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1 / 2)

約是百年前,離教與北宸六派再度起了紛爭,不知為何,他們這次鬥的尤其厲害,兩邊足足廝殺了五六年……

(慕清晏:阿薑婆婆您無須從那麼早說起的,直接說二十年前好了。

蔡昭:哎呀你彆打岔,我想聽。阿薑婆婆,當時是為何起的紛爭啊?

慕清晏:你不會算日子麼?百年前,自然是慕嵩教主暴斃,諸子諸婿爭位的時候了。說不得他們將慕嵩教主之死疑心到北宸頭上了。

蔡昭:你算了吧,當我猜不出來。因為教規所限,他們不能明著自相斫殺,便來拿北宸六派立威,好爭奪教主之位,對吧?哼哼哼。

阿薑婆婆:要不我先去打個水,你們慢慢聊。

蔡昭:阿薑婆婆您說你說。)

我們村落世代精於養桑織麻,本不與江湖上的糾紛相乾,隻不過每年離教的人會來收桑麻,我們銀貨兩訖罷了。然而那陣子兩邊殺紅了眼,北宸六派下屬的小門派便來拿我們出氣,欺辱奴役我們,我們被逼的活不下去啦,隻好逃入這片密林……

(慕清晏:哼哼哼。

蔡昭:你哼哼是什麼意思。

慕清晏:就是哼哼的意思。

阿薑婆婆:要不我還是先去打水吧。

慕清晏:阿薑婆婆您彆理她打岔,請接著往下說。)

追兵跟惡狗一樣緊跟不放,我們逃呀逃呀,最後逃進了密林深處的這片沼澤。這裡雖然險惡,但總比外頭往死了欺負你的惡人強。先祖們本來隻想在這躲一陣,等避過了風頭就回去,誰知大家很快就發現出不去了。

唉,原來這片血沼中的原生藤蔓會滲出一種能令人上癮的古怪汁液,藤蔓所及之處,野菜,菌菇,甚至泉水與空氣,皆受其害。我們先祖在這裡才住了兩三年,就發現再不能適應外頭了——我們必須喝這裡的水,呼吸這裡的空氣,食用這裡種出來的蔬果,否則渾身便如蟲蟻噬咬般煎熬。

先祖們本想將新生的嬰孩送出去,誰知他們在母腹中也受了害,一出了沼澤便難以存活。可這裡哪是長住的地方啊,濕氣,瘴氣,還有流著膿毒的蛇蠍蟲蟻,孩子們瘦弱傴僂,大人的壽數也不長,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有什麼法子呢,我們隻能一代代在這裡煎熬著,乞求有朝一日神靈把我們救出去。

直到五十多年前,我們村落的大恩人終於來了。那一年,我八歲。

長輩們管她叫仙姑,她卻說自己隻是凡人,姓蔡,叫蔡安寧,來自落英穀。

(蔡昭:啊!

慕清晏嘴角一歪:……嗯,又串上了,挺好。)

大恩人是來密林采藥的,當時她還不到二十歲,生的又瘦又小,病弱不堪。她說自己胎中不足,藥石無醫,於是遍訪世間偏僻罕見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到醫治自己的辦法。

她在密林中越走越深,意外遇見了我們,知道我們的遭遇後很快就走了。原本我們以為這又是一個害怕上癮急欲逃離此地之人。誰知兩年後,大恩人又回來了。

這次,她帶來了一種隻在夜裡開花的奇特蘭花。她將這種蘭花的活株移到血沼中,待其抽出新條,再與其他幾樣稀奇古怪的花草嫁接在一處,養出了一種花瓣蕊芯甚至枝葉都是血紅色的異種蘭花。

(蔡昭:就是我們在外麵沼澤看見的那種血紅色小蘭花麼?可我看它們白天也開花啊。

阿薑婆婆:那些是經由改造的子株,隻在夜裡開花的是大恩人帶來的母株。

慕清晏這次沒有插話,若有所思。)

大恩人讓我們將這種血紅色小蘭花種滿整片沼澤,尤其是藤蔓的根莖處。她說,這樣雖然會令藤蔓生出劇毒,但卻能使它不再滲出令人上癮的汁液。村落中的成年人或許不能複原,但新生的嬰孩卻能與常人無異。

大恩人在沼澤中住了五年,她教我們怎樣避開毒藤毒草,怎樣在乾淨的水土中栽種莊稼。她還將後幾年出生的嬰孩送了幾個出去,請貼身老仆在外麵尋一處民居撫養。果然,那些嬰孩都能好好活在外頭了。

再後來,大恩人的身體越發羸弱。她想回家,想見年邁的雙親。

可是,她也回不去了。

之前沼澤中的藤蔓雖會令人上癮,但並無劇毒,偶爾來采藥或是誤入沼澤的人,至少能全身而退。然而經由大恩人的變動,進過血沼的人回去時均身中劇毒,死相甚慘。

他們的家人朋友就去找廣天門哭訴,廣天門與其他幾派遣了大批弟子來血沼查訪,於是更多的人被毒死了,事情也鬨大了。

大恩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不願繼續連累落英穀,便教我們布下陣法,禁閉血沼,並放出種種險惡恐怖的風聲,不再讓外人進入,北宸六派也沒再追究下去。

沒多久,大恩人病故了。

我們幾個父母早亡,都是大恩人教養我長大的。我在她病榻前哭的死去活來,寧願她從來沒來過這裡,就不會受這麼大的惡名與委屈了,大恩人卻說她一點也不後悔。

她從出生便被斷言活不過三歲,三歲後又被斷言活不到成年,成年後每年都要聽各種神醫明裡暗裡讓她雙親及早準備後事雲雲。

她在無休止的苦澀湯藥中掙紮,在所有人擔憂憐憫的目光中掙紮,為了活的久些她遍尋世間奇藥,可是活久些又是為了什麼呢?隻是為了讓父母擔憂更久麼。

她說,她從沒想過在自己貧瘠而單薄的一生中,能夠救治那麼多人,她覺得很值。

從那時到現在,過了有五十年了。

幾百個孩子成年後離開了沼澤,在外麵成家立業,耕種經商。現在,他們每天都能曬到太陽,像大樹一樣健壯高大。

而我們,就是最後的血沼遺民。

空氣沉默,往事悵然,屋內三人久久無言。

慕清晏出言提醒:“……現在可以說二十年前的事了麼。”

蔡昭橫了他一眼,惱他破壞氣氛。

阿薑婆婆嗬嗬笑了:“好好——所以你們真不是兄妹麼?我們都以為小殊姑娘會和楊公子成親的。不過嘛,不是也好。”

蔡昭窘迫,她發現天底下的老年姑婆都一個脾性,見了年輕男女就愛拉扯姻緣,於是趕緊道:“婆婆還是說我姑姑的事吧。”

阿薑婆婆道:“大約二十年前,一對年輕男女忽然闖進了我們村落,我們都嚇了一跳,還當外頭的陣法不靈了呢。他們二位是來打聽夜蘭母株的,說是楊公子的朋友病了,需要夜蘭的母株入藥。我們自然答應,於是他們取走幾根分枝後就走了。”

“這就完了?”蔡昭道。

“完了啊,小殊姑娘是我們大恩人的後人,讓我們拿命回報都是肯的,何況區區幾根夜蘭分枝。”

蔡昭一陣無語,慕清晏道,“阿薑婆婆,我們能瞧瞧那夜蘭母株麼?”

阿薑婆婆欣然應允,起身在前頭帶路。

夜蘭的母株就栽種在這座宅子的後院,由一圈白石護在其中。經過五十多年的幽林滋養,它的根莖愈發粗壯挺拔,枝葉明潤碧綠,一顆顆潔白的花苞盈盈探出。

阿薑婆婆歎息:“等到半夜,這些花苞就能全開了,可好看了。你們多看幾眼吧,明日它就要被焚毀了。”

慕蔡二人訝然,蔡昭忙問為何。

“這是小殊姑娘吩咐的。”阿薑婆婆道,“她和楊公子離開後一年多,她忽然又回來了。她問我,楊公子是不是也再次回來過。我說是的,就在她來前不久,楊公子又取走了幾根夜蘭分枝,我還問是不是他朋友的病還沒好。”

“然後小殊姑娘就哭了。她哭的好傷心,我們怎麼勸都沒用。小殊姑娘離開前對我們鄭重托付,倘若以後再有人來打聽夜蘭母株,不論是誰,哪怕是落英穀的人,也要立刻將夜蘭焚毀。”

蔡昭疑惑:“楊公子為何還要來第二次,不能第一次多取幾枝麼?”

阿薑婆婆道:“昭昭姑娘不知,這夜蘭嬌貴的很,分枝離土後隻能保存半年,任你拿水晶盒子來裝,還是用土盆養著,半年後必然乾枯如木柴,藥性全失。”

“如果連根拔走拿到外麵去養呢?”

“除非是像大恩人那般極其精於栽種培植之人……即便是大恩人,當年帶來的十幾品夜蘭,也隻種活了這一品。”

慕蔡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明白——慕正揚第一次取夜蘭母株,是暗中送給陳曙的,想引誘聶恒城修煉《紫微心經》。第二次來取夜蘭母株,恐怕是為了自己。

當蔡平殊知道後,猜出了前因後果,於是哭了。

慕清晏沉吟片刻:“昭昭的姑姑說的對,還是燒了的好,永絕後患。”他又道,“為何現在不燒?”

阿薑婆婆道:“在夜蘭開花時焚燒會放出有毒|氣息,隻能白日燒。唉,其實小殊姑娘第二次來時就想燒了,奈何我們舍不得,畢竟這是大恩人最後的遺物了。”

蔡昭發了一陣呆,她覺得他們冒著萬分凶險進入血沼,似乎知道了不少,但又似乎什麼都沒知道,“還有彆的什麼嗎?我姑姑和那楊公子都說了些什麼?”

阿薑婆婆眼神頑皮,“你真的要聽?相好的姑娘小夥在一處說的話,你們真要聽?”

“不是那種話。”蔡昭臉上飛紅,“我是說,有沒有彆的話,不尋常的話?”

阿薑婆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還是來叫他們去用晚飯的阿林老翁提醒了一句,“阿姊你怎麼忘了小殊姑娘和楊公子在泉水邊拌嘴的事。”

“喲,我差點忘了。”阿薑婆婆啊了一聲,“小殊姑娘和楊公子一直親親熱熱的,那天夜裡他倆看了會兒夜蘭開花,在泉水邊散步時忽然拌起嘴來。”

慕清晏神色凝重:“他們為何拌嘴?”

阿薑婆婆道:“當時我與阿弟正在對麵汲水,隱約聽了幾個字。似乎是楊公子打算去殺一個人,被小殊姑娘察覺了,便問他為何,然後兩人一直在說什麼‘捏著捏著’的。”

“捏著?”蔡昭心念一轉,“聶喆?!”

慕清晏緊緊追問:“後來呢?”

阿薑婆婆道:“楊公子解釋了幾句,小殊姑娘提高嗓門說‘既然他還未有惡行,就不該無故除之’。之後楊公子似乎服了軟,兩人就回去歇息了。”

蔡昭不解的望向慕清晏:“他想殺聶喆?這是為何。”

慕清晏垂下羽睫,淡淡道:“他恨極了聶恒城,大約是想殺他的侄兒泄泄氣罷。”

蔡昭搖搖頭:“難怪我姑姑不同意,她一輩子都未殺過無辜之人。”

慕清晏狹長的眼尾向上一挑:“嚴栩說,聶恒城在世時,聶喆的確裝的老實,便是對身邊的奴婢都客客氣氣的。可是,倘你姑姑當年沒攔著慕正揚殺聶喆,孫若水說不定就沒人可姘了,說不定家父現下還活著。”

蔡昭驚愕,竟說不出反駁之詞來。

慕清晏微微一笑:“我這話偏頗了,孫若水貪慕權勢富貴,家父失蹤,生死未知,就算不是聶喆她也會姘上彆的靠山的,何況暗中令她毒|殺家父的另有其人。”

話雖說這麼說,蔡昭依舊一陣惶惶不安,控製不住的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晚膳是雜糧麵卷,烤魚,鹽熏土雞,還有一大碗野菜菌菇湯。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數日不曾用過熱食,一口熱湯下去鮮美異常,差點吞下舌頭。

宋鬱之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兩口便回屋歇息去了,蔡昭輕咳一聲,“我也吃飽了,大家慢用……”說著就想往宋鬱之離去的方向動身。

喀喇一聲木裂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