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罪與罰.下...)(1 / 2)

深夜清冷, 尋常人酣睡正甜之際,無隅殿角落中一間寬敞高闊的廳堂中卻燈光如炬。

這裡原是一座夏日納涼用的的花廳,但自慕正明攜子出走後, 周遭精美的門窗就都被厚厚的木板釘了起來, 封閉陰森的猶如一口巨大的棺材。

遊觀月似乎沒來得及整理此處, 廳內空寂荒蕪, 隻用七八扇一人多高的玉石屏風在周遭圍了一下, 當中放有三四把圈椅。

慕清晏坐在其中一把圈椅中,孫若水坐在他身前數步距離外的一把圈椅上――剛來此處時她想挨到兒子身邊去坐, 誰知剛拖動圈椅,慕清晏一個眼色過來,侍立在旁的兩名武婢就將孫若水敲釘般按在原處。

孫若水嬌聲哎喲了半天, 眼見兒子紋絲未動, 咬了咬嘴唇, 隻好老實安坐――兒子與他父親慕正明大不相同, 她不知第幾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綿延數代的聶氏之禍終叫你一舉鏟平了,列祖列宗定然以你為傲。唉,當初娘撇下繈褓中的你, 叫你後來受了那麼多委屈, 其中的苦衷娘也不想說了。你要恨娘,怨娘,都由你。隻一樁, 你要好好保住身子,叫娘知道你平安康泰,娘就心滿意足了。”

她絮叨了半天, 慕清晏始終神情冷淡,神思悠然不知何處, 全然沒聽見親娘的‘關懷’。

見此情狀,孫若水心中暗恨。

但她是個識時務又有耐心的女人,不然當年也不會被聶恒城選中冒充孫夫子的女兒去接近慕正明了。慕正明雖然好脾氣,但也不是一見到美人楚楚可憐就入轂的蠢貨。

她去到慕正明身邊後,足有兩三年功夫都沒有越雷池一步,從不輕易撒嬌發嗲,也不試圖用美□□人。除了正正經經的請教慕正明讀書寫字,隻偶爾傾訴幾句家人儘故孤身一人的無助淒惶,到了第四年慕正明才對她放鬆了戒備。

她心知兒子比前夫麻煩十倍不止,但那又怎樣呢?

她有的是水磨工夫,一日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是十年。天長日久,那點芥蒂終會消磨光。更何況,他們畢竟母子連心,她就不信,兒子能將她幽禁一輩子。

她繼續傾訴:“都說我是為了榮華富貴才撇下你們父子,可誰知道我的苦處。聶茨切笊看著人模狗樣的,卻有那見不得人的癖好,我跟著他簡直度日如年……”

“你是後來才知道聶從辛陽之好的吧。”慕清晏忽然出聲,“聶恒城活著時,聶窗氳悴桓蟻月丁D艉慍撬懶撕螅但還沒拿住權柄前,聶匆膊桓液作非為。直到趙天霸韓一粟於青羅江畔大敗,聶氏餘黨終於由他做主了,他才開始偷雞摸狗。直至擒住了玉衡長老,收買了天樞長老,另立胡鳳歌為天璣長老,他自覺地位穩固,這才大肆蓄養男寵――在那之前,就算裡子掛不住了,麵子上他對你這位平妻還是愛重有加的。”

慕清晏的目光清冷如月,孫若水被這隱含譏嘲的目光看的簡直無所遁形,宛如被扒光了審訊一般――她沒想到兒子將過往查的這麼清楚。

“孫夫人還是省些口舌罷,待會兒有你分辯的時候。”慕清晏不在意的移開眼神。

說話間,遊觀月來了。在他身後,兩名彪形大漢合力抬著一副躺椅,躺椅上的人散出濃濃的血腥味,夾雜著皮肉腐爛的臭氣,並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呻|吟。

孫若水抬眼一看,險些活活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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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惠因為了止住蝕骨天雨的毒性,便切去了他一臂一腿,然而因為在地下石窟中耽誤了醫治,毒水依舊在緩慢腐蝕他的身體,大夫隻好再割掉他半個肩膀以及大腿直至股溝。

除此之外,他臉頰上也被腐爛出一個大大的血窟窿,肋骨下密密麻麻無數腐爛小孔,整個人便如地獄中受刑的惡鬼,淒厲可怖至極。

孫若水不知前情後果,隻當聶詞潛荒角尻陶治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嚇的差點癱軟在地上,“你你,你再恨他,殺了他便是,何必,何必……”她牙齒打顫,說不下去了。

慕清晏沒去理他,反而走到聶瓷砼裕“我已派人去請鬼醫臨沭了,你的命決計是能保下的,所以你彆裝死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腦子也清楚的很。”

聶椿夯赫隹眼睛,“你要問什麼,就問吧。”

“與你說話倒比與孫夫人說話,痛快多了。”慕清晏笑笑,“行,你傷勢重,接下來就由我來說,你點頭搖頭或是哼哼幾聲就成了。”

聶蠢浜咭聲。

“一年多前,我以教主之位為注,邀你對決。”慕清晏雙手負背,側走幾步,“雖然當時我裝的誠惶誠恐,其實我早摸清了你的修為深淺,知道你絕不是我的對手,心中篤定了勝局。誰知結果大出我的意料,我不但身受重傷,還中了奇毒。人皆道聶代教主的五毒掌果然了得,我隻好負傷遁走。”

聶捶了個白眼。

“可是我心知不對勁。對決之時,我隱隱察覺,是先中了毒導致我身法遲緩,之後才被你打中要害――可我是何時中的毒?踏上你的地盤後我處處小心,沒給任何人下毒的機會。”

慕清晏眉頭緊蹙,仿佛回到當時滿心疑惑的時候,“我從沒見識過真正的五毒掌,隻聽說五毒掌練至化境,掌風亦帶了毒。我當時便以為是你素日裡是扮豬吃老虎,致使我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中了你掌風之毒。成王敗寇,多說無益,我隻好認栽。”

“然而逃離瀚海山脈後,我遇上了個真正修煉五毒掌的人――雖說練的不怎麼樣,但的確是正宗五毒掌。我與那人對了七八十招,心中疑竇愈大。”慕清晏回頭看向半躺在長椅上的聶矗“他與你的功夫路數大相徑庭,我便疑心你的五毒掌是假的――昨日你我再度對招,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根本沒練成五毒掌。”

聶湊綽凝固血跡的麵孔愈發難看,然而坐在他身旁的孫若水居然臉色比他更難看。

“既然你沒練成五毒掌,更談不上掌風帶毒,我身上的毒是從何而來的?”慕清晏盯牢這一男一女,“隻有一種可能,有人提前給我下了毒,算好對決的時辰,然後做出我敗於你五毒掌之下的假象來。不過,我防你甚嚴,你又是怎麼下的毒呢?”

“你這麼聰明,天下還有你猜不出來的事麼?”聶蠢湫ζ來,因咽喉被毒水燒壞了,笑聲粗噶。

“這也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慕清晏冷冷的看向孫若水,“四年前我離開不思齋,劍鋒直指教主之位。之後,不論你們夫妻倆嘴上說的多親近熱絡,我也是一個字都不信的。隻有一次……”

戾氣逐漸漫上他的眼眸,“就在對決之日的前兩日,孫夫人說有家父的遺物要交給我。我並不願見她,但她說那是父親親手為我鑄造的寶劍……”

慕正明無心權勢,便將全部光陰都花在了諸般雜學上,舉凡讀書,繪畫,雕琢,書法……均有涉獵。孫若水生子後,慕正明更親自為愛子鑄造了一把劍。

那時的慕正明年輕氣盛,心無旁騖,體力技藝均處於巔峰期,那柄長劍鑄的猶如一抹清泉,吹毛斷發,驚鴻不落,取名‘弗盈’,幾可與劍窟中的上古神劍並列。

長劍鑄好不久,他便遭遇襲擊,隻好躲藏起來養傷。

在黃老峰上隱居時,慕正明很想再為愛子鑄劍一柄,然而重傷之後的他,再鑄不出滿意的長劍了,於是便時常感慨若能找回那把‘弗盈’就好了。

可惜直到慕正明過世,‘弗盈’都沒找回來。

是以當孫若水以劍為餌,慕清晏明知不妥,但還是難以抑製心中的渴求。

“取回‘弗盈’後我反複查看,並無任何異樣。”慕清晏道,“可我還是不放心,便扔了那劍鞘……”

聶春鋈桓賂灤ζ來,“難怪你能撿回一條命,原來你扔了那劍鞘啊。”

“如此說來,你讓孫夫人把毒下在劍鞘上了?”慕清晏平靜道。

孫若水臉色蒼白,全身顫抖,“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毒。”聶蔥α癡獰,“我知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尋常毒|藥哪裡瞞得過你――是素子香!素子香無色無味,本身無毒,然而一旦與千尋木混在一處,便成了劇毒。我預先將劍與劍鞘都泡在素子香中數日,等到了對決之日,讓你坐到千尋木所製的高椅上,你焉能不中計!”

他越想越得意,“哈哈哈哈,其實你應該連寶劍一齊扔掉的,劍身是精鋼所鑄,素子香的氣味難以吸附其上,但劍柄上卻纏了許多金銀絲線,你還是中招了……”

慕清晏垂目:“的確應該都丟掉,但我舍不得丟到父親辛苦鑄造的劍。”

聶詞分得意,強忍身上的劇痛,“沒想到吧,差點害死的你正是你老子鑄的劍,由你老娘親手送過來的!哈哈哈,我看你真是全家死絕的天煞孤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