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隻有強者才有說話的權力...)(2 / 2)

“慢著!”常寧忽然提高聲音,“我並未承認自己是假冒之人。”他沒好氣的白了蔡昭一眼,蔡昭裝沒看見。

假戚雲柯:“常家保姆都說了,難道還有假。”

常寧閒閒道:“常家保姆不是假的,但她說的話不一定沒假。”

“什麼意思?”假戚雲柯臉色一變。

常寧:“若她受了要挾,扯謊說我胳膊上有燙傷呢――好吧,其實我說的就是宗主您要挾了她。”

假戚雲柯氣笑了:“我看你是窮途末路了,才說這等荒唐話。我與常大哥情同手足,為何要誣陷他的兒子?!”

眾弟子亦紛紛笑言,指罵常寧失心瘋。

“因為――”常寧慢條斯理丟出一個驚天大雷,“你不是真的戚宗主,你是個假冒的。”

這話猶如重錘一擊,驚的殿內眾人俱驚,齊齊去看假戚雲柯。

尹素蓮大驚失色,歐陽克邪與陳瓊三人齊齊變了臉色,蔡昭也很配合的裝出吃驚模樣。

李文訓緩緩抬手示意,莊述立刻領著二十名外門好手堵住前殿大門,斷了常寧後路。

與此同時,那短鷹鉤鼻子也悄悄給左右使了個眼色,然後灰衣人也散開,摒棄靜待。

雷秀明拉住蔡昭:“昭昭,你看看,宗主他是不是……”他想問眼前這宗主的臉上是不是化了易容術。

蔡昭搖頭:“不是易容術。”

假戚雲柯鬆了口氣,笑道:“雷師兄,你若不信,可以到我臉上來摸摸,看看我是不是貼了畫了什麼。”

誰知常寧又道:“誰說你用了易容術,敢在天下第一宗裡興風作浪,偷天換日,豈隻依仗區區尋常的易容術?!”

李文訓沉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常寧:“難道李師伯不曾聽過‘千麵門’的易身大法麼。”

此話一出,年輕弟子十有八九不明所以,但是李文訓等人卻多少聽說過。

雷秀明驚訝道:“易身大法?我以為那隻是杜撰的異聞故事,難道世上真有可將人徹底變作另一人的功法麼?他們不是九十年前被滅門了麼。”

“有,自然有。”常寧毫無顧忌,“那位千麵門最後的弟子,如今就被這假冒的戚宗主關在當年囚禁開陽長老的地牢中!”

――又是一瓢冷水潑進熱油,眾人喧然大驚。

李文訓逼近常寧:“你怎麼知道那間地牢的。”那間地牢本是前代辛秘,宗門內知道之人不足五個,連他自己都隻知道一個大概的方位。

“大概是神仙夜裡托夢吧。”常寧偏頭一笑,眉目俊雅,“李師伯問那麼多作甚,把人提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麼――要不要我告訴你那地牢的確切位置?”

李文訓滿心疑惑的望向假戚雲柯。

到此刻為止,常寧已說了蔡昭原本想說的話。

假戚雲柯僵硬了片刻後,忽的長歎一聲,麵色沉痛:“原來如此,這奸賊原來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曾大樓愣愣道:“師父,您什麼意思。”

假戚雲柯起身,向李文訓等人抱拳:“這段日子以來,魔教屢屢偷襲得手,我心覺不妥,於是暗中布下人手去查訪。數日前,終於獲知魔教竟然擒到了一個千麵門的弟子……”

“我好不容易將人從魔教手中搶了回來,昨日才剛剛關入地牢,打算擇日向諸位師兄弟好好分說。不曾想,卻被這奸賊發現了行蹤,叫他反咬我一口!”

常寧笑了,啪啪拍起手掌來:“好,說的好。沒想到你這冒牌貨居然有這等機變之能,這麼快想出了新的說辭。”

戚淩波聽的張口結舌,“這,這,什麼意思?”

蔡昭好心向她解釋:“意思是,雖然他捉了千麵門的人,雖然他之前什麼都沒提,但他依舊是真的,絕不是假的。”

樊興家想笑,但不敢笑。

雷秀明問常寧:“易身大法有何標記?”

常寧:“無有標記。易身大法變幻無形,神妙無比,除非偽裝之人自行散功,或者斷氣身亡,否則毫無破綻。”

李文訓冷著臉:“既然毫無破綻,難道非要殺了宗主才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你當我們青闕宗的人都是蠢材麼!”

假戚雲柯道:“諸位師兄,不妨問我些同門之事,看看我是否能答出來。”

不等雷秀明張嘴,常寧便道:“你既然蓄意替換戚宗主,自然會在戚宗主周圍布下眼線,將他的衣食住行日常喜好打聽清楚。何況諸位師伯與戚宗主各有分管之責,日常並不親密。”

聽到這話,雷秀明忍不住望了尹素蓮一眼,心想若是尋常夫妻,其實最能分辨丈夫真假自然是妻子。可這對夫妻三天兩頭吵架,一年中倒有十一個月在分居,親密度比他們師兄弟也好不了多少。

此刻,尹素蓮麵色蒼白,渾身發顫――倘若眼前的丈夫是假的,她該怎辦?

彆人認錯戚雲柯,不過是弟子糊塗,同門眼拙,可她做妻子的若認錯了丈夫,甚至與冒牌貨有了肌膚之親,便是將來真戚雲柯不計較,她也難免名聲掃地,無顏見人。

幸虧,這幾個月他們夫妻並不同住。

想到這裡,她再不想留在這裡。

冒婆婆明白她眼中的驚懼之意,立刻讓尹氏侍衛將他們母女團團圍住,準備提前離去。

蔡昭忽高聲道:“師父,我十歲那年你來落英穀給姑姑過生日,帶的是什麼賀禮?”

雷秀明精神一振,眾人與他一樣,都去看宗主反應。

假戚雲柯眼中有一瞬的慌亂,隨即又鎮定道:“我哪裡隻帶了一件賀禮,自是許多件,隻不知道平殊最喜歡的是哪一件。”

蔡昭眯眼:“師父記錯了。那年大雪,師父的行禮輜重全在路上被埋進雪裡了――師父是空手來見姑姑的。”

假戚雲柯歎道:“昭昭,我知道你想替這冒名的奸賊脫罪,但也不可胡言亂語啊。”

戴風馳趁機插嘴道:“不錯不錯。師父事務繁忙,哪能記得許多年前的細碎瑣事!七師妹,你是不是想替這小賊……”

尹素蓮恨鐵不成鋼,低聲嗬斥:“風馳閉嘴!”

戴風馳呆呆的轉過頭,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

假戚雲柯見連尹素蓮都起了疑心,當下高高躍起,直直一掌撲向李文訓。

李文訓自然而然的抬掌反擊,兩人不輕不重的對了一掌。

假戚雲柯幾大步後退回座位上,咳出一口血,趴在扶手上不住喘氣,“言語能作假,招數能作假,可本門內功心法難道也能作假麼?李師兄,我是真是假,難道你還分辨不出來麼。”

李文訓愣看自己的手掌――適才兩掌相接,對方內力清正平和,雖有幾分虛弱,但確是本門內功無疑。

假戚雲柯一臉莊嚴憤慨,由曾大樓扶著艱難起身:“諸位師兄若還有疑心,等我傷好後大家好好切磋一番,總之今日不能放跑了這冒牌的奸賊!來人啊,將他拿下!”

事到如今,雷秀明已無話可說。

歐陽克邪與陳瓊不敢向假戚雲柯動手――萬一人家是真的呢,李文訓也覺得先拿下常寧比較穩妥。

直到此時,常寧依舊是一臉風淡雲輕,隻飛快的瞥了蔡昭一眼。

蔡昭明白他眼中之意,心中沮喪無比――果然被他料中了,哪怕她當麵揭穿,也是毫無用處的。

灰衣人與宗門弟子形成兩重人牆包圍圈,緩緩逼近常寧。

常寧自不會束手就擒,長笑之聲響徹殿宇,震的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他寬袖飄浮如雲,東一閃西一兜,竟然穿過重重包圍躍上房梁,在玉牆與房梁之間如飛鳥般遊弋。他在空中高聲笑:“好你個巧舌如簧的偽君子,我這就去地牢將那人揪出來,拎到天下英豪麵前,猜猜大家會如何看待你們青闕宗私藏千麵門弟子的行徑!”

一陣勁風掠過,西麵窗戶被打破一個洞,常寧已越窗而逃了。

“不好,快去石壁地牢處!”這下連假戚雲柯都急了,“千麵門弟子若落入魔教賊子之手,後患無窮啊!”

李文訓一咬牙,與歐陽克邪及陳瓊,領眾弟子向北麵後山追去。

灰衣人亦在短鷹鉤鼻子的指揮下跟上。

尹家侍衛則護著尹素蓮母女悄悄從後門離去。

殿內一片混亂,無人注意到蔡昭不見了。

……

夜黑如潑墨,連微弱的星月之光都被沁涼刺骨的芒刺細雨遮蓋了。

蔡昭提氣一路直奔至萬水千山崖,隻見巡遊弟子與守崖弟子都倒在地上,崖邊立著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形。

他聞聲轉頭,見到女孩便笑:“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找我,那群傻子都去北麵後山了罷。虧得他們興師動眾,連巡守的弟子都沒留幾個――咱們快走罷。”

說著便去發動鐵索機括,卻聽到蔡昭清冷的聲音,“我不會跟你走的,你自己下山去罷。”

常寧蒼白如玉骨的指尖停在漆黑的玄鐵機括上,他轉身:“你還沒死心麼,適才你也見了,千麵門的易身大法天衣無縫,隻要你不揭了他那層皮,就不能讓所有人信服!聽我一句,咱們下山去,有我幫你,總能找到你爹的!”

蔡昭:“我得謝謝你,替我試了一條錯路,叫我死了心。既然此路不通,我就得另想法子了。可我依舊不能跟你走,你也聽我一句,自己下山去罷。”

常寧聽出女孩的不對勁了,強笑了下:“你早知道我不是常寧了,可你也說了,願意相信常大俠不會輕信歹人,相信我不是個壞人……”

“九州寶卷閣的藏書果然多如瀚海麼?”蔡昭道。

青年忽的僵住,猶如冰冷的玉山。

“我早知你不是常寧,但我以為你是有難言之隱的隱士之後,因為常大俠對魔教甚是憎惡。昨日,我才知道你原來是魔教中人的。”

“九天九重山,十方十萬海,都不及魔教藏書的九州寶卷閣。”女孩的聲音很清甜,但透著說不出的淡漠。

“你不但是魔教中人,還是魔教中大有來頭的人――九州寶卷閣是曆代教主藏經重地,連七星長老無手令都不能進入。當年聶恒城猝然身亡,不及交代後事,據說如今的代教主聶淳筒恢道九州寶卷閣在哪裡。”

她俏生生的佇立風雨中,“我姑姑當年多次夜探幽冥篁道,還是知道些辛秘的。”

“所以,”青年目色深沉,“你聽我在山下說千麵門的傳聞時,就知道我的來曆了。”

蔡昭:“不錯。”

青年心頭仿佛有什麼思緒抓不住,忽然,他眼皮微微一顫:“你,你利用我找到地牢?”

蔡昭緩緩撫掉臉頰上的雨水,低低一聲,“嗯。”

“開陽長老這等人物必然被看守森嚴,說不得那對鎖魂琵琶鉤就用到他身上過。所以,他是不可能自己越獄的。”她道。

“可我明明聽你們說開陽長老是死在越獄未遂的途中。那麼,一定是有人幫他逃獄了。想想也是,他與瑤光長老是聶恒城的心腹,一個死了,另一個自然定要救回來了。因此,魔教中人一定知道那處地牢所在。”

青年冷冷道:“未必每個魔教中人都知道那處地牢。”

女孩柔柔的歪頭,像桃花一樣清豔出塵,“我也隻能試一試了,沒想到你真的知道。”

青年心中憤恨,極力維持麵上清冷,“你直截了當的問我,我一樣會告訴你。”

女孩:“穩妥些更好。”

青年心頭的那口溫熱漸漸冷了。

他想起今日午後,女孩的房間溫暖柔軟,她讓他坐在她床邊,露著毛絨絨的腦袋和可愛粉頰,溫柔信任的望著自己――所以,都是局?!

“你也早就知道有今日?”他身上一陣陣的發冷。

女孩微微仰頭,任憑細雨拂麵,“昨日至今,露相的隻有你,他們不知道昨日下午我也在那處院落中。他們之所以敢把千公子弄上山,一是為了之後的計劃,二是,他們打算除掉你……你已經露出很多破綻了,當然,你根本不在乎被揭穿不是常寧。”

青年急怒:“我不在乎,是因為我以為你也不在乎。”

女孩點點頭:“之前,我爹好好的,我的確不在乎你是誰,江湖上的事我都不在乎。可是現在我爹生死未卜,我在乎的事就很多了。”

“今夜,其實我們兩邊都是猝不及防。我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了可以除掉你的辦法;他們也沒料到我們這麼快就找到了地牢與千公子。”

青年心頭一團亂麻,上前抓住女孩的手臂:“你騙我的帳先放下,這裡危機四伏,你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先跟我下山!”

女孩一動不動,輕輕道:“我若今夜跟你下山去,就坐實了我勾結魔教的罪名。若我靠你救回爹爹,落英穀也難逃勾結魔教的罪名。”

青年下頜緊繃:“那你們落英穀就索性投過來好了!”

“就像千麵門一樣麼?”女孩目光冷靜。

青年冷不防被刺中要害,半晌無語。

女孩用力掰開他扣著自己手臂的大掌,“就算正道中人早就看千麵門不順眼,但若不是千麵魔屠腦子進了豬油,帶著整個門派投了魔教,千麵門未必會被滅門。”

“落英穀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姑姑,我爹爹,我娘,還有許許多多穀民的――他們都吃過魔教的苦頭,更有血海深仇,恨之入骨。”

“落英穀十幾代祖先在上,我不能憑一己之私,就將落英穀領入不歸之路,哪怕關乎我爹爹的性命。”

青年心中愈涼,他看著女孩堅定的雙眼,忍不住道:“你留在這裡,就不怕他們殺人滅口?”

女孩輕輕一笑:“芙蓉翡翠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了青闕鎮,明日一早就會廣發信函,將千麵門尚有弟子留世以及師父可能被替換之事告知法空上人,周伯父,宋門主,還有雲篆道長等江湖豪傑――大家很快都會趕來青闕宗。”

“當秘密不是秘密,也就沒必要殺我了。”

青年嘴角挑起一抹譏諷:“你什麼都想好了,我真是小看你了。”

蔡昭點點頭:“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所以你趕緊走吧,他們應該發覺沒你去石壁地牢,現在應該急急往這裡趕了。”

青年一手抓住鐵索端頭後麵幾節的鏈扣,回頭冷笑:“既然如此,你今夜還來做什麼。還不快快離去,當心被人瞧見了你與我這魔教中人糾纏不清!”

蔡昭聽見後方遠遠傳來的呼喝聲與眾多奔馳的腳步聲,她伸手上前,啪的啟動玄鐵機括,鐵索機箱瞬時發出巨大的轟鳴。

她衝著懸於鐵索上的青年大喊:“――我怕你一直等我!”說完,扭頭就衝另一方向跑了,消失在夜幕中。

鐵索如穿雲利劍般射出,懸於其上的青年宛如騰雲駕霧,寬袍長袖飄飄揚揚,宛如無底深淵上空掠過的飛鳥。

――她要是沒喊最後那句就好了。

他怔怔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