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啊,考出了滿分。”仲老師對著葉千盈點了點頭，聲音蒼老而不掩滿意，“以後也一樣要好好學習,知道嗎？”
葉千盈點了點頭。
她手裡還捧著那個水晶的小盒子。剛剛抽獎的場景一定已經被這兩個監考老師看到了,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異常的神色。
也是,葉千盈那種瞬移般的上線方式，仲老師不也習以為常嗎。
有一件事,葉千盈沒有說過——她在現實世界裡也搜索過仲老師的名字。
以這位老教師表現出的愛崗敬業和授課水平來看,如果他在現實世界裡有身份，那必然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知名教師。特彆他的姓還很特殊，隻要現實裡有這個人，那就不會找不出來。
令人失望的是，葉千盈沒有搜索出和仲老師相關的任何信息。
他可能隻是係統虛構出來的人物，隻存在於這個模擬空間之中。
仲老師從前說過，其他人都考過中考了,隻剩下葉千盈。從話裡的意思分析，仲老師很可能就是這間教室的班主任。而葉千盈則被設定為他的學生。
馬上葉千盈就要開啟一係列高中知識相關的任務,但仲老師卻隻是位初中教師。
換而言之,葉千盈和這位嚴肅卻敬業的老教師，大概隻有這麼一段監考和補習的特殊緣分。
太可惜了,她還沒有送過這位老師禮物。
“謝謝老師這段時間的照顧，您給了我很多指點和幫助。”葉千盈非常誠懇地感謝道：“您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很榮幸能夠得到您的教導,也很遺憾我們隻有這麼短的緣分。”
“隻要條件允許,我會再來看您、向您請教問題的。”
仲老師聽到這番話後，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摘下自己厚厚的老花鏡，又仔細地擦了擦。
大概在老教師處變不驚的人生歲月裡，已經送走過太多的學生，早已習慣於一場又一場的離彆吧。
倒是另一個監考的男老師，一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這學生真有意思。行，你以後記得來時常看看仲老師，千萬彆忘了啊……噗，仲老師，您看這孩子……”
老教師終於把眼鏡擦乾淨了，慢悠悠地把那副老花鏡架回鼻梁，這才頭疼似地對著葉千盈歎了口氣。
“傻姑娘。”
葉千盈：“……”
“好啦，去做你該做的事吧。”仲老師對著葉千盈揮了揮手，“好好學習啊。”
葉千盈對於老教師最後留給她的評價感到迷惑，不過，她最終還是選擇下線，離開了這片虛擬空間。
在離開了那個虛擬模擬的教室後，葉千盈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失落的心情。
“係統。”她叫出係統，“我想看看我現在的數據。”
她一共有兩個恢複進度條需要加滿，分彆是容貌和她的雙腿。從接到任務時起，葉千盈就決定，先把恢複進度都加在自己的容貌上。
畢竟出行不便的話，還可以用輪椅代步，她不能總是蒙著麵紗啊。
係統在葉千盈的麵前投射出一個光屏，上麵簡簡單單地陳列著三行字。
【宿主容貌恢複進度條：5.39%】
【宿主雙腿恢複進度條：0%】
【宿主目前積分：11150】
容貌恢複的進度，已經有百分之五了。
葉千盈操縱著輪椅，把自己移動到了梳妝鏡前。
在她出事以後，家人原本要她撤走家裡所有的鏡子，後來還是看葉千盈極力反對，加上她狀態不錯，才把鏡子留下。
但葉千盈衣帽間裡的這麵鏡子，還是被傭人用厚重的布幔蒙得嚴嚴實實。
葉千盈把手繞到自己的腦後，解開麵紗的三個暗扣。當她抓住蓋著鏡子的淡灰色布幔時，隻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因為期盼而微微發抖。
嘩地一下，沉甸甸的布幔被葉千盈整個揚手掀開，厚實柔軟的布料像是一灘水一樣滑落到地板上。寬闊的全身鏡裡映出葉千盈坐著輪椅的影子。
葉千盈慢慢地把自己貼近鏡子。
鏡像中倒映的那張臉被毀得徹底，連最尖端的醫學修複手段都無法讓它恢複。
不客氣地說，葉千盈如今的容貌簡直能夠嚇哭小孩子。
——但是已經有所不同了。
葉千盈對著燈光反複調整自己的角度，經過再三的對比後，終於確定了這一點。
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她原本有大半張臉都密布著凹凸不平的燒傷，但如今已經平複了許多。
而且在之前，她眼皮上其實也有細碎的傷痕，隻是不容易看出來。
但剛剛葉千盈近到幾乎可以和鏡子行貼麵禮，過了好半晌才迎著光看到一道細細的痕跡，可以證明那裡確實曾經受過傷。
看著自己的麵孔，葉千盈心裡的念頭更加堅定：隻要她好好學習，她的臉和腿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她吐出一口長氣，俯身從地上撿起那塊布幔，疊了疊放在一旁。
不需要了，以後這麵全身鏡上不必再擋著東西。
係統像是體諒她的心情，直到葉千盈轉動輪椅，從衣帽間裡出來，把那麵鏡子甩在身後，它才小小聲地叫了葉千盈一下。
“宿主，您的曆史總積分超過一萬，已完成一件主線任務，同時滿足兩項要求，所以可以開啟‘學習空間’功能了。”
葉千盈聞言微微一愣：“那就開啟吧——不過，我之前的那個模擬考不算是學習空間嗎？”
這一回，即使學習係統的聲音是仿真模擬的電子音，葉千盈也能聽出它的苦笑聲。
“宿主，考試模擬係統隻對外開放考試功能……雖然您把它發掘出了補課功能，但它的本身用途不是這個。就相當於電熱水壺的本職是用來燒開水，您非要用它煮方便麵，那廠家也沒辦法。”
葉千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心裡回味了一下係統的發言，她眼裡又敏感地閃過幾絲狐疑的神色。
“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格外活潑？”
係統對此並不避諱：“隨著您的曆史總積分數目逐漸上升，我的智能程度也會隨之漸漸解鎖。”
葉千盈接受了這個解釋，很快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你剛剛說到‘曆史總積分’。但我記得你剛展示給我看的，是我的目前積分數。”
“是的，即使您已經把您的積分花出，您曾經獲得過的積分仍然會被記錄。順便一提，宿主您的曆史總積分為11184。作為讀取時空存檔的報酬，您每天要想係統繳納1積分的租金，直到‘十年’這個時間截點結束為止。”
每天一分？
葉千盈眨了眨眼，覺得這個數目實在是太人文了，體貼得簡直像是在做慈善。
“畢竟係統的存在是為了鼓勵您學習，不是為了要您的小命。”係統的回答恰是時候。
葉千盈：“……”
她發現了，學習係統在解鎖了智能以後，言辭比以往鋒利多了。
感慨了一下係統性格的變化，葉千盈便開始探索學習空間的功能。她操縱著自己的意識進入到這個空間，發覺這個空間的性質，果然和之前的那個考場性質截然不同。
——不提作用和它的神奇之處，隻從外觀上來講，這個學習空間看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圖書館。
這裡的裝潢不算華麗，但卻十分有格調，放眼望去，一排排的書架簡直把人淹沒在書海之中，簡直能輕易地讓一個愛書之人欣喜若狂。
就連葉千盈看著眼前這個巨大的圖書館，也未免心潮澎湃了片刻。她腦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一句名言“如果世上有天堂，那就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
在這片學習空間裡，她有完好無暇的臉，有健康的雙腿，能跑能跳，還能飽覽叢書……這裡果然是一片天堂啊。
圖書館的前台擺放著一台電腦，看上去很像是一個管理員操作係統。葉千盈上前擺弄幾下，嘗試著用自己的名字作為密碼開機，居然真的成功了。
學習係統：“這是您的學習空間，您當然具有權限。”
電腦開機後，展現在葉千盈麵前的就是最簡單的操作界麵，上麵隻有“查找”、“記錄”和“補課”三個選項。
“居然還能夠補課嗎？”
葉千盈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試探性地輕輕敲擊了那個選項一下。
頁麵又彈出來了幾個分支，葉千盈選擇了“數學”這個科目。
大概十秒鐘後，一個老人從圖書館大門處昂首闊步地走入。他穿著過時的套頭襯衫，鼻梁上架著一副鏡片厚厚的老花鏡，手裡還提著一個泡了杭菊的保溫杯。
在看清來者正臉的那一刻，葉千盈驚訝地直起身來，“仲老師，怎麼會是您？”
“傻孩子。”老教師走近葉千盈，把手上的保溫杯放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老師本來就教高中，隻是被抽去監你的考而已……大考的時候，全市的老師都會被抽調監考的，和我本人教什麼學年沒有關係。”
葉千盈：“……”
葉千盈不死心地追問：“那您之前說什麼我的同學都畢業了……”
仲老師眼裡閃過和藹的笑意：“連名字都忘寫，怎麼能這麼粗心呢，老師想嚇嚇你。”
葉千盈：“……”
沒看出來，您竟然還是個老頑童啊。
她終於理解，在自己登出考試模擬空間以前，那個男老師為何會古怪地大笑。
居然和自己未來三年的任課老師說出“老師再見，我會想你的”這種話，果然一開學就傻眼了吧？
那柔軟的青絲自然垂落，如緞如鏡，是一匹吸飽了墨的紗，也是傾瀉而下的一瀑詩意，烏黑清純的齊腰長發，幾乎是所有男生夢裡的初戀模樣。
由於一直盯著葉千盈的頭發看，當葉千盈轉過身來的時候，齊轅汶甚至都感覺到一絲不適應。
他清了清嗓子，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葉、葉千盈。”
齊轅汶上前兩步，把手上提著的禮品袋放到桌子上，終於找回了自己熟悉的節奏。
“我給你帶了芝士蛋糕，你今天怎麼樣？你三天沒給我發消息了，我過來看看。”
在問候葉千盈的時候，齊轅汶的目光忍不住一直地往葉千盈的臉上看。
雖然葉千盈的臉上纏著繃帶，但他還是忍不住回憶起了繃帶下的模樣——葉千盈毀容得特彆嚴重，他之前看見過那張臉一回，結果回家以後反胃得都沒能吃下飯。
葉千盈現在的這副模樣，怎麼能配的上這樣的頭發？
想到這裡，齊轅汶的嘴角微微地向下一撇。
目光一離開葉千盈的背影，他就想明白了。畢竟上周他來探視葉千盈的時候，她還頂著一顆光頭，沒道理現在頭發就能長得這麼長。
是假發套吧，看起來真高級啊，頂在她頭上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裡，齊轅汶忍不住諷刺地向葉千盈的頭頂看了一眼：他和葉千盈都知道，紗布下的臉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既然大家都對此心知肚明，那眼前的女孩特意打扮起來，是想能瞞過誰呢？
葉千盈一向不學無術，想必不知道“掩耳盜鈴”、“欲蓋彌彰”這八個字該怎麼寫吧。
如果不是語薇同情葉千盈，自己又看這個往日裡呼風喚雨的大小姐實在可憐，那他當初也不會頭腦一熱，就應許了葉千盈。
誰知道葉千盈竟然是一塊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
有幾次他在門外聽到大小姐心態失衡，嚎啕痛哭，身邊至少圍著七八個人哄她，怎麼看都是一副被慣壞了的樣子，正是齊轅汶最討厭的模樣。
他的神態表情儘數落在了葉千盈的眼底。從齊轅汶進到這間屋子開始，葉千盈便一直在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他。
學習係統關心她的心理狀態，主動問她：“宿主，您現在還好嗎？”
“我很好。”葉千盈在心裡回答道：“我就是在回憶……這男的究竟叫什麼來著？”
係統：“……”
葉千盈沒和係統開玩笑。
她審視著眼前的這個男生，發現自己雖然仍未忘記被傷害時的震驚和痛苦，可是她連始作俑者的名字都已經開始記不清楚。
所以說，十五歲的她為什麼會看不透呢？
人的限度是逐漸增加的，就像是人的韌帶再有彈性，也沒法一次就拉到最長。
哪怕是說臟話呢，起步句也應該是“你他媽”這種國罵，而不是一上來就祝福對方炸了一族譜的煙花。
齊轅汶不可能一開始就說出“臉上流膿的殘廢”這種沒有同理心到惡毒的詞句，在被葉千盈聽到之前，他一定已經在私下裡抱怨過多次，這才養出了他侮辱葉千盈而麵無愧色的涼薄。
就像是他剛剛表現出的表情，其實已經隱含著高高在上的不屑。十五歲的葉千盈發現不了，但二十五歲的葉千盈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當時是喜歡這人什麼來著？
長得確實好看，高一才軍訓，就直接被評為校草，在學校裡有好多女生都喜歡他，隻是他性格夠傲，不太理女生。
但似乎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許多女生因此更喜歡他了。
他學習也相當不錯，常年占據年級前幾名，而且家庭條件也好，因為他大方爽氣的緣故，在男生中口碑簡直閃閃發亮。他們班的班主任看他更是像寶一樣，平時對他讚不絕口。
長得帥、能力好、而且家世出眾，這三點即使放在社會上，也足夠他脫穎而出，成為一顆閃耀的煙火。在學校這個特殊的小環境裡，就更是讓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