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暮微宮十二時辰之巳時二刻...)(1 / 2)

二十年前享譽江湖的女俠不止蔡平殊一人,還有太初觀的羅元容。

她是當時的太初觀掌門蒼寰子亡妹之女,自幼便被舅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與大大咧咧拳到人倒的蔡平殊不同,羅元容是位十足的淑女,美貌多才,冷若冰霜,江湖便取雅號‘寒冰仙子’。

她頭上還有三位響當當的師兄——大師兄武元英豪氣乾雲,武藝超群,最受同門敬重;二師兄王元敬俊秀和氣,細致溫厚;三師兄裘元峰性烈如火,桀驁不馴。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是蒼寰子最小的弟子,也是太初觀中最受疼愛的小姑娘。

大師兄武元英抱著酒壇子上萬水千山崖時,她常會跟隨一旁,因此也結識了尹氏姊妹。

她尤其喜歡善解人意的尹素蓮,因為尹素蓮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每每設宴,總將她安排在武元英座旁。大師兄是個豪邁之人,最愛與弟兄們飲酒暢談,他們說的話她大半聽不懂,但隻要能待在大師兄身旁,她心中便是一萬個歡喜。

有時她想,若是將來大師兄不願與她結為道侶,她就安靜的在太初觀內做個獨身道姑,那樣就很好了。

可是,便是這樣的願望,也落空了。

裘元峰麵色鐵青:“四師妹,你鬨夠了沒有!武剛,武雄,你們也跟著一起胡鬨!”後半句他指的是羅元容身後兩個中年弟子。

“今日是老祖兩百年忌辰,何等莊重的場合,你們居然也敢來胡鬨,看來太初觀是得清理門戶了!”蒼穹子陰仄仄道,“師兄看你父母早亡,一再縱容你,可今日你傷人無數,我這做師叔的再不能讓你繼續胡作非為了。元峰,將這孽徒拿下,生死無妨!”

王元敬憂心忡忡,連連哀求:“師叔,師弟,好歹看在師父的麵上,元容是執拗了些,但罪不至死啊!”

裘元峰一揮袖甩開王元敬,傲慢的上前數步:“師妹,看在師父的份上,你束手就擒吧,我絕不傷你。”

羅元容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望向戚雲柯:“戚宗主,我能否說幾句話。”

戚雲柯喟然而歎:“羅女俠,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不但我知道,同輩親友也差不多都知道你的意思。元英兄弟之死,誰人不痛心,可人死不能複生,你,你還是放下罷。”

蔡昭轉頭:“娘,他們說的什麼事。”

寧小楓居然也一臉茫然:“不知道啊,你爹也沒提過。”

蔡昭嫌棄臉:“不是說你們同輩人都知道嘛!”

寧小楓歪頭想了想:“自打你姑姑那年在六派大比武中擰斷了太初觀的鎮觀寶劍,咱們兩派就不大對付了,他們門派有什麼事落英穀當然不知道了!”

又道,“切,什麼了不起的破劍,既然那麼寶貝乾嘛拿出來比武,還一擰就斷,當時你姑姑也傻眼了。這也忒脆了,比蘿卜還脆!”

蔡昭大歎:“姑姑也是,弄斷了人家的寶劍好歹道個歉嘛。”

“道歉了啊!你姑姑好生誠懇的跟太初觀說,早知這寶劍這麼嫩,她定然不會使出全力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寧小楓氣憤道。

蔡昭瞪眼——這是道歉?!

常寧淺淺蹙眉:“這麼誠懇的道歉都聽不進去,那就是太初觀不對了。”

“……”樊興家&蔡昭再次無語,寧小楓倒看常寧更順眼了。

這時,羅元容又道:“法空上人,並非我蓄意在老祖忌辰之日鬨事,而是若無諸位同道豪傑在場,我怕這滔天的冤屈無法聲張。法空上人,請您看在我過世的舅父麵上,允許元容說幾句話。”她言稱舅父而非師父,顯然是不把自己當太初觀弟子了。

法空上人沉吟片刻,看向戚雲柯等人,勸道:“今日事已至此,與其強壓下去,不如索性將話說開了,在老祖靈前將誤會解開,不失一樁美事。”

戚雲柯正要開口,裘元峰不悅道:“上人這話說的太輕巧了,怎麼解開?!這‘暴雨雷霆’乃當年天璿長老的殺人利器,羅雲容是如何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勾結了魔教!此其一。其二,殿中這許多兄弟無辜受傷,難道就算了!總之,太初觀是定要清理門戶的!”

法空上人聽了也十分為難。

蔡平春忽然開口:“羅道友是不是勾結魔教我不知,不過這‘暴雨雷霆’的解藥,落英穀要多少有多少,大家不必著急。”

“這倒是。”周致臻道,“當年天璿長老仗著‘暴雨雷霆’傷我正道英豪無數,家父也在其中。多虧了蔡長風叔父奮死擊殺天璿長老,並將解藥搶回落英穀研析,救下不知多少同道的性命。”

一名虯須漢子出列,高聲道:“不錯,我師父師伯就是落英穀給解的毒,如今還好好在家曬太陽吹牛皮呢!”

眾人俱笑,同時紛紛向蔡平春表示感謝。

蔡昭輕扯母親的衣裳:“娘,叔祖父就是因為這樣,才傷重不治過世的嗎?”

“是,但很值得。”寧小楓輕揉女兒的頭發,“那個天璿長老最愛製|毒,為了製出天下至陰至毒之物,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的出來。彆難過,你叔祖父走的很安心。”

樊興家輕輕歎息:“……魔教裡頭到底有多少惡賊啊。”

常寧漠然不動。

寧小楓既然見到女兒無恙,便又吩咐了兩句,回去照看蔡小胖了。

這時,法空上人又一次提議:“既然殿內傷者無虞,不如讓羅女俠將話說出來,也免去同門憎惡,善莫大焉。再說了,‘暴雨雷霆’的威勢當年我等都見識過,這兩枚遠遠不如。要說羅女俠與魔教勾結,還為時尚早。”

後麵半句,周致臻聽的輕輕點頭,他也覺得這兩枚‘暴雨雷霆’相比當年所見,威力小了許多。

見自家弟子和兒子無事,宋時俊和楊鶴影自是樂得看戲,尤其是太初觀的內鬥戲,自備茶水倒貼錢都要看;周致臻與蔡平春是無可不可。

戚雲柯四下看了一圈,便道:“羅女俠,你就說罷。”

羅元容將竹筐小心翼翼的交給武剛與武雄,然後走到正殿中央向法空上人深深行禮。

裘元峰狠狠咬唇,忽大聲道:“我先說,免得你無端汙蔑於我!”不等羅元容開口,他就趕緊說了起來——

“諸位俱知,我大師兄武元英死於二十年前鼎爐山一役,當時眾多好漢都是親眼所見的,誰知我這師妹無論如何就是不肯信,認定了大師兄沒死。十幾年來反複糾纏,不是逼迫我等去魔教營救,就是一口咬定我害了大師兄!哼,簡直荒謬!”

蒼穹子重重拍了下輪椅,亦道:“不錯!與魔教拚殺,傷亡總是難免,一個個都跟這孽徒似的沒完沒了,那還不亂了套了!何況鼎爐山那回你與元敬都沒去,你怎麼知道元英一定沒死!簡直異想天開,胡作非為!”

殿中許多人從未聽說此事,當即議論紛紛——

“怎麼武元英大俠沒死麼?”

“那怎麼可能!當年我師兄就在鼎爐山上,親眼看見魔教的瑤光長老將武大俠一下打死的啊,隻不過大家撤的急,沒撈回屍首便是了。”

“那羅女俠為何在這事上糾纏不休?”

“誒誒,我聽說過羅女俠愛慕武大俠的厲害,這是心裡過不去罷。”

“唉,人間自是有情癡啊,羅女俠也是個癡心之人。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心心念念了十幾年,武大俠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武大俠是瞑目了,活著的人可叫這個羅元容折騰的夠嗆!”

聽到這裡,樊興家疑惑的看向蔡昭。

蔡昭:“彆看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鼎爐山’那一仗是太初觀領的頭,邀約了許多武林豪傑,偏偏那回咱家都沒去。”

常寧:“廢話,你家剛折斷了人家的鎮觀寶劍,人家當然不請你們。”

蔡昭白他一眼。

聽了裘元峰這番話,羅元容不驚不怒,曾經的美貌在十餘年的風霜之後隻剩下漠然與蒼老。她緩緩啟唇:“三師兄不用著急,諸位也請聽我慢慢說來。”

“那年,我們探聽到魔教在鼎爐山上作孽,以活人來煉丹,將周遭百姓禍害的不輕。大師兄決意為民除害,便廣邀豪傑摯友一道前往鋤惡。隻是沒想到,盤踞在鼎爐山的不是尋常的魔頭,而是魔教七星長老之一的瑤光長老。”

“瑤光老賊擁躉甚眾,兩邊短兵相接後,大師兄就知道勢不能敵,於是發嘯聲叫大家夥撤退,偏偏三師兄裘元峰貪功,趁嶺南雙俠與覺方禪師拚死纏住瑤光長老為大家斷後之際,貿然出手偷襲瑤光長老……三師兄,這我沒說錯吧。”

裘元峰臉色青黑。

雖說偷襲魔教奸賊不是壞事,但明明武元英已下令撤退,又有三名俠士拚死斷後,他這個時候偷襲,成功還好說,失敗了豈非坑人?

眾人看裘元峰此刻的臉色,無需聽下去也能猜到偷襲定然是失敗了。

羅元容繼續道:“三師兄倉促偷襲,反倒激發了那魔頭的凶性,他拚著挨三師兄一劍,使出絕技‘毒蟒鑽心爪’活活破開了覺方禪師的頭顱,再將嶺南雙俠一掌一個重重震開,隨即回身對付三師兄。”

她慘然一笑,“如今三師兄貴為掌門,神功蓋世,可當初三師兄的功夫也不過爾爾吧。”

“這話不錯,我能作證。當年裘掌門也就比羅師妹強那麼一點。”宋時俊樂嗬嗬的插嘴。

太初觀弟子俱對他怒目而視,廣天門弟子也一模一樣的怒目回去。

“以瑤光長老的功力,十個三師兄也沒命了。可是大師兄,大師兄他……”羅元容淚水滾落,“他想也不想,扭頭就去救三師兄,不要命的與那魔頭纏鬥在一處。我這位三師兄,就趁這功夫,逃之夭夭了!”

群雄多多少少知道武元英死於鼎爐山,然而當年竟是這般情形卻是初次得知。

一時間群雄嘩然,連六派中的年輕弟子也驚愕不已,眾人看向裘元峰的眼神就不很美妙了,尤其有幾位性烈如火的,直接鄙夷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裘元峰頂著各色目光,強自鎮定:“不錯,當年是大師兄救的我,但並非我貪生怕死自行逃跑,而是大師兄叫我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