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1 / 2)

金羽閃爍的巨鵬一前一後從雲層中鑽出,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土山半腰上,蔡昭喜愛的拍拍它的腦袋,“乖,自己去玩,待會兒叫你哦。”

另一隻全程空載,也將巨大的腦袋湊過來蹭著蔡昭的小手心,示意她不可厚此薄彼。看它們身形巨大,神情舉止卻憨態可掬,饒蔡昭滿心愁苦也不禁噗嗤一聲。

“唉,你們這麼可愛,為何你們的主人那麼可惡。”蔡昭搖搖頭。

送彆兩隻巨鵬,她循著記憶中的小路緩緩登山,一路上撥開叢叢青黑藤蔓,終於發現目標山洞就在前方不遠處。

宋鬱之似乎聽到了外麵的動靜,拔劍在手,戒備的走了出去。

剛到洞口,他就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前麵,當即又驚又喜。

洞內生著溫暖的火堆,一旁還有乾糧和清水,樊興家昏睡在柴草堆上。

“我知道你將僅剩的一顆‘暴雨雷霆’給了我,就立刻趕了回去,不想後山空空如也。”宋鬱之將火堆撥的旺些,“所以,是慕教主把你救走的麼,看來他對你還算真心。”

“真什麼心?他根本沒有心!有也是狼心狗肺!咳,彆提這爛人了!”蔡昭氣不打一處來,“五師兄還是沒醒麼?我要問他幕後真凶啊!”

“不,他已經醒過了,我給他服了藥才睡下的,待會兒你自己問他罷。”宋鬱之將樊興家扶起來,掌心貼在他後背上,緩緩輸入內力。

樊興家喘著氣醒過來,睜眼就看見蔡昭,嘴巴一扁,“昭昭,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打住!”蔡昭伸出一手製止他繼續哭,“我隻問你,指使你偷夜蘭分枝,究竟是師父,還是周伯父?”

樊興家神情迷惑:“你在說什麼?怎麼會是師父,也不是周莊主呀。”

“?”蔡昭愕然,“那是誰。”

“是李師伯。”樊興家羞愧道。

蔡昭嘴張的老大,眼如銅鈴。

樊興家低聲道:“我們三個離開青闕宗前,李師伯將我叫到一旁,說我們此去廣天門,很可能會進入旁邊密林中的血沼,血沼中有一種隻在夜裡綻開的蘭花,李師伯讓我折一支大帶回去——這是本門機密,切不能讓廣天門與魔教得到風聲,所以叫我瞞著你們。”

北宸六派本就各有利益,魔教更是百年大敵,李文訓不願讓這兩方知道青闕宗的秘密,樊興家也能理解。

“我是真的不知道血沼夜蘭關係著魔教的一門邪功啊!”樊興家急急的哀叫起來,“師兄,師妹,你們要相信我啊!”

“原來是他,原來是他。”蔡昭喃喃自語,雖然還是有些難受,但得知不是戚雲柯周致臻,她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輕鬆。

宋鬱之道:“王元敬掌門被殺那夜,你問了所有長輩,記得李師伯說他當時在巡夜。這話倒不算假,隻不過他是趁巡夜之機,隔牆刺死了王元敬罷了。”

蔡昭歎道:“他可藏的真深呀,我一點沒看出來!”

她想起來慕清晏的話——能誘使宋秀之萌發野心,進而計算到宋秀之會一步步殺弟逼父,從而導致廣天門大亂的人,必定與宋家交往甚密。李文訓,與宋家關係很好嗎?

況且,十幾年前六派子弟攻入幽冥篁道那回,李文訓也不在其中之列,那他拿什麼要挾王元敬?

宋鬱之問:“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緊告訴師父和周伯父,揭穿李文訓這個小人!”蔡昭不願多想,盼著快刀斬亂麻。

宋鬱之欣然同意。

慕清晏重新查看秘密洞窟。

他首先回到‘禁塚’,發現正麵猶如雙生子一般的兩個洞口前本有一道石門,這堵石門做的甚為精巧,從外麵看來形如一塊尋常的巨大山石,且堅硬逾常。可惜蔡昭那個不識貨的等不及摸索機括開關,就粗暴的劈下一刀摧毀了石門。

連十三舉著火把左看右看,“公子,這回你先進哪個洞口查看?”

“還是左麵。”慕清晏答道。

師兄們三人對著兩頭傲嬌的金翅巨鵬麵麵相覷。

蔡昭鼓起滿臉笑,柔聲哄騙:“乖,低下身子,讓我師兄騎上去好不好?他受傷了,不好路途顛簸的……”

大金高傲的一抬脖子,二金提起翅膀同樣用鼻孔看人,拒絕閒雜人等搭乘。

蔡昭訕訕的轉頭:“怎麼辦?它們不聽話。”

宋鬱之無奈的搖搖頭,“事不宜遲,師妹還是騎上巨鵬先去給師父報信。我帶著五師弟順流而下慢慢走,到時我們在佩瓊山莊彙合。”

“好!”蔡昭充滿信心的笑起來,“隻要告訴了師父和周伯父,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慕清晏第二次踏入同一口洞窟,邊走邊左右查看,還讓連十三將沿途洞壁上的油燈一盞盞點燃。他這才發現,所謂的山洞窄處是通道,而寬敞處竟是一間間內室。

有的擺放了書案筆墨,顯是書房;有的掛滿了叮叮當當的釘錘鑿斧,像是製作器具的匠作房;還有布置成歇息用的寢室模樣;剩下三兩間是不同用途的功房,或設有打坐調息用的圓台,或是練習拳腳刀劍的兵器室……

慕清晏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耳畔響起了昨夜的對話。

——“聶恒城也是個沒用的,慕正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練功識字,設計陰謀詭計,他居然一無所知,難怪最後會上當!”

——“不但如此,慕正揚進進出出瀚海山脈,聶恒城居然未曾提防,防備也太鬆了。”

“啊!”連十三忽的驚呼一聲,“這裡有人激戰過!”

慕清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從此處開始,前方的地麵與洞壁上布滿了打鬥的痕跡,腳印,掌風,刀痕,還有撞擊形成的圓坑……可見搏命雙方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如此向前十丈左右,隻見前方被山石遮掩住的地方,有一具枯骨斜斜的靠壁坐在地上。

“公子你看,有死人!”連十三指著前方。

慕清晏附身細看。

這副骨架甚是高大,身高肩寬都與慕清晏差不多。

人已化作枯骨,但身上繡有繁複金紋的玄色錦袍還能辨認,熟悉的星辰瀚海紋路,正是成伯家傳的神針技藝。

慕清晏小心揭開枯骨的胸前衣襟,一道極深的刀痕從這人右肩斜劈至左腹,刀痕所經的肋骨已被儘數斬斷,幾乎將整個上半身斜劈開來。

連十三不住咋舌:“我的老天爺,好生剛猛的刀法!都快把人劈成兩半了!”

枯骨的衣裳裡頭還穿了一件胸甲,慕清晏取下來細看,發現這副胸甲當中嵌了一麵通體玄鐵所製的護心鏡。他將劈成兩半的護心鏡合攏,微微凸出的背麵,恰好刻了一個古老字體的‘羅’字。

慕清晏先是一怔,隨即記起兩年前北宸老祖祭典上羅元英的話。

當時她怎麼說來著——羅家有一麵家傳的玄鐵護心鏡,武元英奔赴鼎爐山前,羅元英哀求他穿在身上。

後來武元英被俘,那麵玄鐵護心鏡自然落入瑤光一係手中。隻是瑤光長老旋即死於尹岱與蒼寰子之手,他手下的心腹部眾大舉報複,戰況慘烈,也死了個七七八八,所以被俘獲的羅家護心鏡便無人過問了。

慕清晏忽想起一事,他在查閱仇長老事跡時曾讀到這麼一段——仇長老察覺聶恒城性情愈發暴虐無常,他擔心慕正明會遭不測,於是從寶庫中翻出一幅寶甲,在聶恒城的壽宴上將之送給了慕正明。

赴宴之人皆是心裡透亮,仇長老贈送寶甲隻是個筏子,而是想當著眾人的麵提點聶恒城不得傷害慕正明。

慕清晏拎著陳舊的胸甲,釘在胸腹處的兩半玄鐵護心鏡依然閃著幽幽寒光。

恍惚間,他仿佛見到了兩個生的一模一樣的俊美青年在說話,一個清雅溫文,一個桀驁張揚——

“阿揚,你近來還是少出去罷,聶恒城年紀大了,脾氣越來越壞,教中弟子動輒得咎,要是他知道你一直在往外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彆管我,我有分寸。聶老狗不放過我?哼,是我不會放過他!總有一日,我會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有他手下那些狗,一個也跑不了!”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我不管你在外頭做什麼,你至少把這副胸甲穿上吧,沒準要緊關頭能救你一命。你在外頭,萬事小心。”

“……多謝大哥。”

兩半護心鏡輕輕撞擊,發出叮咚聲——慕清晏回過神來。

他看見連十三一旁張頭縮腦,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樣子,便提聲道:“我們去另一條山洞密道看看。”

金翅巨鵬天生厭惡人多之處,蔡昭隻好在城外曠野之處落地。

江南之地山溫水暖,雖是隆冬時分也不像瀚海山脈中那麼冷的人腦門發麻。

蔡昭深深吸了口清冷沁潤的空氣,信步走在石板街上。夜幕已垂,兩旁的店鋪屋簷下掛著各種式樣的紙燈籠,橘色的光線柔軟溫馨,光是看著就叫人舒坦。

想到要事在身,她不敢耽擱,急匆匆的穿過人群,從小鎮西門出去,繞過平整如鏡麵的湖泊,佩瓊山莊那高華典雅的大門已在眼前。

蔡昭剛要過去,忽然發現李文訓的幾個弟子就在門口巡視。

她心中一動,繞開正門,悄無聲息的從側邊高牆上越了過去。借著夜色的遮掩,她根據記憶中的山莊小徑,運起輕功,如一朵小小飄飛的花朵,在樹梢叢中飛躍穿插。

慕清晏走完了右麵那條山道,裡頭同樣整洞的夜明珠與油燈,也有一模一樣的書房內寢匠作房以及功房,隻是沒有打鬥痕跡以及枯骨。

與左麵山道一樣,右麵山道的出口也在幽冥篁道之外,隻是兩個出口位於山腳下的不同位置,一東一西,相距甚遠。

從上往下俯瞰,兩條山道猶如一個‘八’字,入口緊緊並列在一起,隨後逐漸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延伸下山,直至出口。

“這是什麼意思?這人為何要布置兩條一模一樣的山道?”連十三如墜雲霧中。

慕清晏答道:“為了修煉時能避人耳目,也為了在聶恒城發現時多一條生路。”

連十三還是不懂。

慕清晏神情沉鬱,“你設身處地的想想,聶恒城想將你養廢,而你不甘於此。瀚海山脈中還有比‘禁塚’更好的地方讓你藏起來練功讀書麼?”

雖然聶恒城他可以說服彆人也說服彆人‘天下是有能者居之’,但對著‘禁塚’中的一乾亡靈,難免心中不適。是以他不但自己能少來就少來,也不許手下的徒子徒孫靠近這裡,以免有所褻瀆。

慕清晏又道:“再者,一旦聶恒城有所察覺,若追殺的人少,他就能像蔡昭似的直接甩脫,若追殺的人多,這雙子洞窟也能替他分掉一半追兵。”

“就為了這麼一點僥幸,就花這麼大力氣生生挖出兩條密道來?”連十三咋舌不已,“這得費多大的勁呀,此人可真狠得下心!”

慕清晏喃喃道:“若我吃過那人吃過的苦,受過那人受過的委屈,懷著那人一樣的刻骨仇恨,說不定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個人,曾在烈日下汗水淋漓的做苦力,不滿十二歲的少年,無依無靠,忍受欺淩白眼,一整日的辛勞隻能換取丁點粗糧;

這個人,也曾為了一個垂死之人的隻言片語,為了虛無縹緲的一線希望,千裡迢迢,甘冒凶險,隻為博一個未來。

他仿佛與這人心意相通。

他們擁有相同的血脈,相同的身形相貌。有時候,比起父親的淡泊自守,他似乎更能理解慕正揚的決絕做法。

周致臻的書房位於一片精致而寂靜的烏木小院中,他不喜太多人服侍,常是獨自躲在書齋中寫字作畫。

蔡昭從濃密的冬鬆枝葉中跳下來,通過敞開的窗戶遠遠看見周致臻聚精會神的伏案讀書。她抿嘴一笑,輕手輕腳的小心上前,想著要嚇他一大跳。

忽的眼風瞟過,她意外看見李文訓穿過周致臻身後的槅扇,一步步走向周致臻背後。

蔡昭心中警鈴大作,提氣在雕花木欄上重重一蹬,猶如離弦之箭般疾速向書房撲去,腳下接連越過數道欄杆,嘴裡同時大喊:“周伯父當心背後!”

與此同時,她瞥見戚雲柯從另一邊推門進入書房,當下大喜過望,扒著書房外欄的窗欞大喊:“師父,快去救周伯父,李文訓不是好人!”

她喊這兩句話的當口,李文訓已經高高躍起,雙掌作勢淩空拍出。

周致臻似乎察覺背後有動靜,當即起身回轉禦敵。

而戚雲柯仿佛也聽到了蔡昭的呼喊,向前一個長步大飛躍,衝著李文訓撲殺過去。

蔡昭連翻帶爬的跳進書房,心裡想著戚周二人合力必能勝過李文訓。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身影在空中飛躍,隻聽砰的一聲,周致臻與李文訓四掌相對,兩人勢均力敵,雙雙悶哼一聲彈開。

就在這時,戚雲柯騰躍趕到,蔡昭微笑著看他飛撲向李文訓……

然後,她的笑容凝固了。

戚雲柯重重一掌擊打在周致臻背後,周致臻頓時狂噴鮮血,頹然倒地。戚雲柯上前一步,單足踏在周致臻胸前,將他踩在地上。

周致臻口中不斷噴出血沫,眼中透著不敢置信:“你,你為何……”

蔡昭宛如化身冰柱,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全身上下仿佛置身冰窟,透骨刺心的冷,冷到麻木。她無力的靠著窗欞,十根手指緊緊摳入木框,木刺紮進手指,這絲疼痛將她喚醒。

“師父你在乾什麼?”她傻傻的。

“師父你們在乾什麼?!!”她厲聲尖叫,淚水瞬間奔湧。

戚雲柯恍如未聞,右手虛空一抓,懸掛在牆上的佩劍出鞘飛來。

他持劍指著腳下的周致臻,“就為了你待平殊不好。”

“當初你若好好待平殊,平殊根本不會離開佩瓊山莊。都是你不好,你傷了平殊的心,她才會被慕正揚蠱惑。”

他的眼神出奇冷靜,仿佛在說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你和平殊自幼定親,她已經走了五年,你也該下去陪她了。”

眼見戚雲柯高高揮起長劍,蔡昭尖叫一聲撲過去阻止,李文訓側身過來攔截,兩人在空中結結實實的對了一掌。

李文訓噔噔蹬連退三步,蔡昭胸口氣血翻湧,後背重重撞在牆上,跌落在地上,嘴角沁出一絲血痕。

戚雲柯責怪的看了李文訓一眼,“對小孩子出手這麼重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