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109章(1 / 2)

晚飯後,在夕陽的餘暉下,身著粗布衣裳的慕蔡二人像尋常村民般坐在門口納涼。

一個抓著把冒火星的乾艾草驅趕蚊蟲,一個搖著把叮了哐啷的破葉大蒲扇,就差一把茶壺或瓜子,就活脫一鄉村老頭老太了。

慕清晏提議兩人捋一捋思路,把這一日一夜在石鐵樵處的聽聞整理一下。

蔡昭也有此意。

“我們以紫玉金葵為線索來推算。”慕清晏用根樹枝從腳邊撥拉出一塊掌心大的石頭,權作代替紫玉金葵。

蔡昭點點頭,“最初聽聞紫玉金葵的下落,是石二俠中了幽冥寒氣,我姑姑不知從何處得知紫玉金葵可以治療此傷,於是從魔教寶庫中盜了出來。”她用大蒲扇將那塊石頭撥到一塊青石板旁——石頭代表紫玉金葵,青石板代表石二俠。

“此事的關鍵是——”她繼續道,“誰告訴我姑姑紫玉金葵能治幽冥寒氣的?以及,又是誰能從漫漫寶庫中將號稱雞肋的紫玉金葵找出來?”

“還有一個關鍵。”慕清晏補充,“你姑姑能人不知鬼不覺的將紫玉金葵盜出來再還回去,可見這個時候聶恒城還沒用到紫玉金葵。”

他將那塊石頭往下扒拉數寸,樹枝尖端在土地上劃了‘庫’字,“這個時候,紫玉金葵還在我教寶庫中,時間是路成南夜奔前的一年半。”

蔡昭想了想,“我覺得當時聶恒城就算沒用到紫玉金葵,也肯定開始練習魔功了。因為雷師伯跟我說,石二俠中了幽冥寒氣向他問診後沒多久,尹岱就在百招內被聶恒城擊退了。”

慕清晏眉梢一挑:“尹岱受傷了麼?”

“沒有,隻是衣裳刮破了。”蔡昭道。

慕清晏:“尹岱能夠全身而退,可見這個時候的聶恒城尚是初練魔功。”在地上的石塊與‘庫’字旁,他又用樹枝劃了‘聶、初、功’三字。

蔡昭同意:“雷師伯說,當時尹岱反複詢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奇藥能短時間內增進功力的。雷師伯說有是有,但都是利大於害,用之無益,於是尹岱就猜測聶恒城是練了一門威力強大的功法。”

“不止他起了疑心,周老莊主和宋老門主也起了疑心,於是各出奇招。”慕清晏道,“尹岱的奇招就是會同師兄程浩與師弟王定川,布下天羅地網,生擒聶恒城的心腹開陽長老,意圖慢慢逼供。”

“但這個時候聶恒城還沒開始捕殺天下高手,便用不上紫玉金葵。”他道,“此後發生的依次是,武元英鼎爐山被俘,蒼寰子與瑤光長老同歸於儘,開陽長老越獄不成身死,蒼穹子斷了雙腿……”

蔡昭接上:“然後尹岱掛不住麵子,下令六派精銳儘出攻打幽冥篁道,誰知不但折了大弟子馮遠圖,還丟了小弟子郭子歸。如今看來,未必是他麵子掛不住,也有可能是想探一探那魔功——我姑姑在前頭打的拚命,卻沒聽說尹岱老兒在哪兒,指不定摸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論摸去了哪兒,總歸是一無所獲的。”慕清晏嗤笑一聲,“我們接著說紫玉金葵,聶恒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紫玉金葵呢……半年前。”

“半年前!”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隨即相視一笑。

“按著路成南我姑姑他們說的,”蔡昭歪頭回憶,“他應該早就察覺自家師父功力大增,但是直到半年前才覺得不勁——因為此時聶恒城開始吸食高手了。”

“這個時候,紫玉金葵落在了聶恒城手中。”慕清晏繼續扒拉地上的石塊,下移兩寸後,他在石塊旁劃了‘聶,吸’二字。

他又道:“此後,聶恒城大肆捕殺天下高手,日複一日,變本加厲——人人都罵他是倒行逆施狠辣歹毒,但其實他是為了練魔功。”

“這究竟是什麼功夫啊,這麼邪門!”蔡昭嫌惡的撇下小嘴。

“我差不多猜出來了。”慕清晏用樹枝戳著那個‘聶’字:“昭昭,你還記得段九修和陳複光麼。他們是為了什麼上雪嶺取涎液的。”

蔡昭眼睛一亮:“《紫微心經》?!呃,那不是你們慕家祖先傳下來的功夫麼,你爹還說不能練,練了會有大害!”

慕清晏淡淡道:“估計是聶恒城想出了修煉《紫微心經》的法子。”

“能是什麼法子,吸食彆人的丹元與精氣,最後變個半瘋子麼?”蔡昭難以置信。

慕清晏抿嘴:“至少起初修煉時他並不需要吸食丹元精氣,甚至一開始修煉還很順當。隻需少許雪麟龍獸的涎液為引子,就能短時間內功力大增。”

蔡昭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會將初步心法與一小瓶涎液交給陳曙,以彌補他五毒掌被破的缺憾。誰知陳曙愛弟心切,還沒開始修煉就被周家子弟截殺了。”

——不料這一小段插曲,間接導致了千雪深一家慘遭屠戮,更在十幾年後掀起了一場血腥的報複。

“聶恒城沒瘋前一直都是個雄才偉略的英主,疼惜弟子,知人善任。”慕清晏神色如常,“路成南忍了半年,忍不下去了,終於盜走紫玉金葵,夜奔而走。”

“沒了紫玉金葵,也沒了路成南在旁周全,聶恒城行事愈發瘋癲。”蔡昭道,“我姑姑說,她之所以能在塗山堵住孤身一人的聶恒城,正是因為他疑神疑鬼,什麼人都不信,最後連自己的心腹弟子都猜忌起了——看來路成南的逃離他打擊很大啊。”

“路成南確為一代豪傑。”慕清晏難得說人好話。

一群鄉野孩童在他們麵前追逐打鬨,互相用狗尾巴草撓來撓去,清脆笑聲不絕於耳。

蔡昭皺起眉頭:“還是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啊——是誰告訴我姑姑紫玉金葵的?”

慕清晏凝重:“有那麼一個人,他不但知道紫玉金葵的諸多用處,還清楚它的來龍去脈。這許多瑣碎的細枝末節,連本教中人都未必十分清楚。這人究竟是誰呢。”——有那麼一個始終處於迷霧中的人,但他們始終摸不到。

“還有,是誰襲擊你爹爹的?屠戮常家的幕後元凶是誰?最要緊的,我姑姑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啊!”蔡昭補充道。

慕清晏笑出來:“你怎麼還惦記這個。你師父不是說那人已經叫你姑姑‘解決’了麼,十有八九不在人世了。”

“那也得知道是什麼人啊。”蔡昭煩悶,忽想起一事,“喂,問你件事啊。”

“我不叫喂。”慕清晏板著臉。

“畫皮妖?”

慕清晏作勢起身。

蔡昭連忙將他拖住,笑吟吟的湊過去,嬌滴滴道:“哥哥。”

慕清晏歎道:“我們以後彆冒充兄妹了,雪嶺也好,溯川也罷,沒一個人信的——你要問什麼。”

蔡昭有些躑躅:“令尊這輩子就沒喜歡過什麼人麼,我是說真心喜歡。”

慕清晏沒想到女孩會問這個,“……可能有。但當時我病了,沒見到人。”

他有些遲疑,“那是父親剛將我接回黃老峰不思齋的時候,剃發,沐浴,進食,曬太陽……然後我就病了,高燒不退。”

蔡昭小小歎口氣。黑暗中苦慣了的孩子乍見光明,反而會不適應。

“某一夜,我聽見外間有人說話,是父親和一個陌生聲音的女子。我迷迷糊糊的醒來時,那女子已經走了,父親還坐在外間,那神色……”慕清晏緊蹙眉心,極目凝思。

——窗外天將破曉,在靜室內落下一地清輝。

慕正明獨自一人坐在條案後,麵是餘溫猶存的空空座位,他的神情似是思念不儘,悠悠悵然,既喜又憂,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