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朱雀振翅)(1 / 2)

瀚海山不是一座山, 而是一片山脈。

一眼望去,儘是層層疊疊的峰巒,起起伏伏的山脊, 白日裡蒼翠滿目, 入夜後鬼火重重, 燈影幽暗, 是人是鬼, 都難辨認。

兩百年前,初代教主慕修決擇此地為立教之處, 首建極樂宮與九州寶卷閣,其後幾代教主續建了祭仙崖與噬神台等教內重地,以這幾處為中心, 宛如蛛絲般蔓延出無數條暗道密門, 暗暗隱沒於巍峨群山的地下。

唯一一條向外開放的通道, 位於一片綿密的墨色竹林中, 左右機關重重,陷阱無數,江湖人稱‘幽冥篁道’。

此時的幽冥篁道格外安靜, 沿途中連鬼火都不見一道。

密密麻麻的漆黑竹林東側邊緣, 有一座燈火通明的廣廈,裡外三層持械甲士,皆警惕戒備。遊觀月掏出令牌, 疾步進入內宅書房,一道高挑俊秀的身影正伏案於燈下。

“進來吧。”俊美冷漠的青年頭都沒抬,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籠出一片深青色的陰影, 襯著他的肌膚格外白皙。

遊觀月伏地而拜:“拜見少君。”

慕清晏道:“都布置好了?”

遊觀月:“王田豐召集了朱雀壇周遭所有村落的青壯,柳江峰在朱雀壇外伺機以待, 唐青領著天權座下剩餘人手,隻等少君吩咐。”

“先起身吧。”慕清晏抬起頭來,輕歎道,“仇長老對慕氏忠心耿耿,天日可鑒。可惜他死後人走茶涼,手下之人不是死了就是另投彆派,剩下也沒幾人了。”

他的目光轉向站在書桌前的遊觀月,“這些人裡,還要數你的權階最高。以後,我就要仰仗遊君的才乾了。”

遊觀月再拜:“願為少君效死!”

慕清晏:“十三,劍窟中的寶劍起出來了麼?”

遊觀月一驚,隻見陰影中走出一名瘦削少年,他安靜的宛如幽魂,遊觀月竟未察覺他就在屋內。

連十三低聲回稟:“我點了外麵的人數,隻需五六十柄就夠了。”

慕清晏輕笑:“十三真是會過日子,沒白跟成伯學算賬。吩咐下去,等大家見到那‘東西’,不要纏鬥,用寶劍斷其頸骨與脊柱即可。你去分劍吧。”

連十三應聲而去。

遊觀月麵帶興奮:“我聽說百十年前曾有一位教主熱衷於鑄劍,招攬天下鑄件師於二十年間鑄了幾百把削鐵如泥的利劍,藏於山中不知何處――原來竟是真的!”

慕清晏自嘲:“破船也有三斤釘,總算慕家還有些家底是姓聶的不知道的。”

遊觀月覷著慕清晏的神色,小心道:“少君,其實我們不用正麵打上去這般費勁。我知道朱雀壇幾處暗道,咱們摸著暗道進去。以少君的神功,一劍宰了那熊千斤,豈不省力?”

慕清晏想了想,點頭:“對了,你當過幾年朱雀壇副壇主,的確能知道不少。不過省力的事,我一年多前就做過了,這回我想換條路走走――你知道打掃一間汙穢不堪的醃h屋子,最好的法子是什麼麼?”

遊觀月尷尬一笑:“請少君指點。”心裡卻道,我們一眾人將身家性命都壓到了你身上,你可彆出什麼幺蛾子啊。

慕清晏凝視著昏黃的燈火:“以前,我以為隻要換個屋主人就行了。後來我才發覺,這屋子何止汙穢,實是連梁柱都被蛇蟲鼠蟻占據了。打掃一間屋子的最好辦法,根本不是打掃,而是一把火燒了,重新起屋。”

“一年多前,我自以為練功有成,便冒冒失失的向聶捶3鎏粽劍結果落的個腹背受敵,重傷逃亡的下場。這回我不找聶戳耍我要從幽冥篁道,一寸寸推到極樂宮。”他看向牆上的巨大地圖,“第一處,就是朱雀壇。”

遊觀月聽的心驚不已:“少君,您,您是說要一處處打下來?這,這可十分費力啊。除了朱雀壇,還有青龍,白虎,玄武,三座主壇。朱雀壇的底細屬下好歹還知道一二,另三座屬下可是兩眼一抹黑啊!”

“不錯,是很難,你還願意效力於我麼?”慕清晏的眸子猶如冰泉一般,冷漠至極,卻也絢麗至極,當他的目光投注到遊觀月身上,遊觀月隻覺得背心都冷了。

他連忙道:“這是自然!”

慕清晏靜靜看他:“遊觀月,六歲時被人牙子賣入教內,仇長老見你機靈聰慧,資質不錯,便從一群幼童中挑了你做丹房僮兒。仇長老過世後,你因為年幼躲過了聶氏清洗,之後因為辦事利索精明能乾,升任某地的分壇壇主。”

“五年前,你尋機結識了朱雀壇壇主熊千斤,靠著他的‘寵愛信任’,你又升任了朱雀壇副壇主。可惜好景不長,熊千斤很快又有了兩名新歡。張熏和李漳取代了你,成了朱雀壇左右副壇主,你又被排擠到外地分壇去了。”

遊觀月縮在地上,聽的冷汗涔涔,滿心的屈辱與憤恨。

慕清晏:“我不管是你真的惦記仇長老的恩情,還是想著翻身後重掌大權,我隻要你記住一件事――既然投效了我,那麼就是我說什麼,你做什麼。等熊千斤死後,你就是新任的朱雀壇壇主。”

遊觀月雙眼冒光,血都熱了起來。

他起身跪到慕清晏座椅旁,故意將衣襟撩鬆些,露出俊俏修長的鎖骨,滿麵帶笑的正要說話,忽察覺慕清晏目如冷電,冰寒徹骨。

他一哆嗦,連忙將衣襟拉起來。

慕清晏緩緩道:“這件事我隻說一遍,我不喜歡彆人靠近我三步以內。”

遊觀月趕緊跪遠些,決意以後走‘守身如玉’路線。

連十三分發完利劍,過來傳報:“少君,時辰差不多了。”

慕清晏道:“觀月也去領一把劍,我們這就動手了。”

……

夜色仿佛被血色燒灼起來,山穀中殺聲四起,屍骨遍地。

慕清晏的身影從夜空中一瞬而過,宛如利劍劃破天際,連續兩掌拍去,朱雀壇口那扇巨大的重木鐵鑄大門轟然而裂。

遊觀月有心在慕清晏麵前表現,仗劍殺在最前方,左右劈殺,勢不可擋。

連十三略略吃驚:“原來姓遊的功夫不錯啊。”

慕清晏:“他本就是教中年輕一代裡的佼佼者,修為才乾俱是上選,奈何聶次蘼如何也不肯重用他。”

朱雀壇作為四大主壇之一,原本應該高手如雲,不過聶醇迪投誓埽越是厲害有本事的人,越容易被排擠,熊千斤是聶匆皇痔嵐紊俠吹牡模用人態度可想而知。

遊觀月領隊在前衝殺,慕清晏壓陣在後,看敵方哪個高手厲害些,他就上前擊斃之,連續擊殺了十七八名高手後,敵我兩方情勢逆轉。

張熏在後麵看遊觀月越發逼近,嬌媚的麵龐扭曲起來,斷然下令:“放出屍傀奴!”

隨著一陣怪異曲折的笛聲響起,一群青灰色皮膚的人齊步走了出來。

這些‘人’雙目無神,皮乾肉陷,渾身散發著死人氣息,喉頭發出‘格格’的聲音,宛如地獄異鬼來到人間。

月夜之下,恐怖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笛聲忽然一變,變的淒厲緊湊,這群本該被埋葬的乾屍立刻發起攻擊。他們雖無高深武功,然而力大無比,不懼傷害。

一具乾屍的胳膊被斬斷,卻並無鮮血濺出,隻有粘稠的黑紅色液體緩緩滴落。

遊觀月大喊:“不要亂砍亂刺,要斷了他們的脖子或脊柱!”

眾人紛紛效仿。

乾屍身軀僵冷堅硬,幸虧慕清晏提前分發了利劍,眾人才不至於受害。

然而乾屍數量眾多,遊觀月等人漸漸被逼退。

慕清晏側耳傾聽,終於找到笛聲來源,驟然飛躍而去,當空一聲斷喝:“去!”

一名矮小乾瘦的漢子慘叫一聲,從人群後歪歪斜斜的倒出來,口耳鼻目均流出細細的血注,然後頹然倒地而死,受傷還拿著一支鐵製短笛。

張熏連忙讓另一人替上,繼續吹笛指揮乾屍。然而以聲音為武器之人最怕被人以氣勁喝破丹田,一旦破功,性命不保。

慕清晏循聲而去,將內力蘊藏在斷喝聲中,其後又破了兩名笛手的丹田。

張熏不曾料到這般情形。

以前他用屍傀奴大舉襲擊彆人時,對方往往不是驚嚇的手忙腳亂,就是不知從何破解,不想今日遇上了慕清晏這般知根知底的高手。

笛聲一停,數量眾多的屍傀奴無人指揮,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墜落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