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真巧)(1 / 2)

精致溫暖的臥房, 裡側淨室熱氣蒸騰,外側廳堂清雅乾燥,兩室之間隔了一架氣勢磅礴的雲紋玉石三扇屏風。

蔡昭在浴桶中泡的昏昏欲睡, 舒服之餘不免長歎:“為什麼每回我沐浴你都非要坐在外麵?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慕清晏坐在桌旁把玩水墨白瓷茶碗, “風小昭姑娘的名聲與你小蔡女俠有何乾係。”

蔡昭坐直身體:“噢, 我現在叫風小昭了, 那風小晗呢。”

“風小晗已葬身雪嶺。”

“那三師兄呢?他也是北宸六派的, 大模大樣待在魔教總壇不大好吧。”蔡昭想起來。

慕清晏手上一滯,緩緩放下茶碗, “就叫風小三好了,以後你就叫他三哥,免得叫三師兄時漏了餡。”

蔡昭險些在浴桶裡滑倒, “風小三多難聽呀。嗯, 他外祖父是尹岱老宗主, 母親是青蓮夫人, 就叫代青玉吧。”

“哼哼,名字取的不錯啊。”慕清晏牙根發癢。

蔡昭心下一顫,忙道:“對了, 剛才你說令堂就在這座宅院中, 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慕清晏心知女孩是在岔開話題,也不戳穿她,“我答應了父親要照看她終老, 那就照看她終老。等收拾了聶醇捌淶秤鷸後,就找個乾淨舒坦的地方讓她住進去,有吃有喝有人服侍, 就是孫夫人彆想著逞教主太夫人的威風了。”

兒子管親娘叫x夫人,本身就是一段故事了。

蔡昭輕歎一聲, “母不慈子不孝,天道往複,終有報償。令堂十幾年來對你不聞不問,也合該有此結局。”

慕清晏用指尖抵著茶碗中心,讓它一圈一圈的繞著指尖轉動,“也不能說一直對我不聞不問――聶雌鴣醵運不錯,後來愛淡情馳,反而對元配李如心夫人又好了起來。這也難怪,聶茨晁甏罅耍唯有李夫人所生獨子一人,看在聶思恩的份上,他也得待元配好些。”

“於是我們千伶百俐的孫夫人又想到了我,逢年過節隔三差五的給我送東西。繞了一圈,發覺男人靠不住,就想起了兒子。”語氣中充滿了譏嘲尖刻。

“她怎麼…有這個臉?”蔡昭難以想象。

慕清晏看向屏風,“她說自己是迫於無奈,為了讓我活下去才故意裝作對我不聞不問,好讓聶炊暈業粢鄖嶁摹!

蔡昭失聲:“這是真的麼?”

“狡辯罷了,沒一個字是真的。”慕清晏笑了,“成伯就在瀚海山脈北段的黃老峰中,她哪怕自己不願照看我,隻要在聶恒城死後差人送個信,或是放些風聲出去,以成伯的武功,從當時亂糟糟的極樂宮中帶走我,那是輕而易舉――她是真的忘了還有個兒子,滿心都是與聶淳汕楦慈跡繼續她榮華富貴的日子。”

蔡昭身邊的女性長輩,是慷慨豪邁的蔡平殊,是鮮活單純的寧小楓,光明磊落之人無法想象自私卑怯者能有多麼可恥,就像夏蟲不可語冰。

她搖搖頭,沒有說話。

慕清晏:“四年前家父過世,我離開黃老峰,參與教務,有人跳出來勸我與孫夫人母子和睦,骨肉親近,於是我送他去與閻王親近和睦了。”

蔡昭靠著桶壁幽幽的望屋活該,是不是不大像個名門正派。”

“你本來就像魔教混入北宸六派臥底的。”慕清晏板著臉忍笑,“總之以後你要待我好些,彆一天天的氣我!”

“我什麼時候一天天的氣你了!”蔡昭覺得好冤枉,“再說了,我姑姑說天底下多是沒良心的爹和含辛茹苦的娘,你這是稀罕例子。”

她思緒一歪,又道,“其實三師兄也不容易,自小就被送上青闕宗,不到十歲青蓮夫人又過世了,唉,也是可憐。”

慕清晏一掌拍在桌上,“親娘早逝和親娘是個狼心狗肺能算一回事嗎!你三句話不離宋鬱之難受是不是!”

蔡昭也用力擊水:“你吃人家雪蓮丹時說欠人家一個人情,現在人家上門討人情了你就這副嘴臉,你才是一天天的氣我!”

慕清晏心頭冒火,起身長袖一揮,玉石屏風嘩啦啦倒開。

蔡昭連忙將身子沉入水下,“你想乾嘛?!”

慕清晏站在浴桶前,筆挺如玉山,眼中森冷一片,哪還有剛才說笑和煦的樣子。

他道:“我今天就跟你說清楚。你千裡趕路來找我,我欣喜至極,比宰了聶椿垢噝耍可你與宋鬱之一道來我就不高興!我欠姓宋的一個人情,他什麼時候來討都我都認賬,可從你嘴裡說出來就不行!”

雖說這貨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蔡昭是早有領教,但此刻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她還是被嚇住了,縮在水下不敢說話。

慕清晏盯著在水麵隻露出頭的女孩,詞鋒愈發尖銳,“賤人的做派我見的多了,想糊弄我的人都死光了!你若對宋鬱之有意,就索性撩開手彆管我的死活,彆一時關懷備至,一時又想撇清。你若想腳踏兩條船左右逢源,我就……”

雖說蔡昭心中大呼冤枉,此時也不禁好奇的抬眼,“你就怎樣?”

“我就去尋死!”

“真的?!”蔡昭居然想笑。

慕清晏眉峰一挑,惡狠狠道:“死前帶上你!”

蔡昭直接被吼的縮到了水底。

大門嘩啦啦的被甩開,然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慕清晏沉著臉,恨恨的大步向外走去,遊觀月主仆倆正等在二十步以外的樓梯口。慕清晏神色不善:“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遊觀月笑容討喜:“這裡隻是臨時用來籌劃攻伐的地方,處處簡陋,風姑娘勞頓多日,卑職想著讓星兒去伺候她梳洗。”

慕清晏語氣一緩:“你想的周到,去吧,再泡下去她就該皺成小老太了!”

遊觀月在星兒背後推了一下,星兒立刻縮著脖子溜了過去。

看著星兒消失在門後,慕清晏氣息一頓,“…與昭昭一道來的那位代青玉少俠現在哪兒。”

遊觀月回稟:“哦,那位啊,代少俠一直未提自己的姓名,屬下見他也疲的厲害,便將他安排到了西側最大的那間廂房,送上熱水飯菜還有換洗衣衫,讓老仆換上全新的被褥與炭盆……”

慕清晏斜乜著眼睛:“代青玉此人來曆不明,你與他也素未謀麵,為何如此殷勤?難不成你看他年少英俊,看上他了?”

遊觀月差點被口水嗆死,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決計沒有!少君莫要誤會,屬下絕無熊千斤那樣的惡習!”

“那是何緣故?”

終於等到展現自己驚人才華的時刻了,遊觀月深吸一口氣,開始發揮:“少君,代少俠是何來曆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風姑娘十分看重他……”

眼看主君麵色又要轉黑,他連忙道,“當然這麼區區一點點的‘看重’,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少君和風姑娘的情分相比。”

慕清晏挑剔:“哦,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遊觀月故作驚訝:“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麼?風姑娘雖說武藝高強,但一看就是未涉江湖的嬌嬌女啊。這麼小的歲數,又沒什麼閱曆,隻因為牽掛少君的安危,就千裡萬裡的趕了來,一頭紮進瀚海山脈這等險惡之地,哎呀就是屬下這樣的局外人都覺得心頭發熱啊――這樣的情分不深厚,還有什麼樣的情分才算深厚?!”

慕清晏神情緩和了下來,嘴上卻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代青玉和昭昭畢竟是同門。”――不過他們卻是經曆過生死的。

他抬步走下樓梯。

遊觀月亦步亦趨跟在一旁:“正因如此,屬下才更要好好招待代少俠啊。少君您想啊,若代少俠受了苛待,風姑娘就會憐惜他,一旦憐惜他,就會對少君生出埋怨,對少君生出埋怨就與代少俠更親近,更親近之後就會……”

“行了。”慕清晏沒好氣的打斷他,“彆胡說八道,哪有這麼玄乎。”

遊觀月拉長了語氣:“少君豈不聞‘因憐生愛’的說法乎?”

慕清晏心頭一動,神情卻分毫不動:“我看你是閒得慌。”隨即甩袖而去。

目送慕清晏往西側走遠,遊觀月聽見身後嘩啦一聲開門,新浴後的少女清新動人,令人一見忘俗,就是臉上的神情不大和善。

遊觀月笑容滿麵的迎上去,拱手道:“見過風姑娘,星兒那丫頭服侍的合意罷?”

蔡昭含糊道:“星兒很細心妥帖,挺好的。”

“既然如此,風姑娘為何滿麵怒容啊?若是星兒服侍的不好,風姑娘千萬彆給她遮掩,告訴觀月,觀月一定好好處罰她!”遊觀月一臉關切。

蔡昭煩躁:“都說了星兒服侍的很好,你彆亂猜!我不高興是因為你們慕少君,他居然說我是賤人!”

遊觀月大驚(這次不是裝的):“少君竟然對姑娘這麼無禮?!”

蔡昭想了想:“也不是直接罵我賤人,他說賤人的做派他見多了,然後劈裡啪啦數落了我一通,不就是拐彎抹角的在說我是賤人嘛!我再不留著了,這就走!”

“彆彆彆!風姑娘稍安勿躁,請聽觀月一言。”遊觀月連連擺手,“我們少君真是不容易啊,孫夫人…唉…”說著眼眶發紅。

蔡昭被這人說來就來的眼淚嚇了一跳,“哎哎你彆哭,我,我已經聽說孫夫人的事了。”

遊觀月長歎一聲,“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是孫夫人也著實太不像樣了。那幾年間,她見聶從發看重獨生子,而她自己又始終未有生育,竟然…竟然…”

“你好好說,彆說一半留一半啊。”蔡昭催促。

遊觀月將情緒拿捏的恰到好處,“孫夫人竟然說少君是聶吹墓僑猓≌猓這簡直欺人太甚,簡直將少君父親的臉踩到地上去了!”

蔡昭傻了:“這比話本子裡寫的還狠啊……”

“幸虧少君越大越像生父,十歲之後父子倆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那些風言風語才漸漸消退。”遊觀月捶胸頓足,活像差點被戴綠帽子的是自己。

蔡昭喃喃道:“難怪他以前說‘那位長輩’自私卑劣令人鄙薄,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孫夫人難道就不想想風言風語之下,才幾歲大的孩子該有多難堪多惶恐麼?”

說的更難聽些,就算慕清晏真是聶吹墓僑猓可聶匆延械粘齙那谘子,慕清晏這樣說不清楚血統的私生子又能有什麼地位?

孫若水這女人真是全然隻顧自己,分毫不顧彆人啊。

“你叫什麼名字?”蔡昭忽問。

遊觀月一怔後忙道:“卑職姓遊,名觀月。”

“好,遊觀月,下回要說話就好好說,彆擠眼淚了,太假了,我看著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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