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共宿)(2 / 2)

錢四他們五個隻有兩人是手上有人命的,那位俊美的公子踩死他們猶如踩死微不足道的蟲蟻,事後更是毫不在意的隨口描補,說的跟真的似的。

這種人,他惹不起。

看掌櫃離去,趁慕清晏正在隔壁挑剔屋子,千雪深連忙跟到蔡昭身旁:“喂喂,你真的打不過那家夥麼?”

蔡昭扁扁嘴,坐到桌旁:“此人修為究竟如何,我尚不得知,須得打過才清楚。不過,就算我打贏了他,恐怕也得元氣大傷。趕了這麼遠的路,我連雪麟龍獸的毛都沒見著一根,就跟人打個半死――罷罷罷,還是暫且與這位魔教少君為伍罷。”

千雪深湊近了:“小蔡女俠啊,之前人家好聲好氣的懇求你理都不理,後來人家亮出拳頭你立刻就罷罷罷了,你覺不覺得自己有些欺軟怕硬麼?”

誰知蔡昭理所當然道:“我是欺軟怕硬啊,這世上有幾人不是欺軟怕硬呢,比如你千公子,難道是受仁義道德俠義之心的感召才來這冰天雪地的麼。”

――當然不是,千兄台是因為被這對男女煞星揪住了脖子不得不聽命。

“行行,你就損我來出氣吧。”千雪深咂吧咂吧嘴,“不過我勸你還是多當心當心隔壁那位慕少君,我看他……”

“昭昭,昭昭你在哪兒,快過來。”隔壁傳來慕清晏的呼聲,聲音清亮柔和,親切動人,與適才冷言冷語刻薄寡淡的青年簡直判若兩人。

千雪深歎口氣,接下剛才的話,“我看慕少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你最好多留個心眼。”雖說他與女孩互懟了好幾日,可他心裡清楚,整間客棧中恐怕隻有女孩是好人。

蔡昭也歎:“你以為我是第一天才知道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麼。”

姑姑初初踏入江湖,遇到的是石家兄弟那樣的慷慨豪傑,或戚雲柯那樣的在淵潛龍,她初出落英穀,迎麵撞上的卻是慕清晏這樣的半瘋子。

唉,還有什麼好說的。

兩人抬足去了隔壁。

片刻之間,窮荒之地的土屋已被布置一新,隔出了獨立的淨房,裡頭抬進兩大桶熱水,燒著銀絲細炭的暖爐安置在屋中心,桌上居然還擺了個雅致的粉瓷美人斛,裡頭插了數支鮮嫩幽香的綠蕊黃梅。

打發走了所有夥計,慕清晏眉目含笑的向蔡昭招手:“昭昭快過來坐,這屋你住,隔壁給千兄台住。”

千雪深想到隔壁屋的冰冷慘淡,忍不住在肚裡罵人。

一頓之後,他忽想到,“那慕少君住哪兒?”

慕清晏輕易道:“我和昭昭一起住這屋。”

“什,什麼?”千雪深差點被口水噎死,“這這這怎麼可以……”

蔡昭坐的一動不動,不知是淡定還是認命的,“這也沒什麼,本來我還打算和你住一屋呢。江湖兒女,無須拘泥小節。再說了,我自有未婚夫,姓周,年輕俊秀,溫柔和善,家中有屋又有田。慕少君這等身份的人,定會謹守禮數,不越雷池一步。”

慕清晏幽幽的瞟了女孩一眼:“不錯。就算小蔡女俠打算紅杏出牆,出的也是周家的牆,與千兄沒關係。”

蔡昭倏的一眼射向他,慕清晏似笑非笑,千雪深閉嘴。

打完機鋒,慕清晏就要趕千雪深出去,臨出門前給了他一枚朱紅色的小小藥丸。

“來,大強吃藥。”他笑眯眯的。

千雪深害怕起來:“這,這是什麼?”

慕清晏蹙眉思索:“叫追魂丹還是奪魂丹來著?嗯,仿佛是叫索魂丹吧,反正差不多。趕緊吃了吧,彆叫我動手。”

“這這,我我……”千雪深牙齒打戰。

蔡昭驚疑不定的站起身。

慕清晏冷冷道:“難不成真叫我和昭昭每時每刻盯著你麼,我們可沒這功夫。這藥丸每隔十二時辰必須再服一枚,時候到了你自己過來找我――等這趟事情完了,我就給你解藥。”

千雪深嚇的麵無人色。

蔡昭遲遲疑道:“你,你真的有解藥麼?”她並不想取千雪深性命。

慕清晏立刻不悅:“要不我也吃一枚,好叫小蔡女俠放心?”

蔡昭張張嘴,轉身坐下。

見慕清晏冷冽的目光掃來,千雪深一咬牙,張口吃了藥丸,不等他吞咽,慕清晏迅疾無比的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千雪深連連咳嗽――藥丸已經滑過咽喉落了肚。

趕走千雪深,慕清晏關門落拴,還仔細檢查兩處窗扉有否漏風。

蔡昭沒好氣的譏嘲:“慕少君住的忒講究了吧。”

慕清晏沒有還嘴,而是開始脫衣。

蔡昭一怔。

對,脫衣。

厚重的皮毛大氅放置一旁,然後是金絲織就的琳琅腰帶,香囊,藥囊,金絲熏香球,雙螭鳳首青玉玨,金鑲寶的小玉刀,狴犴暗紋雪錦外袍……

“你你,你這是做什麼?”蔡昭看的直起身子。

慕清晏一直脫到露出雪白的綾緞中衣才停手,還找了根長長的衣帶做襻膊,站到鏡前微微屈下高挑的身子,打算將流雲般的長袖高高束起。

他聽見蔡昭的問話,嘴上咬著衣帶的一頭,側頭向少女笑了下,長眉深目,雪膚紅唇,“不穿利索些怎麼收拾?再說屋裡暖和,你也不必穿那麼多了。”

蔡昭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心頭一陣亂跳。

束好長袖,他輕巧的將那口厚重的大箱子抬到床榻旁。

從蔡昭麵前走過時,她看見深色木箱外的手臂修長結實,隱隱浮現幾條微青的筋,隱沒在袖堆中的上臂更是肌肉起伏。

――她扯扯衣領,覺得爐火有些太旺了。

慕清晏從木箱中取出一個素色小包袱,塞到蔡昭懷中,難得麵露赧色:“……這是換洗的衣裳,你去擦洗擦洗罷。等上了山,就什麼都講究不了了。”

蔡昭捧著包袱,人都木了。

慕清晏將蔡昭推到屋角的熱水桶邊,然後將牆邊折疊的屏風提過來,展開遮好。

透過屏風的縫隙,蔡昭看見他一把掀掉床榻上原先的被褥,丟在一旁,然後從大箱中取出兩套乾淨柔軟的新被褥,細致的鋪到床裡與窗邊的木榻上。

這種活蔡昭也做過,不過慕清晏身高臂長,她與姑姑兩人才能拉平整的被褥,他輕輕一抖就能展平拉直。

當天夜裡,她睡床,慕清晏睡窗邊的木榻。

“……你在家經常乾活麼?”她忽問。

慕清晏低低的,“嗯,零零碎碎的家務活都乾過一些。”他現在思緒有些混亂,剛才女孩跳進帷幔前,露出了粉撲撲的小腳丫子。

雖然隻有一瞥,但他一直在想,肯定很軟,很嫩……還有精致纖細的足踝,一隻手掌裹起來綽綽有餘。柔嫩到微微透明的肌膚,咬一口是什麼滋味,會不會出水。

他身上燥熱,還有點硬――其實是很硬。

他討厭這種反應,讓他想到聶床煌K屠疵爛叉九的用心,當年聶恒城的成功給了聶次蘧的勇氣。可惜,他不是父親,他不介意殺女人。

“我以為你在魔教過著呼奴喚婢榮華富貴的日子呢。”蔡昭想象中的魔教應該是鋪滿了金磚銀瓦珠寶遍地的暴發戶風格。

“要過那樣的日子並不難,不過,父親不喜歡人多嘈雜。他說,將自己住的屋子一寸寸擦拭乾淨,將自己讀的書一本本整理好,其樂無窮。”說起了父親,慕清晏總算定下了神。

蔡昭枕著手臂側身:“聽起來,令尊過的很是悠哉。”

“他是個溫和淡泊之人――他喜歡雨天,每回下雨都在廊下架一尊紅泥小爐,烹茶煮酒。嗯,其實煮酒更多些,喝醉了就在書堆裡一躺,說是能夢見書中的快慰人生和神仙境界。我是跟他學的喝酒,沒學好。父親過世後,怕耽誤事,我就不大喝酒了。”

“父親還教導我飼養喂馴一些奇珍異獸,除了金翎巨鵬,大多是些沒用的東西。父親說,它們原本應該活在北宸老祖那個年代,然而滄海桑田,它們的繁衍越來越難,注定了會從這個世上逐漸消逝――我們能做的,隻是讓它們的最後一程,走的有尊嚴些。”

青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幽遠。

蔡昭聽的入神,“……我挺敬佩你爹的。”

她本以為和慕清晏睡一屋,會說不出的尷尬,不想睡前氣氛這樣柔軟溫馨。

眼皮發沉之際,她隱隱覺得遺漏了什麼。

“誒誒,你睡了麼?”她撐起肩頭,“說了半天你爹,你娘呢?她還健在吧。”

屋內氣氛忽的一變。

柔軟溫馨消退的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一陣難以措辭的沉默。

――“她活的很好,呼奴喚婢,榮華富貴。”

不用點燈,蔡昭都能想到慕清晏此刻必定是滿臉諷刺。

她不敢再問了。

一陣胡思亂想後,她忍不住輕輕歎氣。

慕清晏聽見了,問她為何。

蔡昭憂傷道:“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過我和你這麼夜裡睡一屋,似乎對不大住玉麒哥哥啊。”

“你現在不是叫風小晗麼,與蔡家毫無乾係。”

“話是這麼說,我自己心裡知道啊。”

“那你想怎樣。”

“下回閔夫人再挑剔我時,我好歹多忍兩句。”

“沒出息。”

“下回閔心柔再跟玉麒哥哥眉來眼去時我就睜隻眼閉隻眼,不折騰玉麒哥哥了。”

“這倒可以。”聲音中已帶了笑意。

“還有,下回比武時,我儘量兩百招之後再打敗玉麒哥哥。男人嘛,還是該給他留點麵子的――你覺得這樣給足麵子了嗎,我不是很懂,要不要再多加五十招?”――男人麵子的問題還是應該請教男人。

屋裡響起悶在被褥中的嗤笑聲,慕清晏在被窩裡笑的肩頭不住抖動。

蔡昭知道問錯人了,氣惱的翻身睡下,再不說話。

慕清晏靜靜仰躺,聽見床幃中傳出女孩熟睡的勻稱呼吸聲,他覺得很安心寧靜,燥熱和堅硬也漸不那麼急於紓解了。

他想,若能叫父親見見她就好了,他一定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