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罪與罰.上...)(1 / 2)

也許是出自同一位偉大工匠之手的緣故, 極樂宮與暮微宮的構造十分相似,都是前三重後三重,主殿在中間, 然後七座中殿左右兩側各有一座偏殿。曆代教主的居處往往都設在第四重法天殿附近, 位居全宮正中, 以便全權掌控教務。

然而慕清晏的曾祖父自愛妻早逝後, 為免觸景傷情, 就攜獨子搬到最後一重無隅殿中居住。之後獨子成婚,自作主張的娶了一位性情執拗如鋼似火的兒媳, 再然後孫兒慕正明出世,長大,再娶妻生子……三代人的喜怒哀樂便都縈繞在這清幽安靜的無隅殿內外了。

自從慕正明帶走慕清晏隱居黃老峰不思齋後, 這裡再無人長住。

虧得遊觀月是天下第一等料理庶務的人才, 半日功夫便將空置了十餘年的無隅殿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不止讓自家主君能安置進去, 另能容納幾位重要的傷員。

等遊觀月終於騰出空來換下血淋淋的衣裳扒口飯時,蒼莽的瀚海山脈再度被籠罩在深藍色的夜空中了。頂著漫天星子,疲憊不堪的遊觀月懷著身為新君心腹的熾熱念頭, 不顧此時已是半夜, 直奔慕清晏處複命,誰知恰好看見他那敬愛的新主君被蔡昭奮力推出房門。

蓬著滿頭亂發的美貌小姑娘兩眼血絲情緒惡劣,從門縫中留下一句‘我困死了要睡覺是人是鬼都不許來吵我否則吃我一刀’後, 就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差點撞到慕清晏的鼻子。

遊觀月見狀,扭頭就想溜。

慕清晏倒是毫不在意的叫住了他, 遊觀月見勢趕緊稟報起來,“各處關隘與極樂宮內的聶氏黨羽已儘皆俯首就擒, 尚有零星餘黨因為回援聶床患埃尚且散落在外。卑職以為他們成不了什麼氣候,可待日後徐徐擒殺之。”

“自從青羅江之戰後,他們就大勢已去。剩下的貨色不過是一群靠著聶恒城腐屍過活的蛆蟲罷了,以後慢慢收拾好了。”慕清晏反問另一件事,“東西帶來了麼?”

遊觀月立刻奉上一方小小的黃楊木匣子,匣子外似乎凝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慕清晏接過匣子,“宋公子的情形怎麼樣了?”

“入夜前便醒了,用過藥後又睡下了了。”遊觀月已從上官浩男處得知了宋鬱之的身份。

慕清晏點頭:“如此,咱們就去瞧瞧宋公子罷。”

遊觀月蠕動了下嘴唇,他本想說宋鬱之到底是傷者,半夜三更的吵醒人家不大好吧。

但他最終沒說出口。

誰知剛到西側殿,就看見宋鬱之房間燈火通明,似乎正在等人。

慕清晏笑著跨進屋內:“重傷之下,宋兄依然這般好風采,真是可喜可賀。”

遊觀月瞥了眼靠坐在軟塌上的宋鬱之,隻見他臉色蒼白,鳳頰凹陷,掩飾不住重傷初愈的虛弱之態,隻一雙黑黢黢的眸子深沉有力。

“我猜著時辰,少君也該來了。”他輕聲道。

慕清晏坐到他對麵,“宋兄傷勢如何了?”

“俱是皮肉筋骨的外傷,並未傷及丹田本元,再歇息半日就能走動了。”宋鬱之很清楚對方的意思,索性自己先說了,“師妹呢?她沒事罷。”

慕清晏含笑:“昭昭好的很,適才我本想找她一道來見宋兄,不想卻被她一頓痛罵,趕了出來,隻說是還沒睡夠。”

宋鬱之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這位笑意蘊藉的俊美青年來。

他與慕清晏相識猶在蔡昭之前,多少知道些對方的臭脾氣――慕清晏是那種自己不痛快就見不得彆人痛快自己痛快了還是不願彆人痛快的極品,並全然不會掩飾自己的尖酸刻薄。

往日自己隻要多提蔡昭一嘴,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此刻居然態度平和的判若兩人,仿佛蒙山了一層溫潤熏然的笑假麵,叫人看不出深淺來。

慕清晏道,“宋兄於危難之際救下了我教教眾,這份情我記下了,以後必有所償。”上官浩男是他的屬下,這筆恩情自然得主君扛下。

“行俠仗義本就是我輩應儘之責,少君不必介懷。”宋鬱之擺手,“不知那紫玉金葵……”

“我正要說這事。”慕清晏道,“之前我已命人打開寶庫,細細搜尋了一番,然而……”

他頓了頓,“然而遍尋不得紫玉金葵。”

宋鬱之一驚:“遍尋不得?紫玉金葵不在貴教之中?”他對紫玉金葵下落的推斷其實也不過憑著全憑猜測,真要說憑據,卻是沒有的。

“難道蔡女俠沒有奉還紫玉金葵?”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反而是紫玉金葵最後的經手人是蔡平殊。

“如今教中人事混亂,其中細處尚不得知。”慕清晏搖頭。

在宋鬱之滿臉的失望中,他將那隻凝有白霜的木匣推到桌上,“此物還請宋兄收下。”

宋鬱之接過木匣,打開一看,發現匣中躺著一枚掌心大小的玉石,通體雪白,寒氣逼人,透著厚厚的木匣猶自滲出霜寒之氣。

“西域大雪山下的萬載冰玉?”他生長於天下第一等的世家名門中,自然是識貨人。

慕清晏微笑道:“此物雖不如紫玉金葵堅實厚密,但緩和灼熱內勁的功效,猶有過之。隻盼宋兄不嫌棄,收下此物。”

他又道,“聶粗亂尚且厘清,紫玉金葵興許落在彆處也未可知。紫玉金葵說是寶物,其實在一等高手眼中也不過是雞肋之物。若非治療幽冥寒氣之傷,我也想不到其他用處了。倘若日後尋得了,我即刻給宋兄送去。”

宋鬱之緩緩合攏冰玉匣子,點頭同意,然而心中卻想,就算你說的是假的,我難道還有彆的選擇麼。

他本非疑心之人,因他逐漸長大懂事之時,聶恒城及其死忠心腹早已煙消雲散,正邪兩派進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靜相持階段,是以並未真正見識過魔教行徑。

然而這回進入瀚海山脈,著實叫他大開眼界――將受魔教管製庇護的平常百姓活活製成屍傀奴;沾之即腐的蝕骨天雨;一言不合便炸碎地下石室,哪怕其中還有己方親友;更彆說還有之前武元英所遭受的非人慘事。

此番種種下來,他終於相信長輩所言,魔教果然是一群殘忍邪惡之徒。

“以宋兄的身份,在本教多留無益。”慕清晏起身,“宋兄再睡一覺罷,待明日天明,我便派人送宋兄出去。”

宋鬱之拱手相送,心想我哪裡還睡得著。

……

夜風徐然,慕清晏大步在前,衣袂飄揚,徑直走向東側殿中胡鳳歌養傷之處。

為免主君等待,遊觀月本想找個婢女去將胡鳳歌叫醒,不曾想胡鳳歌屋內也是燈火明亮,並且屋內早已有客在訪,此情此景倘叫蔡昭見了,必要吐槽‘你們魔教都是半夜不睡覺的麼’。

於惠因原本坐在榻前,與胡鳳歌輕聲細語的說著話,一見了慕清晏與遊觀月,三十多歲的中年文士緊張的像個籬笆下與心上人偷著親嘴的少年,紅著臉溜走了。

慕清晏望著於惠因的背影微笑:“本君莫不是打攪了胡長老的好事?”

胡鳳歌利索的下榻行禮,聞言爽朗一笑:“少君說笑了,惠因從小就是靦腆性子,不過心地不錯,常偷著給我送吃喝和傷藥。唉,他自小被陳曙和聶雌鄹海做小伏低慣了。”

慕清晏看了遊觀月一眼,遊觀月領會,躬身而去。

然後慕清晏示意胡鳳歌躺靠下說話,胡鳳歌則道:“打小從天罡地煞營爬出來的,這點傷算什麼。若是身子骨不夠硬挺,早死在那座養蠱場中了。”

慕清晏坐下,拱手道:“此番能反敗為勝,還要多謝胡長老那要緊的反戈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