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罪與罰.上...)(2 / 2)

胡鳳歌不敢托大,趕緊單腿跪下:“卑職不敢擔。”離教教規森嚴,既然認了慕清晏為主,就必須銘記上下尊卑之分。

她微微抬頭:“少君,聶恒城死時惠因年紀還小,未參與過任何聶黨行事;聶恒城死後,他因屢次規勸,惹惱了聶矗便隱居山間。您看是不是……”

慕清晏一擺手:“隻要於惠因不想著複興什麼聶氏榮光,本君不會為難他的。”

胡鳳歌試探道:“那思恩小公子……”

其實她對李如心母子並無好感,自己在天罡地煞營掙命時,常能看見這位千嬌萬寵的大小姐高傲的走過,眼皮子都沒往底下那群沾滿泥巴血漬的死士抬一下。不過於惠因念著聶恒城的恩情,倘若慕清晏執意要處死李如心母子,事情就麻煩了。

慕清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聶恒城能容下家父與我,難道我還容不下聶氏區區一名幼子麼。”

胡鳳歌大喜:“少君英明!”起身後,她補充道,“其實思恩小公子先天不足,身體孱弱,不但練不了上乘功夫,我看壽數也長不了。”

慕清晏無所謂的揮揮手,“隨他去吧。”

胡鳳歌望著他的麵容,怔怔出神:“少君,您與令尊生的真像,但是……”

“但是神氣大不相同,是麼。”慕清晏淡淡道,“我不是父親。”

胡鳳歌歎口氣,“入夜前屬下聽說遊觀月將少君之母孫夫人帶上山來。少君,恕屬下僭越,孫夫人的確有種種不是,但,但……”

她殺人放火酷刑折磨是把好手,言辭卻不如何利索,最後隻好道,“一樣帶兩個翅膀的,既有不懼風雨的蒼鷹,也有棲身屋簷下的家雀。孫若水,她,她隻是個全無自保能耐的尋常女子,請少君將她置於一旁,不去理她便是了。”

話雖說的委婉,但明裡暗裡皆是怕慕清晏傷害孫若水,是以隱晦求情。

慕清晏長眉一挑,頗是好奇,“胡長老居然為孫夫人說話。”

旁人就罷了,胡鳳歌可是從天罡地煞營中一路殺出來的,兩手血腥,殺人如麻,手下無辜的有辜的亡魂不知有多少――此刻居然一臉憐惜的替孫若說分說。

胡鳳歌悵然的歎息一聲:“少君不知道吧,其實我與你娘是一同被帶進離教的。”

慕清晏察覺這話中的異常,“一同?胡長老與孫夫子是同村之人?”

胡鳳歌的回答很微妙:“我與孫若水是同村來的,但與孫夫子卻不是同村之人。”

“孫夫人不是孫夫子之女?!”慕清晏立時明了。

胡鳳歌苦笑:“天災襲來,全村都遭了殃,哪裡就會逃出一個弱女子呢。是聶恒城想要拿捏你爹,但真的孫小姐已然亡故,隻好在手底下養的女孩中挑一個最最美貌溫柔的出來。反正也沒人見過長大後的孫小姐,隻消讓若水牢記孫夫子生平與文章即可。”反正慕正明也不是疑心病重的人。

慕清晏整個人宛如冰凍住了一般,眼神寒意森森。片刻後,他才恢複融融笑意,“如此說來,父親是從頭受騙到尾的了。”

胡鳳歌看他這樣,眼前出現了那個真正溫和寬厚的貴公子,不由得又是一聲長歎,“若水也是難的很,倘若她是真正的孫小姐,隻要豁出去傾吐苦衷,令尊看在孫夫子的情分上也會護著她不受聶恒城加害――可她偏偏不是。她能怎麼辦,隻能聽聶恒城的了。”

有件事她按下沒說,正是在那段難熬的日子中,聶吹娜磧鏤麓姘參苛慫鍶羲。

慕清晏笑起來,“聶恒城手下不留無用之人,能進天罡地煞營的人,要麼根骨好,要麼長相好。路成南做事講究個腔調,每每等新入營的孩子定下神來,就會讓他們自己選,是做死士還是為間。胡長老選了前者,孫夫人選了後者吧。”

在用人前,他早就將胡鳳歌的過往查的清清楚楚。結論是,哪怕胡鳳歌不為自己所用,她也是個值得敬重的人。這份敬重,不分男女。

胡鳳歌一怔――當年抉擇時的種種,竟如前世一般,自己都快忘了。

為了讓自己全然死心,她甚至用碎瓷片割爛自己的臉,就是為了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從此之後,斷不能憑臉蛋取利了,隻能靠辛苦練本事。

她不自覺的撫上自己滿是疤痕的臉頰,很是感慨。自己也曾是個美貌可愛的小姑娘,隻不過她不願將自己的安危榮辱寄在彆人的憐憫愛慕或色迷心竅上,她想要自己握住兵刃,哪怕哪天死無葬身之地,也勝於等人垂憐。

二十多年前的抉擇,如今看似分出了高低,她還是高高在上的七星長老,孫若水卻免不了後半生幽居一隅了。

可胡鳳歌知道,哪怕自己此刻還是顛沛流離刀口舔血,孫若水依舊過著養尊處優風花雪月的日子,自己也不會後悔。

話說到這裡,胡鳳歌知道自己也不用勸了,大不了將來孫若水幽居之時多去看望她,也算全了幼時同村小姐妹的情義。

這時遊觀月進來,“少君,嚴長老醒了。”

慕清晏點頭,與胡鳳歌道彆後,轉身去了東側殿最後的一間屋子。

屋裡彌漫著濃重的藥酒氣息,嚴栩猶如一尊扭曲的地藏老菩薩般盤腿坐在榻上,見到慕清晏後恭恭敬敬在床上行了個禮,“嚴栩見過少君,待來日行過繼位大典,老朽便記少君為本教第十二任教主。”

老頭抬臉一笑,“老朽就是因為不肯記載聶次教主,還想著請你父親出山,重掌神教,這才惹了聶吹暮蓿設下陷阱擒住老朽。”

“你找我來就是要說這個?”慕清晏雙手負背站在榻前,“當年你記載聶恒城為第十一任教主也是本教唯一一位異姓教主時,也是這般歡天喜地?”

嚴栩提高嗓門道:“老夫知道少君心裡對當年之事不痛快,但老夫還是要說,聶恒城當年繼位教主,那是理所當然的!”

“你曾祖父因為婆娘死了就灰心喪氣顧影自憐時,十幾歲的聶恒城立意革新教務。”

“你祖父與他那攪家精的婆娘要死要活時,聶恒城為了神教殫精竭慮宵衣旰食。”

“你老子隻顧著自己躲清淨時,聶恒城拉開架勢要與北宸六派一爭高低!”

“少君以為神教是什麼,是屋裡收藏的一件東西麼,想捧著就捧著,就撂下就撂下?!還是你們慕家後院的一畝三分田,想耕種就耕種,想荒廢就荒廢?我呸!良言難勸要死的鬼!後來你家三代受製於聶恒城,能怪誰,自己作孽自己受著!”

“我生於神教長於神教,對神教的忠心日月可鑒!當初你家父祖但凡有一個肯聽勸的,我怎會讚成聶恒城繼位教主!”

站在窗邊的頎長身形一動不動,仿佛凝成了一座冰雕。

嚴栩見慕清晏這般情形,心知這番重錘是敲響了,頓時心中大喜。他決意趁熱打鐵,臉上裝的老成肅穆,“少君啊,既然你都聽進去了,趕緊與那臉上笑嘻嘻的小姑娘斷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少君的親事就包在老夫身上,包管替少君找一位……”

“她姓蔡。”慕清晏終於開口了,“她叫蔡昭,父親是落英穀穀主蔡平春,母親寧氏夫人,舅父乃長春寺覺性禪師。她還有個過世的姑母,叫蔡平殊。”

離教教規所定,一旦兼任了秉筆使者,就不能多插手教務,教中恩怨也必須儘量置身事外,務求心靜如水不偏不倚的記錄教史。所以蔡平春寧小楓覺性禪師什麼的,嚴栩還有些稀裡糊塗,但是蔡平殊三個字在離教中簡直如雷貫耳!

嚴栩當即從床上一跳三尺高:“蔡平殊!就是那個蔡平殊!你你你,你怎麼可以……”人氣到極點,反而不知道該罵什麼。

慕清晏的曾祖母不過是身體孱弱了些,慕清晏的祖母不過是脾氣執拗了些,慕清晏的母親不過是聶恒城派去的細作罷了――雖說都不是靠譜的女人,但到底還是同教中人啊。

哪裡知道慕清晏居然青出於藍勝於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直接弄來個北宸六派的小妖女!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路神仙要滅我離教啊!

嚴栩癱軟在床上,腦袋嗡嗡的。

慕清晏還在一旁氣定神閒的吩咐:“待會兒我要辦件事,既然嚴長老中氣十足,不若一道來看看吧。觀月,命人去抬副步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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