統任務的獎勵。可以說，在某種方向上，是係統為她指明了接下來要走的那條道路。
而在這一回，沒有係統的思維殘片為她啟迪，葉千盈意欲探索梅森素數規律的路上，更沒有什麼近路可抄。葉千盈完全是憑借著自己的興趣和一腔意氣，為自己選擇了這樣宏大的一個課題。
在聽過葉千盈的選擇以後，係統緩緩給出了自己的評價：“您的這個選擇可不簡單啊，宿主。”
“是的，我知道。”葉千盈笑了笑：“但我最近就是對這個感興趣。”
“你有什麼建議要給我嗎？”葉千盈主動問係統：“警告或者是勸誡都可以。”
係統的電子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您知道的，我不會乾涉您的任何決定。既然您已經做出選擇，那我便祝您一路順利。”
“當然，我也祝您早日開啟係統商城的上層部分，對於您而言，那裡可能會有您非常需要的東西。”
比如說，某些重要猜想的殘片。
……
在係統的提醒之下，葉千盈又進入了自己每晚的必備日程。
現在是副本時間！
之前為了寫論文，葉千盈有兩天沒來得及打副本了。幸好在“螺絲釘升職記”這個副本裡麵，如果葉千盈這個遊戲玩家不上線的話，時間是默認停止的。
不然的話，以葉千盈這種碰上IMO考試停半個月、碰上論文寫作停兩天、碰上集訓隊訓練再停半個月的作息，她應該早就被唐教授從實驗室裡開除了==
進入遊戲的那一刻，葉千盈默認載入了自己上一次退出時的存檔。
——順便一提，存檔真的很有用。
這些日子以來，在這個副本裡，葉千盈已經因為“連續三次實驗製備失敗”、“沒能檢查出來上個師兄錯誤的實驗數據”、“密度泛函居然都能計算錯誤”等原因，被開除出實驗室多次了……
哦對了，這種行為應該不叫開除，因為葉千盈還沒能拿到實驗室的編製，她本來就是由老師推薦過來打雜的。
葉千盈：讓一個打雜的學生上來就操作VAS.P軟件，構造哈密頓量來計算馳豫離子，你們這個實驗室不覺得自己有點叛逆嗎！
好歹也得給她轉個正啊！
然而，轉正是莫得的，編製是沒有的，五險一金是不存在的。隻有社畜的生活是那樣的辛酸和真實，提前讓大資本家的女兒飽嘗了掙錢的險惡和艱難。
某一次，係統曾經問葉千盈，在實驗室裡當牛做馬的這段時間裡，宿主究竟有何感想啊。
葉千盈非常深沉地說：有時候，公司裡有些員工罵我哥，還是有些道理的。
係統：“……”您說這個話，您的哥哥知道嗎？
當然，不管怎麼說，葉千盈都成功地留在了實驗室、學會了操作VASP係統、能夠熟練地給X射線衍射儀記錄數據、甚至能夠熟練地製備單晶Bi2Se3塊材。
而這一係列過五關斬六將的操作，顯然也為葉千盈帶來的頗為不菲的積分收益。
在來到B大以後，她在智能模擬課堂上的花費就可以暫時擱置了——因為B大有那麼多的學院，老師們的水平都是全國頂尖。最重要的是，蹭課都是免費的，不用花積分！
……所以說，這才是葉千盈時間一到就滿校跑，每天至少給自己安排八節課的真相啊。
免費的課，真的是太香了。
登錄進入實驗室，葉千盈一路往深裡走去，熟稔地和“師兄師姐”們打過招呼。
作為一款單機的角色扮演遊戲，“螺絲釘”這個副本，也不負眾望地具有角色的好感值。
不過，和那些攻略戀愛的後.宮遊戲或者乙女遊戲不同的是，該副本的好感值，似乎隻能通過“幫我一個忙”這樣的行為來增減。
幫忙也是在遊戲中獲得積分的一個方法，同時，還能解鎖“眼觀六路”、“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等遊戲成就，獲得不菲的獎勵積分。
所以，對於這些請求，葉千盈當然是笑納啦。
於是可想而知，葉千盈因此熟練了許多本來不是她的崗位應該承擔的工作。
大國重器裡的遊戲副本不愧是為了培養科學家而設立的。在這些實驗室NPC的好感度提升以後，他們並不會對葉千盈產生某些不該產生的感情，他們隻會——
“師妹，來，磁控濺射法製備Bi2Se3薄膜的操作你會嗎？什麼，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會？來來來，師兄教你！”
葉千盈：“……”
可以，這真的很係統。
除此之外，NPC人物的好感值還有另一種表現形式。
就像是現在，用一根圓珠筆盤起頭發的師姐一轉頭，發現碰到自己的人是葉千盈，當即就對著她友善地笑笑。
“喲，師妹來了。”
停頓一下，她像是想起什麼一樣，把正在對她打招呼的葉千盈一把按住。
“師妹，我記得你保研的事還沒定下來呢，是吧？”
——她是一個還未找好導師，正在等待保研的大三學生。這就是葉千盈在副本裡的人物設定。
葉千盈沒有忘記這個前置條件，因此一聽師姐這麼說，她當即就點了點頭：“是的，師姐有什麼內幕消息嗎？”
“內幕消息沒有，但唐教授今天過來實驗室。”師姐很親切地拍了拍葉千盈的肩膀：“我和你師兄都會給你說好話的，你今天可得機靈點，知道嗎？”
葉千盈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相當上道地點了點頭。
而在心下，葉千盈則恍然大悟：螺絲釘升職記，她得升上去才行啊。看來，現在就是這個副本給她找的“升值機會”了。
嗯……她得先存個檔。
果斷你拉出存檔頁麵存了個檔，葉千盈相當自信地走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沒過一會兒，唐教授果然到了。這個小老頭還是那麼嚴肅，秦海豐就跟在他的旁邊，低聲回答著唐教授不時提出可的各種問題。
唐教授的某些問題顯然有些刁鑽，因為秦海豐顯然被考得夠嗆，沒過一會兒額頭就冒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兩人一路慢悠悠地踱過來，等走到葉千盈身邊的時候，秦海豐趁著唐教授低頭去看葉千盈製備實驗所需薄膜的空隙，急急忙忙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臉。
唐教授透過自己厚厚的鏡片打量了葉千盈幾眼，似乎是從思維裡找到了這個漂亮到過分的女生。
“他們把薄膜製備的工作給你了？”
師姐急急忙忙的轉過身來：“是，師妹特彆穩妥，這些日子以來，VAS.P操作也能做，數據記錄也沒有錯誤，她製備的實驗薄膜用起來特彆好，老師。”
唐教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片刻以後，他突然對葉千盈開口問道：“他們做磁性研究的時候，你跟過實驗嗎？”
戲肉來了！
葉千盈就等著唐教授問呢。
一聽到這個問題，她稍作思索，當即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跟過的，高溫區域的磁化率要做居裡和擬合，之前我也幫忙做過一點計算有效波爾磁矩的工作，記錄過磁化率溫度曲線。”
唐教授的眼神變深了一些，他看著葉千盈點了點頭，用一種非常平常的口吻對葉千盈說：“我記得你今年大三對吧，想讀本校的研嗎？找好導師了嗎？”
葉千盈急忙道：“想在本校讀研，研究生的話還沒有找到導師。”
唐教授聞言就點了點頭：“嗯，那你要是對凝聚態這一塊有興趣的話，就跟著我學吧。”
“謝謝老師！”
葉千盈：計劃通！
【恭喜玩家達成“保研”成就，成為助理實驗師，獲得獎勵積分100000。】
螺絲釘升級，從此就變成插銷啦！
————————
第二天下午，葉千盈在物理院有一節固體物理課要聽。
她進到教室裡，一看第一排居然大半空著，隻有寥寥兩個人在第一排整理教材，當機立斷地就在第一排坐下了。
她才剛剛坐下，和她隔著兩個位置的小哥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葉千盈。
葉千盈微微一愣：“不好意思，這裡有人？”
占位是學校裡很常見的事。有的時候，一個宿舍的室友都要排早班起來，就為了在前排搶一個好位置。
“沒有。”那個小哥還是很古怪地看了葉千盈一眼，用一種相當緩慢的速度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