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2 / 2)

宋鬱之覺得一股溫熱有力的熱氣在周身經絡中流淌,宛如大病痊愈休養過久,全身肌肉充滿力量急欲揮灑一般。他睜開眼,微微而笑:“氣息還有些亂,容我調理一下。”

樊興家一麵給他拔去銀針,一麵笑道:“不止是你,蔡穀主,靜遠師太,還有師妹,都耗費了許多真氣,都需要調養。你們慢慢打坐調息,我去給大家熬幾碗固本培元湯來!”

為宋鬱之驅除丹田中寒氣須得耗費不少內力,其中蔡平春損耗最多,目前隻剩兩三成功力,靜遠師太與蔡昭則各損去五六成。

他們這種損耗與宋時俊那等內傷所致的無力不同,更像是與勁敵激戰了一場,雖然取勝,但精疲力儘,需要調息一陣才能恢複過來。

靜遠師太頷首:“藥廬和藥田都在後山,那裡偏僻的很,樊少俠請自便。”

樊興家喜孜孜的出了密室。

又過了片刻,宋鬱之最先複原,從石台上一躍而下。

他看其餘三人依舊打坐調息,再看看手中的紫玉金葵,“…要不,我先將此物毀去罷。”

話音未落,隻見蔡昭閉著眼睛用力點頭,活像個有趣的啄木鳥玩偶,靜遠師太與蔡平春似乎察覺到了,皆是闔目微笑。

宋鬱之暗暗好笑,拿著紫玉金葵走向角落的金剛岩臼杵。

他剛要將之拋入石臼內,忽聞身後一陣巨響,密室石門轟的一聲被人用力砸開,一群黑衣人猶如口齒尖利的蟲豸般大量湧入!

不等室內四人回過神來,當前一名黑衣人如同一道迅疾無比的驚電般衝刺進入,砰的一掌打在蔡平春後背。蔡平春悶哼一聲,反手一掌將黑衣人拍的撞到石壁上。

“爹!”蔡昭顧不得自己調息未完,一頭撲向父親。

蔡平春向女兒艱難的擺擺手,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來,雙目緊閉身子歪倒一邊。

“師太師妹當心!”宋鬱之反手一探,青虹白虹在手,雙劍虛空一點,紙鳶般飄過去與黑衣人激戰成一團。

“師父!師父救命啊!”——又有七八名黑衣人湧入,用利刃威脅著十幾名年輕女尼擠入密室,女尼們身上臉上皆有傷痕。

“好賊子!”靜遠怒嗬一聲,啪啪兩掌,將兩名黑衣人打的頭骨碎裂。

黑衣人七人一組,分成三組,每人手持形製不同的利刃與長長的繩鉤,以一種熟悉而古怪的陣型圍上了蔡昭靜遠師太以及宋鬱之三人。

蔡昭在溯川河畔領教過這種陣法,當日她與慕清晏兩人在毫無損傷的情形下依舊應付的左支右絀,何況眼下的糟糕情形——靜遠師太與自己功力才恢複了一半,靜遠師太需要顧著被推搡進來的小弟子,她得攙扶著重傷的父親。

黑衣人似乎知道敵人中目前宋鬱之功力最高,於是圍攻他的七名黑衣人尤其武功高強,招數鬼魅狠辣。剛過了七八招,一名黑衣人忽然調轉鬼頭刀,砍向身後一名年幼的小女尼。

宋鬱之一驚,連忙換招去救,這時另外六名黑衣人齊刷刷揮劍過去,四把長劍逼的宋鬱之無暇他顧,另兩柄劍徑直刺向宋鬱之。宋鬱之一腳踢飛第一名黑衣,迅速一個反挑側身,那兩劍便落了空,隻刺穿宋鬱之的胸前衣襟。

兩名黑衣人收劍時,長劍順勢向外一挑,恰巧將宋鬱之的衣襟割裂,藏在他懷中的紫玉金葵就骨碌碌的滾落到地上。

宋鬱之暗叫‘糟了’,黑衣人們則是齊齊大喜,此起彼落的呼喊著“原來在這裡,快動手”雲雲!兩廂爭奪間,一條蟒蛇般的繩鉤無聲無息的探出,閃電般卷走了紫玉金葵。

“得手了,我們先走!”領頭的黑衣人將紫玉金葵握在手中,向前方努了努嘴,“把他們都殺了,房子燒了,我另召人手來幫忙!”

黑衣人呼啦啦走掉了一半,陣形立刻難以為繼,蔡昭瞅準機會衝向黑衣人群,將挾持女尼的黑衣人儘數砍死,隨後將父親推給靜遠師太,“師太,你看著爹爹和眾位師妹們!”

靜遠師太明白她的意思,一手撐住昏迷的蔡平春,一手立掌在胸前,將一眾傷痕累累的小女尼護在身後。

蔡昭與宋鬱之背靠背奮戰,青虹白虹雙劍與豔陽寶刀在黑衣人中極快速的刺砍,清冷的劍光與熾烈無比的刀影在黑暗的密室內淩空飛舞,中途有幾名黑衣人又想去挾持女尼,皆被靜遠師太一掌拍死。

片刻之後,留在原處的十餘名黑衣人被儘數誅殺,最後死的一個滿臉鮮血的狂笑,“你們逃不掉了!外麵搜人的弟兄很快就趕來了!”

宋鬱之一劍戳死這人,焦急道:“現在怎麼辦?我們能逃,可山上還有許多……”

靜遠師太問弟子其餘人呢,幾名女尼泣道:“彆的師姐們都死了,隻有幾個本地的師姐趁夜逃下山去了,她們地形熟,興許躲進哪個山洞了!”

靜遠師太點點頭,轉身在一處石壁上按了幾下,隻聽喀喇喀喇一陣響動,石壁裂開一道窄窄的暗門。靜遠師太道:“這條密道直通山下,貧尼花了十幾年功夫慢慢鑿出來的!”

蔡昭明白,必是那年聶恒城血洗懸空庵後,靜遠師太痛定思痛,決意留個後手。

她小心擦掉父親嘴角的血跡,鄭重托付道:“師太,山下西側那條循河河畔,有一艘懸著蹄髈旗幟的船藏在岔流處,是青竹幫幫主及其心腹親自操持漿舵的,他們本是等我們回程的。你們下山去找他們,走水路回落英穀,途中不要耽擱。”

靜遠師太皺眉:“那你們呢?”

蔡昭用笑臉掩飾自己的內力不濟:“都走光了,這條密道立時就會被人發覺,我與師兄去引開外麵的黑衣人。三師兄,你同意吧。”

靜遠師太慨然反對:“這不行,你們這不是送死麼!”

宋鬱之橫了蔡昭一眼:“昭昭最好也跟著師太走,我一人就夠了。”

“哎呀你拉倒吧。”蔡昭吐槽,“要是隻有你一人,才是真的送死呢。”

“師太。”宋鬱之抖去利劍上的最後一串血珠,神情誠懇,“就憑我與師妹的本事,逃總是逃的了的。我向師太立誓,若真到了千鈞一發之際,我舍去性命也會護著師妹先走的!”

靜遠師太神色猶豫。

“師太您彆耽擱了。”蔡昭按住老尼的手,笑的輕鬆,“再說了,我們還得去找樊師兄呢。唉,懸空庵這位置易攻難守,還離魔教近,委實不大好,索性趁著這次機會,師太換個地方重新開張罷!”

靜遠師太知道女孩是故意說笑,她看向身後惶恐不安的弟子們,一咬牙扶起蔡平春,走前囑咐道:“你們自己小心!”

走出幾步,她忽然回頭。

“當年,”她頗是感慨,“你姑姑也勸過,給懸空庵換個安全些的地方——被我打出去了。”

蔡昭笑出淚水:“師太放心,我和兩位師兄會平平安安的!”

等最後一名女尼消失在密道洞口後,蔡昭關閉石門,再與宋鬱之齊齊出掌,將整間密室打的亂七八糟,然後堆起碎石掩在石門外,看起來便如激戰後的痕跡。

外頭火光漸起,各種叫罵聲漸漸逼近,宋蔡二人趁夜奔向偏僻的後山,沿途滿地狼藉,最後他們在一座光禿禿的藥田邊上找到了躲在竹籠下的樊興家。

“外麵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殺上山了!”他瑟瑟發抖,“我想去找你們,可我不敢出去!蔡穀主呢,靜遠師太呢!”

“來不及解釋了,趕緊走!”宋鬱之一把扯起樊興家。

三人剛剛轉頭,遍搜懸空庵無果的黑衣人恰恰殺到後山,兩邊對了個正著。

“好極了,將他們三個拿下,主人重重有賞!”當頭的黑衣人發出獰笑。

雙方同時呼吒一聲,奮然拚殺起來。

這一次敵我懸殊,蔡昭連殺七八人,氣喘籲籲的拄刀跪倒,宋鬱之隻好護在她與樊興家跟前,不斷挺劍揮舞,三人連連後退。

“他們到底要乾嘛!是特意來殺我們的嗎!”樊興家嚇的幾乎要哭出來了。

“傻瓜,他們是來搶紫玉金葵的!”蔡昭怒吼一聲,隨即疑惑起來,“三師兄,既然血沼夜蘭已被毀去,他們還要紫玉金葵做什麼?”

樊興家似乎呆了:“血沼夜蘭?它與紫玉金葵有什麼乾係?”

宋鬱之唰唰兩劍逼退黑衣人,蔡昭隨即頂上。

宋鬱之回頭道:“魔教有一門邪功,非得血沼夜蘭與紫玉金葵才能練成——沒了血沼夜蘭,光有紫玉金葵根本沒用!”

“這個時候三師兄你就彆囉嗦了,趕緊找逃路吧!”蔡昭奮力搏殺,本就受到耗損的內力愈發提不起來了。

樊興家聽完這段話,木愣愣的佇立原地,一動不會動了。

“難道是有人在夜蘭被毀前取走了些許分枝?”宋鬱之邊揮劍邊疑惑,“會是誰呢?”

蔡昭板起臉:“三師兄你彆客氣,直接說慕清晏三個字好了!”

宋鬱之輕咳一聲,“我隻是猜測,阿薑婆婆也說了,十幾年來進入血沼的隻有我們六人,除了我們也隻有……”

“是我。”樊興家呆呆的,“是我半夜溜出去,取走了一根夜蘭分枝。”

蔡昭仿佛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尖聲道:“……五師兄你說什麼?”

宋鬱之也想法問,但黑衣人此起彼伏的撲過來,他隻能頂在前頭抵擋。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夜蘭是用來練邪功的!”樊興家滿臉的惶恐驚懼,仿佛被嚇壞了的孩童。

“我也覺得這樣不大好,怎能偷拿人家東西呢,何況還要瞞著你們!”樊興家語無倫次的解釋,急的落下淚來,“那天深夜我拿著夜蘭要回屋時,正看見你和三師兄從院外走來,當時我就想告訴你們的,可是,可是……”

蔡昭半晌才回轉氣來,死死一把抓住樊興家的肩膀:“先彆說這些了,五師兄告訴我,是誰指使你這麼乾的,是誰!”

“是……師妹小心!”

樊興家正要回答,忽然目光直勾勾看向蔡昭身後,目露恐懼——電光火石之際,他一把將蔡昭推開,砰的一聲被背後襲來的黑衣人一掌擊中胸口,喀喇喇數根肋骨折斷,同時口噴鮮血昏死過去!

“五師兄!”

“五師弟!”

蔡昭一聲慘叫撲過去,宋鬱之再殺兩人,退後扶住樊興家。

黑衣人形成半圈形,將他們三人圍在當中,逐漸逼近,眼看就是一場死局。

“三師兄。”蔡昭忽然輕聲道,“我身上還有最後兩顆‘暴雨雷霆’。”

宋鬱之大喜過望,豁然轉頭。

“你我各拿一顆,同時丟出去,然後趁亂分頭逃走。”女孩臉色蒼白,沾染點點血跡,觸目驚心,“三師兄你內力複原的比我好,五師兄你帶著吧。”

宋鬱之點點頭,將樊興家一臂搭到自己肩上,同時從背後接過蔡昭遞來的‘暴雨雷霆’。

“到時我們怎麼彙合?”他問道。

不等蔡昭回答,黑衣人已齊齊攻來,三人順勢分開。

越過重重疊疊的黑衣人群,蔡昭高聲大喊:“雷雨天不下雨——三師兄還記得嗎?”

自家遭大變後,宋鬱之第一次暢快的笑起來:“當然記得!”

“好,我來數數。一,二,三,扔!”

隨著蔡昭的喝令,宋鬱之用力甩出‘暴雨雷霆’——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瞬時間周遭飛沙走石,田土紛揚,血肉翻滾。

在一片黑衣人的慘叫聲中,宋鬱之趕緊背起樊興家往山下奔去,一氣奔到山腳下,再往遠處奔出數裡,天色幾乎蒙蒙亮了才敢停下來歇口氣。

這一歇,他忽然發覺有些不對——

剛才,為何隻有一聲巨響?

難道兩人扔的太過同步,是以隻能聽見一次炸響?

不對,宋鬱之立刻在心中否定。

當初在太初觀正元殿中,他是親身見識過‘暴雨雷霆’的連環炸裂的威力,並非毫無準備之人。

宋鬱之凝神細思,不斷回憶適才瞬間發生之事,越想越是心驚。

分明隻炸響了一枚‘暴雨雷霆’,還有一顆呢,為什麼昭昭不扔?

晨曦的一絲冷光落在身上,他全身血液冰冷。

宋鬱之感到了一陣難言的恐懼。

——昭昭說謊了,不是她不扔,而是她身上隻有一枚‘暴雨雷霆’。

而她,將之留給了自己。

當自己這枚‘暴雨雷霆’炸響,剩下的黑衣人必然會瘋狂的全力攻向蔡昭那個方向。

她會怎麼樣?

宋鬱之當即要掉頭回去,這時,樊興家在昏迷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咬了咬牙,隻好先將樊興家藏到附近的一處山洞中。

此時天色大亮,宋鬱之不飲不食的奔回懸空庵。

隱秀澗寧靜如昔,沒有黑衣人,沒有他們的屍首,也沒有蔡昭,唯有孤零零的斷壁殘垣,還有幾具懸空庵女尼的屍首。

宋鬱之衝到後山,來到昨夜他們分開的地方,循著滿地的血跡和豔陽刀劈砍在山石上的痕跡,一步步追到崖邊。懸空庵下方那道著名的透明水簾在此處拐了個彎,轉折出激越奔湧的一道瀑布,一切蹤跡到此為止。

宋鬱之站在瀑布邊上怔怔出神。

林間風兒輕輕吹動,鳥兒輕快的唱著歌。

可是,他的小師妹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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