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天下沒有萬無一失的傳承方...)(1 / 2)

自從蔡昭八歲那年, 街對角的綢緞行因為繼任的兒子嗜賭而轉手後,她就知道這天底下,下至飯館客棧糖水鋪子, 上至玉皇大帝的雲霄寶座, 都需要有人來繼承的。

青闕宗的規矩是有能者居之, 倘你武功才學皆不足, 哪怕你是宗主親生的崽也不能襲位――這麼大公無私的舉動其實是有深刻教訓的。

畢竟青闕宗是六派之首, 外有魔教虎視眈眈,內有兄弟門派臉上笑眯眯心裡未必是好東西, 一旦宗主衰弱,無法服眾,魔教聞著味兒磨著菜刀要連夜上山來的。

哪怕魔教忽然改吃素了, 你問問其他幾支北宸後裔喜不喜歡萬水千山崖的大好風光, 願不願意搬家去暮微宮。彆人不知道, 蔡昭覺得那個金光閃閃的宋大門主一定樂意的很。

相比之下落英穀就隨意多了, 兒子行就兒子上,女兒行就女兒上,兒子女兒都不行就兒媳女婿上――反正天無絕人之路, 老天就愛笨小孩。

廣天門, 駟騏門,佩瓊山莊皆是血脈相承,但在不同基礎上, 因地製宜的發展出了各富特色的傳承方式。

曆任廣天門門主都有兩個十分清晰的人生目標,一是將門派發揚光大,二是廣娶妻妾, 多生兒子――兒子多了,總有出類拔萃的可以繼承掌門之位。

當然, 如果妻子娘家強勢高貴,不妨做的含蓄些。

以宋時俊為例,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不但自己夠用,還能分一個去青闕宗爭果果。

宋茂之雖說脾氣差了些,但武功魄力都算不錯,君不見血肉橫飛的激戰中人家都是缺胳膊斷腿,他隻傷了一根腳趾乎。

門派行情如此,高傲聰慧如青蓮夫人,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下丈夫成婚前搞大的婢女肚皮,甚至一臉賢惠的養大宋秀之。

也因為這個原因,兩百年來廣天門內的妻妾爭鬥異常激烈,五花八門。

誰都想自己的兒子繼位,既然基數越大獲勝概率越高,妻妾們自然都想多生幾個兒子,曆任廣天門主不可避免的‘忙碌不堪’。

是真的忙碌‘不堪’。

――大小夫人們個個如狼似虎兩眼放光,誰有興致跟你風花雪月詩歌理想人生哲學,老實躺下多賣點力才是真的。

宋鬱之的祖父宋老門主從十二三歲與婢女開葷算起,前後夭折了十幾個兒女,最後隻站住了宋時俊一個。

兩百年間青闕宗傳承了十二代宗主,廣天門卻走馬上任了二十位掌門。

操持太過,地把牛耕壞了。

若說廣天門起居注是一卷啼笑皆非的風俗故事,那麼駟騏門就是一遝血腥瘋狂的索命錄。廣天門撐死了是妻妾爭鬥,隻要門主夫君在大道理上把住了,大家劃出道道來,各憑肚皮說話,還算是有底線。反正廣天門財雄勢大分舵眾多,哪怕競爭失敗的兒孫也有去處。

可駟騏門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廣天門信奉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駟騏門卻信奉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兄弟手足相殘,輕則驅逐除名,重則殺人放火,總之最後隻能留下一人總掌駟騏門大權。

相比以上兩派,佩瓊山莊就斯文多了。

從第二代傳承開始,家規就明言隻要是周氏嫡支血脈,品行端正者皆可競逐莊主之位。

乍看好像沒什麼大問題,但小問題不少。

廣天門爭的是妻妾,駟騏門殺的是兄弟,佩瓊山莊鬨騰的就是妯娌了――所謂前三十年靠丈夫後三十年靠兒子,好端端當了半輩子的莊主夫人,待丈夫過世,說不定之前看不上的妯娌就能取代你的位置,換誰吃得住啊。

不過很詭異的,周家莫名其妙已連續三代獨子了,這一代中最出挑的周玉乾周玉坤兄弟倆已與嫡支相隔三層,難成威脅。

還有太初觀。

當年蔡長風晃蕩完江湖回來,發現兄嫂的墳頭都長草了,還得向人打聽後才知道侄女侄兒已被周家收養,便不無感慨的表示還是太初觀的傳承方式最和諧,既不過分求全求善,刺刀見血,也不至於冷清衰落的不成樣子,兼顧修為與德行。

不過就北宸老祖兩百年祭典上慘烈無比的那一幕來看,太初觀也不消停。

“要說你們魔教就好好說魔教,一個勁的扯我們北宸做什麼!”蔡昭從熱氣騰騰的巨大澡桶中抬起頭,露出軟玉溫香的小小肩頭。

她惱怒不已:“還有,我洗澡你在我屋裡做什麼?!”

坐在桌邊的俊美青年微微蹙眉:“中間擺了那麼大一麵屏風,我什麼也看不見啊。”

――整間屋子以一麵綺麗緙繡的四麵大屏風為界,左麵霧氣氤氳,濕潤溫暖,右麵窗明幾淨,唯有一桌一椅一人。

蔡昭氣的快要噴火:“你到底懂不懂道理?男女有彆不知道嗎。我在裡頭沐浴,看不看得見你都不該在這裡!當初我闖進三師兄屋裡,他還穿著中衣呢,都忙不迭的披穿外袍――看看人家這修養這禮數,你真是……”

“你說什麼?”慕清晏立刻沉下臉來,“一個大男人衣裳都沒穿好,你居然敢直直往裡頭衝,男女有彆不知道麼!這麼大的人了,不知道該避嫌麼!”

蔡昭差點一頭栽倒在浴桶中。

“你也是男的!你怎麼不避嫌?”她尖叫出來。

“我不一樣。”慕清晏理直氣壯,“我心無雜念。哼,宋鬱之這種人,明明已有婚約,還跟彆的女子拉拉扯扯,心裡頭不知在想什麼呢。”

蔡昭很感謝宋鬱之先前的幫助,忍不住替他分辨:“三師兄不喜歡淩波師姐啊。”

“既不喜歡,為何不早早解除婚約?非要等下家出來才鬆口麼,哼,慫貨。”

慕清晏玉骨般的手指微微用力,黃梨花木的桌案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這回就算了,下回再叫我知道你和彆的男子不知避嫌,彆怪我出手沒分寸!”

蔡昭無力的把下巴擱在浴桶邊上,氣的想要仰天長歎。

今日清晨在九蠡山腳下遇到這貨後,她本不想理他。

這貨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一路默默跟隨,直至出了青闕鎮過了分岔路口,他才提議請蔡千二人沐浴更衣,小憩片刻。

千公子就不用說了,雖說那泔水桶是空的,但畢竟躺了一夜,身上的氣味可謂銷魂至極。

蔡昭也是一身的血與汗,疲憊不堪。為了消除蔡昭的戒備,慕清晏甚至表示可以服下落英穀的毒|藥以為牽製。

“好好的,為什麼我要給你吃毒|藥?”蔡昭全然不解。

慕清晏耐心解釋:“若我趁你歇息的時發難,或是悄悄偷走千公子,你又該如何。所以你要給我服下特製的毒|藥,等安全了再給我解藥,這樣才穩妥。”

看著少女茫然的目光,他驚訝道,“怎麼,落英穀沒有這種毒|藥麼?以令堂的才能,不至於做不出來啊。”

蔡昭表示羞愧:“……等回去,我就提醒娘。”

這是一間雅致的竹林精舍,清冷僻靜,周圍隻聞鳥鳴之聲。

一位須發花白的矍鑠老仆安靜的等在此處,蔡昭聽慕清晏喚他‘成伯’,態度難得的親近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