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1 / 2)

小可愛,說明你對作者的寵愛力度還不夠哦。文文羞澀的隱藏起來了

名聲雖可貴,實惠價更高。年少探險時碰上金銀財寶,彆家天之驕子視如不見,他就會跟個老賬房似的一筆筆收起來,哪怕將來用來接濟潦倒的江湖客也好。

那年在慶功宴上,他察覺到楊儀於擊斃聶恒城一事上有意誤導武林群豪,而尹岱竟然半推半就的認了。他首先不是對兩位受尊敬的武林前輩居然奪人功勞的行徑感到憤怒失望,而是立刻想到‘這下落英穀安全了’。

倒不是他心黑,想用尹岱為落英穀做擋箭牌,而是他以為青闕宗主身邊必然防衛森嚴高手如雲,魔教想要複仇未必得手,而彼時的落英穀卻是弱小無助可憐。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慶功宴後僅僅數月,意氣風發的尹老宗主某日於出行途中受到聶恒城大弟子趙天霸預設的大批人馬伏擊,前無去路後無援兵,最後被亂刀分屍而死。

就在同一日,楊儀老門主攜愛妾美婢正在鄉野莊園中老樹開花時,被聶恒城三弟子韓一粟率人趁夜摸入,屠戮了足足一整夜,雞犬不留;楊儀頭顱被發現在莊內糞池中。

不但如此,聶恒城僅剩的這兩名大弟子還揚言要將尹楊兩家子弟滅絕乾淨,斷子絕孫,並放話魔教其餘長老,哪個能給聶恒城報仇出力多的,聶部剩餘勢力便會歸順其下。

一時間,魔教爪牙蠢蠢欲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聶恒城雖然身亡,可他執掌教務幾十年,死忠甚眾。尹老宗主與楊老門主,高興的太早了。”

常寧語氣悠然,蔡昭覺得他有點幸災樂禍。當然,她自己也是。

貪天之功,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常大俠守在落英穀,是怕魔教來找我們家複仇麼?”她小聲發問。

常寧:“是呀,家父一早就想到聶恒城死後,他的徒子徒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守在落英穀連家都不敢回。等啊等,沒等到魔教來襲,反而等來了尹楊二老的死訊。”

蔡昭沉默片刻:“這些我都不知。多謝令尊不辭辛勞,鼎力護佑落英穀了。”

那是蔡家最凶險的一段歲月,蔡家長輩全死光了,蔡平殊一身武功儘廢,蔡平春卻尚未突破大境,寧小楓隻懂些機關陣法,一旦魔教大舉來襲,落英穀隻有引頸就戮的份。

常寧瞟了她一眼:“無需言謝,庇護孱弱本就是我輩當儘之責。”後半句咬重音。

蔡昭放下筷子,無力長歎:“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我一定儘心儘力護著你,以報常大俠大恩大德。”

“你知道就好。”常寧眉目含笑,似乎連一臉的毒瘡都明媚動人起來。

樊興家訕訕的坐在一旁,他覺得這桌的氣氛實在過於歡天喜地了,於是勇敢的出言打斷師弟師妹的喜悅:“咳咳,那後來呢,魔教是怎麼罷休的。”

蔡昭指了指如今正喧囂熱鬨的尹楊兩家人,點頭道:“不錯,既然尹楊兩家還有這麼多人活著,可見魔教的仇殺並未成功。”

“這卻是足智多謀的青蓮夫人之功了。”常寧微笑。

尹岱與楊儀死後數月間,兩家又有許多親族慘死。尤其是尹家,族人眾多,目標龐大——尹岱執掌青闕宗宗主之位後,頗是提攜了些家人,彼時倒成了魔教的活靶子。

昨日是負責青闕宗采買的尹六叔開膛破肚死在榻上,今日就是負責宗門園林花草的尹三姑倒掛在樹下咽喉割開,過幾日又是管車馬的尹二伯兄弟倆的殘軀出現在馬槽中……一時間尹氏族人人人自危,連喪事都來不及辦就紛紛逃離九蠡山,躲到犄角旮旯之處保命。

聶恒城的黨徒甚至將手伸向了廣天門內,目標直指尹岱的長女與兩個年幼的外孫子——宋茂之與宋鬱之。

儘管尹青蓮腹有良謀百般防備,依舊發現乳母保娘在偷偷下毒,前者哭訴是家人落在魔教手中,後者坦誠魔教許諾了金山銀山享之不儘。凡此種種,北宸六派防不勝防。

尹素蓮當時剛剛成婚還未生育,隻消保住自己便成;尹青蓮膝下卻有嬌兒幼子,她心知魔教有的是財帛又不計較手段,便如蠱蟲跗骨難以擺脫,必須主動出擊。

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將擊斃聶恒城乃蔡女俠一事廣布天下。

可這件事,慶功宴之前不說,之後也不說,到魔教大舉仇殺時卻要急匆匆的說了,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她英明神武的親爹尹老宗主呢,總不能人死了還沒了名聲吧。

不久,楊鶴影兩個年幼的兒子均毫無痕跡的被暗害後,尹青蓮再不敢耽擱,趕緊叫來了新上任宗主之位的妹夫戚雲柯和剛剛辦完父親葬禮的周致臻,如此這般一番商議——

首先,蔡平殊擊斃聶恒城這件事一定要說,但不能明目張膽大庭廣眾的說,要用些手段讓魔教黨徒自己將消息透進去,北宸六派佯作不知。

尹楊兩家族人分散,暗算明算難以防備,但蔡家總共三口人,一直躲在落英穀足不出戶,落英穀又易守難攻,出入路徑隻有一條。目標集中了,魔教的偷襲也會十分集中。

暗布疑陣半個月後,尹青蓮的暗樁終於送來確切消息。

那一夜,星月無光,暴雨如鞭,戚雲柯周致臻宋時俊三人率領精挑細選的各宗子弟在距離落英穀不遠的青羅江畔布下天羅地網,一夜激戰後,終於將趁夜奔襲落英穀的魔教大隊人馬一網打儘。

趙天霸為常昊生當場擊斃,並斬下其首級送去青闕宗祭奠,韓一粟被宋時俊重傷致殘,不知死活,戚雲柯更是縱橫來去,半身浴血,親手格殺十餘名魔教高手。

此一役,聶恒城殘存的心腹精銳幾乎全軍覆沒,複仇之事不了了之。

至此,由聶恒城一手締造的血腥盛世終告完結,魔教開始了派係紛爭內鬥不止的衰落時代,而北宸新三傑正式獨當一麵,號令武林。

同時,擊殺聶恒城之人乃蔡平殊一事再不能遮掩,為天下人皆知。尹青蓮遂順勢散布‘尹岱老宗主是為了保護落英穀才勉強認下殺賊之功,而楊老門主好心相助才惹禍上身’的傳言,北宸六派來了個皆大歡喜。

樊興家是頭一回聽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感慨道:“連聶賊的餘孽都這麼毒辣殘暴悍不畏死,幸虧蔡女俠誅殺首惡,不然魔教豈非更加肆無忌憚了。”

遙想當年血雨腥風勾心鬥角,蔡昭不勝唏噓,半天才說了一句:“……青蓮夫人腦子挺好。”可惜尹素蓮連她姐姐一半的腦子都沒有。

“最聰慧的,最狡詐的,最強大的,最殘暴的,最忠誠的,最仁慈的,俱一一隕滅,活了下來皆是中庸平凡之輩——這興許才是天地之道。”

常寧不知想到了什麼,說話時斂眉收目,不見喜怒,宛如廟宇中煙霧繚繞之後的神秘麵龐,蔡昭看著他怔怔出神。

席間氣氛低沉,三人誰也沒說話,難得的安靜終結於蔡晗小朋友的一聲飽嗝。

常寧瞥眼:“師妹你還是管一管吧,再吃下去他又要成球了。”

蔡昭氣急敗壞的把幼弟從桌前抱下來,發現小肚皮又是溜圓溜圓的,頓時罵道,“你這頭小豬崽,這輩子沒見過吃的啊!”

蔡晗一邊打嗝一邊嗚嗚哭著訴苦將來要在外祖母家吃素很久,樊興家苦笑著叫仆從端陳皮消食茶上來。

“死丫頭你居然在這兒?!”

一個尖利的女聲從側旁傳來,蔡昭等人立刻轉頭去看,隻見一位二十五六歲的麗裝婦人神色不善的站在那裡,一手叉腰,一手牽著個六七歲的黃瘦錦衣幼童。

蔡昭等人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楊小蘭已匆匆忙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見過母親。”

楊小蘭是駟騏門門主之女,按照稱呼推斷,這婦人自然就是楊鶴影之妻沙氏夫人了。

沙夫人牽著兒子幾步上前,伸手就去扯楊小蘭的耳朵,嘴裡罵罵咧咧:“你這心思惡毒的死丫頭,自己坐在這兒好吃好喝的卻不管你弟弟死活了。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就眼睜睜看著天賜空著肚皮在外頭玩耍也不知道給他送點吃的喝的……”

婦人養了一手豔麗尖銳的指甲,出手又重,楊小蘭的耳朵瞬時又紅又腫。

楊天賜笑嘻嘻的拍手笑道:“阿姊的耳朵又紅了,好像紅燒肉一樣,嘻嘻,嘻嘻。”他生來骨骼細弱,麵帶不足。連多說幾句話都連呼帶喘的,看的沙夫人一陣心肝肉的亂叫。

樊興家看不下去,趕忙道:“沙夫人且慢。適才楊小公子出去玩耍之前已然用了不少點心了,想來不至於腹饑太過。何況他去玩耍之時堅辭楊姑娘的陪伴,且他身旁又隨有四五名奴仆,在暮微宮的地界上如何會出事……”

“不是你的兒子你自然不上心了!”沙夫人轉身就罵,“楊門主膝下隻有這麼一點骨血,要是出了差池你擔當的起麼,啊啊?!到時候戚宗主也護不住你!”

樊興家哪見過這等撒潑婦人,不知如何應對。這時他眼前一花,蔡昭越過他上前幾步。

“這位夫人,您在家中行幾啊?”蔡昭笑吟吟發問。

沙夫人一愣:“什麼行幾?我是家中獨女……”

“我不是問沙家,我問的是楊家。夫人在楊家行幾啊?”蔡昭的笑容叫樊興家發慌,“看夫人這般年輕貌美,我猜一定是六以後的——七夫人?八夫人,還是九夫人?”

“你敢羞辱於我?!”沙夫人氣的花枝亂顫。

蔡昭陰陽怪氣:“我這是在讚美夫人年輕貌美啊。”

“師妹誤會了,沒有什麼七□□夫人,沙夫人就是夫人。”常寧悠然上前,“自從楊門主的兩個兒子死於聶恒城黨羽之手,他便一口氣納了二三十位姬妾,其中這位沙夫人因為生下楊小公子被楊門主立為了夫人。”

“二三十個?”樊興家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

蔡昭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能從二三十人中脫穎而出,沙夫人真身手不凡啊。”

沙夫人雖在楊家氣焰囂張,但並不是毫無眼色的蠢貨。她見蔡昭衣飾精致而常寧一臉毒瘡,擺明了前者不好惹後者不能惹。她咬咬嘴唇,憤然跺腳扭身:“死丫頭還不快走!我等你爹教訓你!”然後一手領著兒子,一手扯著跌跌撞撞的楊小蘭離去。

樊興家在後麵看的憂心忡忡:“哎呀呀,楊姑娘不會出什麼事吧。祭典在即,總不好這個時候摔摔打打罵罵咧咧的。”

“攤上楊鶴影那樣的爹能有什麼好,不過虎毒不食子,估計不會有性命之憂吧。”蔡昭也是不快。

“我之前就聽說駟騏門是五代單傳,楊家人對子嗣極是看重。哎呀可憐楊姑娘啊,十四五的人了看著才十二三的模樣,嘖嘖,常師弟你怎麼看。欸,常師弟……?”

樊蔡兩人同時扭頭,才發現常寧已經坐到食案後頭,“有何好說的。我若是楊姑娘,就將那婆娘的舌頭連著喉管一道扯出來。”他語氣平淡,說的內容卻驚悚。

樊興家抽著冷氣賠笑:“常師弟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常寧神情冷淡,“那姓楊的小崽子天生不足,將來不做廢物就算好的了。可楊姑娘卻根骨甚好,哪怕悟性一般,隻要好好修行,來日必成大器。”

姐弟倆的資質好壞蔡昭沒注意,樊興家想了下後表示同意:“這倒是,楊姑娘雖說瘦小了些,根骨卻不差。”

“彆說來日,隻憑楊姑娘此時身上的修為,隻要她不願,姓沙的婆娘就休想摸到她的衣角。不過是脾性懦弱,不敢反抗罷了。”他從不憐憫軟骨頭。

常寧說話之銳利出人意料,蔡昭皺眉看他:“沙夫人便罷了,可上頭還有楊門主呢。叫楊姑娘怎麼鬨?”

“那就要看她是想忍氣吞聲的‘儘孝’還是憤然自立了。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容身。路是靠自己走出來的,旁人不能替她走。”

樊興家覺得這話太過偏激,打了個哈哈:“常師弟是男子,自然覺得天下皆可為家。楊姑娘到底是女子,哪有那麼容易了?”

常寧抬起頭來直視樊興家:“蔡平殊也是女子。”

樊興家一愣。

“她上塗山迎戰聶恒城時可是孤身一人,沒叫任何人陪同壯膽。”

“這世上有些人是反抗不了,情有可原;有些人是能而不願,隻知道自怨自艾。楊姑娘的出身與根骨已比天下許多女子強了,她若願意任打任罵,旁人說什麼也無用。”

樊興家說不出話了。

蔡昭低下頭,忍下眼中濕意。

蔡晗喝下陳皮消食茶後還是腹脹作痛,樊興家提出領小朋友去藥廬治肚子。蔡昭表示不放心,想要陪著一道去,這話說的樊興家心頭一驚——蔡昭若去,常寧必然也跟著去,這倆牛鬼蛇神一出去天曉得會不會又惹出事來。

於是樊興家自告奮勇獨自送蔡晗過去,請兩位師弟師妹‘安分’的待在原處,他很快就回來。

目送樊興家抱著哎喲連天的蔡晗離去,蔡昭回過頭來看向常寧:“剛才的話,都是常大俠跟你說的?”

常寧:“嗯,家父說蔡女俠是他一生最敬服之人。強而不欺,威而不霸,仁厚豁達,樂天知命。家父一直深悔當年塗山大戰他晚到了一步。”

蔡昭搖搖頭:“其實當年戚伯父是要陪姑姑一道上山的,但姑姑已經下定決心與魔頭同歸於儘,於是提前將戚伯父點倒了。”

看女孩神情鬱鬱,久久不能開解,常寧輕笑道:“不提這些傷心過往了,說些趣事吧。聽父親講你姑姑的故事時,我常覺著奇怪——她與戚宗主多少次出生入死,並肩作戰。怎麼就沒人議論過你姑姑與宗主之間有過什麼…呃,男女之情…?”

蔡昭噗嗤笑了出來:“自然不會有。”

“為何。”常寧倒起了興致。

“因為我姑姑有未婚夫啊。”

常寧大吃一驚,他活到現在難得這麼吃驚。

蔡昭忍笑:“常大俠真是厚道人,這件事居然沒與你說。”

“是誰,我們見過麼。”

“適才就見了。就是佩瓊山莊莊主周致臻大俠啊。聽我娘說,周伯父年少時氣宇高華,如磋如琢,是位如珠玉般的人物。他和我姑姑是自幼定親的,不過後來婚事沒成,所以這事就沒什麼人提了,免得大家尷尬。”

這時兩人忽覺頭頂上有人遮住了光線,連忙抬頭,隻見一位俊秀雅致的中年文士站在他們的食案前。

“昭昭,怎麼不來跟我打招呼啊。”周致臻單手負背,笑意吟吟。

剛出了小鎮,一座秀峻端肅至極的山嶺映入蔡昭的眼簾。

山形高大峻偉,蓋頭壓頂而來。巨大險惡的山石宛如一頭頭被定住的魔物所化成,猙獰貪婪的攀爬在行人的頭頂身邊,仿佛伺機而動,遠遠近近的深綠蔥綠淺綠一層接著一層堆疊,湧到麵前讓人透不過氣來,看著很淡的山峰其實巨大高聳到難以言喻,隻是離你較遠。

傳說中的洪荒年代,這裡遍布著各種妖魔毒物的巢穴,以山脈中充沛的靈氣滋養壯大,為禍百姓。這些魔物後被仙者鏟除,並讓其中一名道號北宸的弟子坐鎮此處。

許久許久,滄海桑田,人間靈氣枯竭,仙蹤不至,而坐鎮九蠡山的少年弟子北宸,也成了執天下修武牛耳的北宸老祖。

年幼的蔡昭曾問姑姑‘老祖他真是仙人的弟子嗎’?

蔡平殊笑笑:“幾百年前的事了,誰知道真假,不過咱們北宸一脈的,總要給祖宗臉上貼點兒金嘛。昭昭啊,你希望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希望是假的。”蔡昭捧著肉乎乎的小臉,神情很認真。

蔡平殊略奇,問為何。

小小女孩像大人一樣的歎了口氣:“其他仙人都走了,飛到天上去了,隻留下老祖一個孤零零的在人間,他也太可憐了。”

後麵的對話蔡昭大多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的陽光十分和煦,曬的她趴在姑姑的腿上昏昏欲睡,姑姑的神情很溫柔,手掌溫軟,摸著她的頭發咕噥了一句‘昭昭心腸這麼軟,將來不要行走江湖了’。

蔡昭一點行走江湖的意思都沒有。

她喜歡落英穀和落英鎮,喜歡晨起聽見豆花伯熟悉的叫賣聲,喜歡深夜支棱著小棚爐火昏黃的餛飩攤,喜歡家人朋友都在身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這樣過一輩子有多好。

堪堪爬到山頂,蔡昭才發現所謂的‘山頂’是一片極空闊的平頂,就像某個小山頭被削平了尖峰,露出圓形平坦的橫截麵,而前方高處雲霧繚繞的主峰山嶺還遠遠未到。

廣闊的平頂上設有望台與哨所,駐守其中的十餘名弟子看見蔡氏一行人,就遙遙抱拳過來,當前一位三十多歲圓臉漢子領眾弟子向蔡平春夫婦行禮,蔡昭姐弟倆還禮。

寧小楓戲謔:“今日怎麼大樓親自在這兒值守?莫不是犯了錯,被罰來風雲頂了。”

曾大樓抬首大笑:“我今晨掐指一算,算到落英穀闔府今日必到,於是就出來等著了。”

蔡平春搖搖頭:“你小時候那麼老實,現在也學的油滑了。”

曾大樓動了動嘴唇,一笑作罷。

寧小楓接過來道:“你心裡定是在想,這蔡平春裝什麼老成,才大了我幾歲,當初一道玩耍時還互扔過泥巴,如今倒來擺穀主的譜了。”

曾大樓笑著擺手:“不敢不敢,不敢的。”

聽著父母與人談話,蔡昭姐弟悄聲咬耳朵。

“阿姐,青闕宗到底在哪兒啊,總不會在這兒吧?我們為啥不接著走了了啊。”

“大笨蛋,還走,走去哪兒,沒看這平頂前麵斷了嘛!”

蔡家人是從南坡上來的,而平頂的北麵猶如被一把巨大的厚背大砍刀當頭劈下來般,生生將平台北麵削去了一道弧形的圓邊,形成乾淨利落的懸崖。

姐弟倆站在懸崖邊上東張西望,腳下懸空,高聳的山峰輪廓,彆的什麼也看不清。

這時曾大樓揮了下手,他身旁一名青壯弟子摘下腰間的號角,鼓氣吹起來。號聲低沉,浪濤般湧動的聲線仿佛遠遠傳到了遠處的山峰。姐弟倆不明所以,正想發問,蔡平春已經走過去將他倆拉到一旁。

不過須臾之後,隻聽從懸崖對麵傳來一陣令人驚恐的破空之聲,以及叮叮當當的鐵器響動,雲霧濃布間閃電般射來四條巨蟒般黝黑的鐵鎖鏈。

飛馳而來的鎖鏈,每條都有壯漢的膀子粗細,來勢凶猛激銳,嘯聲可怖,若是撞在尋常人身上非得筋骨斷裂口吐鮮血不可。曾大樓身旁的四名青壯弟子屏氣凝神,身上肌肉賁脹,擺好架勢待鎖鏈來到麵前,一人一條牢牢接住,然後迅速拴到釘入地麵的鐵環上固定好。

“好厲害啊……”蔡昭張大了嘴。

蔡晗啄木鳥般點頭:“對對,對!”

曾大樓拱拱手:“謬讚。”

蔡昭正想再誇幾句,又聽見鐵鎖鏈響動,連忙回頭,卻見幾名束發負劍的宗門弟子腳踩鐵索,從雲霧中翩翩而來。

尤其是當先的那位,十八|九歲的年紀,身著一襲素色繡金長袍,俊秀疏朗,如琢如磨,竟是一名罕見的美男子,隻是神情肅穆,眉宇冷傲。

蔡平殊曾對著膝蓋高的小侄女說過:昭昭呀,將來你尋夫婿一定不要找那種又冷又傲的,因由那種男子定然要你去哄他,人生一世,讓人哄著不好麼,何必自找苦吃去哄人。

於是蔡昭小小年紀就立定決心,將來的夫婿待自己一定要像掌櫃瞧見大主顧一般和藹可親。

回神定目,蔡昭觀那美男子的腳下,隻見他每次隻需腳尖輕輕點一下鐵索,便能從從容容的躍出一大步,身姿飄飄若仙,生生比其他弟子快了許多。

待他們落定,原先平頂上的眾弟子紛紛向這名素袍青年抱拳行禮,而他卻隻向曾大樓行了單手禮,然後向蔡平春躬身道:“弟子宋鬱之,見過蔡穀主,蔡夫人。”

說話間,其餘幾名弟子也從鐵索上下來了。

蔡平春頷首,寧小楓卻皺起眉頭,打量青年的相貌:“你姓宋?你爹是……”

話還未說完,眾人身後一陣喧嘩,當首一陣響亮的整齊呼嗬聲,蔡昭轉頭一看,隻見足足三十二名袒右肩的精壯武夫齊齊整整的抬著一座巨大的步輦。

那步輦描金鑲玉,四麵飄飛著精致的帳幔,便是連四角都綴了赤金的鈴鐺,鈴舌居然還是剔透的碧璽,步輦之後更是跟隨了猶如長蛇一般望不到尾的輜重行伍。

第一次出穀這麼遠的蔡昭姐弟當場看傻了。蔡晗張大了嘴:“好,好大的排場……”

蔡平春喃喃:“原來是他來了。”

寧小楓麵無表情:“為何我一點也不驚奇。”

蔡昭扭過弟弟的腦袋質問:“你現在還覺得我講究麼?”

蔡晗賣力搖頭。

蔡昭痛心疾首的低聲控訴:“我覺得自己簡直是節衣縮食!”

蔡晗用力點頭。

素袍青年在旁聽見了,抽了下嘴角。

步輦停下,走下來一位衣著華貴氣派萬千的中年男子,單他腰間鎏金佩劍上一色鴿血紅的鑲寶就讓蔡昭有點睜不打開眼睛。憑良心說,這位土豪大叔生的不錯,高額隆準,眉目英朗,想來年輕時也是一時風流人物,哪怕人到中年也風采不減。

就是蔡昭看著他有點眼熟……她猛一轉頭,話說這土豪大叔怎麼與身旁這位冷傲俊美的宋鬱之生的這麼像?

曾大樓一看見廣天門的人來了,麵上露出無奈之色,一麵擺出笑臉上前行禮,一麵低聲招呼弟子去懸崖邊不知布置什麼去了。

宋鬱之無視蔡昭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道:“父親,您來了。”

宋父見到兒子很高興,目光中帶著讚賞:“鬱之,你的輕功又有進益。”

這時後麵又傳來一個傲慢普拉斯的聲音:“父親,你也不說說鬱之,都多久沒給家裡寫信了。”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隻見當前一名華服公子騎著一匹神駿至極的寶馬姍姍而至,光是那副純金嵌寶的轡頭就價值不菲,後麵跟著另一騎,騎士生的尋常,馬匹也尋常。

蔡昭蹙眉,這樣神駿的好馬居然拿來爬山坡,真是暴殄天物。

寧小楓翻了個白眼,問曾大樓:“你掐指算的時候,有沒有算到他今日也到了?”

曾大樓尷尬一笑。

宋鬱之再上前,拱手行禮:“大哥,二哥,鬱之見過兩位兄長。”然後向蔡家人介紹,那名衣著尋常的是宋家長子秀之,衣著與宋父如出一轍珠翠耀眼的是次子茂之。

宋秀之立刻下馬行禮,宋茂之卻仰著鼻孔打了個哈哈。

蔡平春麵不改色,寧小楓忍不住去摸腰囊,蔡昭知道母親手癢,趕緊悄聲過去按住親娘的手。

“平春,許久未見,你一點未變啊。”廣天門門主宋時俊豪氣的向蔡家走來。

“不敢當,見過宋大哥。”蔡平春拱拱手,然後把發言權交給妻子。

寧小楓皮笑肉不笑:“還好還好,平春到底年輕,自然無甚變化,不過宋門主變的就有些多了……這腰帶可比以前費料子了啊。”

宋時俊頓時沉下臉色:“寧女俠口舌不減當年。”手卻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腰身——宋門主的確英姿不凡,的確氣派萬千,但也的確……發福了一點點。

宋時俊想到自己的身份,與婦人逞口舌之能贏了也不光彩,於是眼風一轉,看見一旁的蔡昭姐弟,“這就是近日要拜入青闕宗的昭昭罷,我早就聽雲柯老弟說到你了。唉,可歎你姑姑已然亡故,不然此番又能與她飲酒敘話了。”

蔡昭疑惑的很真誠:“宋門主與我姑姑很熟?”

“那是自然。”宋門主笑的成熟穩重。

“可我姑姑從未提起過宋門主啊。”這是真話,因為蔡小姑娘自認自己品行正直,平素不打誑語。

宋家父子:……。

寧小楓忍笑,很想抱著女兒親一口。

還是秉性敦厚的蔡平春出來打圓場:“宋大哥,近日落英穀又煉成兩副上好的金瘡藥,不如兄長掌掌眼?小楓,你也來。”

宋時俊僵硬的點點頭,跟著蔡氏夫婦走到一旁。蔡昭遠遠聽見,他似乎還心有不甘的在問‘平春,你姐姐真的從未提起過我’,然後寧小楓插嘴‘平殊姐姐提起你會說什麼宋門主您難道心裡沒數,還是彆問傷交情的話了’……

她是當時的太初觀掌門蒼寰子亡妹之女,自幼便被舅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與大大咧咧拳到人倒的蔡平殊不同,羅元容是位十足的淑女,美貌多才,冷若冰霜,江湖便取雅號‘寒冰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