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消雙喜臨門(1 / 2)

劉文善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後也跟劉錦忠一樣沒出息地喊了起來。

“娘,娘啊。”

嶽氏奇怪,大兒子平日裡穩重的很, 怎麼忽然這般鬼喊鬼叫了起來。

嶽氏立刻趕了過去,然後也嚇傻了。

她衝了過去,抱著五老太爺的腿,“老頭子, 老頭子你怎麼了?”

可是五老太爺已經在房梁上掛了半個晚上了,麵目猙獰,全身僵硬。

嶽氏立刻哭了起來, “老頭子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啊,你讓我以後還怎麼活啊。”

嶽氏在一邊哭, 兒子孫子們一起動手,把五老太爺摘了下來。

嶽氏一見他爆出的眼珠,想去摸他又有些害怕。想到前些日子他安慰自己的話,壯著膽子去拉他的手。天這樣冷, 五老太爺斷氣好久了,這會子早就僵硬的像石頭一樣。

劉文善顧不得繼續哭, 立刻帶著兄弟子侄們在地上鋪了稻草, 上麵墊了層棉布單子,然後把五老太爺放在了上麵。

做完這些,他讓弟弟去通知族裡人。

五老太爺這一死,頓時轟動了整個劉氏家族。

不明真相的人, 以為五老太爺是因為被汪氏揭穿醜陋的過往,不堪被人指指點點,羞憤而死。也對, 從那天和汪氏爭執後,五老太爺就閉門不出。往常他是君子,是族裡人人敬佩的長輩,是一言九鼎的主事人。忽然傳出和族嫂私通的事情,雖然五老太爺那天並沒有明著承認,隻是和汪氏爭論了幾句,但所有人都在心裡認定,汪氏說的肯定是真的,劉文遠就是他的兒子!

五老太爺聰明的很,汪氏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當時避而不談劉文遠是不是他兒子的事兒,隻是和汪氏爭論是誰造成了劉錦南之死。爭了幾句之後,他拂袖而去,似乎不屑於和一個死了孫子的老婦人計較。

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死也不能認。過個一陣子,他再出來就是了。隻要他不認,憑著汪氏一向喜歡胡鬨的名聲,最後漸漸也就沒人會追著他問了。

誰知道這中間還夾雜著毒酒的事情,最關鍵的是,他覺得劉文謙還在一邊虎視眈眈。連徐氏後麵來鬨,他都覺得是劉文謙指使的。

五老太爺想不出對策,一直不出門。

人人都以為他在躲羞,雖然還沒人提出讓他讓出族長的位置,但除了徐氏,再也沒人來找他了。族中的許多事情,都是四老太爺和九老太爺在打理。

四老太爺和九老太爺聽說老五死了,匆忙忙趕了過來。雖然劉文善沒開口,但兩個老頭子一看,都知道他怎麼死的了。

四老太爺立刻讓方氏等人把五老太爺的壽衣拿了出來,又讓劉文善兄弟幾個給他淨身,匆忙忙換上了衣裳,把他塞進了棺材裡。

五老太爺也兒孫滿堂了,如他這個年紀,家裡都給他備好了壽材,以防不測。但誰也沒想到,他忽然就去了。

嶽氏坐在那裡哭,“老頭子啊,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和你鬨脾氣。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啊,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文遠都這麼大了,我不怪你啊。”

嶽氏感覺心裡十分難過,要是她不鬨脾氣,要是她早些和他說話,說不定他就不會想不開了。她也沒想到,五老太爺居然會走這條路。

劉錦忠哭的跟傻子一樣,“祖父,祖父,都是孫兒不孝。”他知道,祖父是為他死的。

大家夥兒都說劉錦忠孝順,祖父死了,他哭得眼睛都腫了,不吃不喝,隻守在棺材旁邊。

隻有劉文善心裡隱隱有了猜測,可他不能說啊。那壺毒酒的事情一旦泄露,他們全家都跑不掉,劉錦忠還小,要是因為此事進了衙門,這輩子都要毀了。時人重名譽,不管你有沒有錯,往衙門裡走了一趟,立刻會被人另眼相看。

你若是被告,好家夥,定然是乾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若是原告,那就更難纏了。多大的事兒,何至於去衙門裡解決。

劉文善除了跟著兒子一起哭老父親,一個字都沒吐露。

劉文謙接到消息後,頓時有些心驚肉跳。

魏氏也有些害怕,“官人,五叔何至於此,咱們又沒立時去找他麻煩,也沒說要告他。”

劉文謙沉默片刻,“娘子不要怕,和咱們又沒關係,我去看看,娘子就在家裡看著孩子們。”

魏氏歎了口氣,“薇丫頭還有七天就要出嫁了,這個時候又出這事兒。”

劉文謙安撫了她片刻後,自己去了劉文善家裡。如今他和劉氏宗族已經分了宗,去送份禮錢,吃頓喪席回來就是了。他肯出頭操辦劉大郎的喪事,是因為劉大郎是汪氏的親孫子,他很小的時候,汪氏把他當親生子疼愛過的。至於五老太爺,就和他沒關係了。

劉文謙到了之後,象征性地問了幾句,然後找個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沒過多久,劉文遠也來了,坐在了他身邊。

兄弟兩個好久沒見麵了,劉文謙雖然大兩歲,卻看起來意氣風發,劉文遠渾身散發出一股頹廢之氣。

讓劉悅微看見了,她會發現,劉文遠現在的樣子,和劉文謙上輩子驚奇地相似。那時候,魏氏母子死了,他自己總是病懨懨的,似乎看不到生活的一點希望。

劉文謙想到小時候二老太爺帶著他們兄弟一起走街串巷做貨郎的日子,心裡忽然動了惻隱之心。

“老二,家裡還過得下去嗎?”

劉文遠看了他一眼,“多謝大哥關心,吃喝暫時還能過得下去。”

劉文謙也不知道說什麼,劉文遠比劉大郎務實一些,雖然也懶,至少還願意做事情,不像劉大郎,整日做夢奪人家的家業,然後自己做大少爺。

劉文謙心裡歎了口氣,“老二,要是有難處了,就來找我。咱們畢竟,都是爹娘養大的,做了幾十年兄弟。”

對劉文謙來說,二老太爺是他心裡最大的安慰,也是他心裡一股力量來源。那個出門做貨郎時非常精明的漢子,在家裡卻話不多,隻知道乾活。他非常疼愛兩個兒子,仔細為他們打算、考慮未來,在父親這個角色上,他做得非常到位。父親認下了這個兄弟,隻要劉文遠以後老老實實的,劉文謙也不想再找他的麻煩。

劉文遠眼眶有些紅,看了劉文謙一會兒,然後低下了頭,“大哥,我對不起你。”

劉文謙嗯了一聲,似乎認同他說的話,“都過去了,不要想太多。娘那邊的孝敬,我會一直給的。你既然回來了,五叔也沒了,你就不要回祖墳山了。你也給王經紀做了一陣子的徒弟,雖然離開了大半年,回來多尋摸一陣子,也能找到活兒乾。”

劉文遠知道,大哥這是在為他一家子的生計考慮,“我聽大哥的,我對不住大哥。”

劉文謙如今日子過得順遂,見他這樣狼狽落魄,早就不在意了,隨意揮揮手,“你以後好好過日子。”

兄弟兩個躲在角落裡說話,族裡人卻時不時偷偷看一眼劉文遠。他是五老太爺的親兒子,五老太爺死了,劉文善兄弟幾個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磕頭,劉文遠卻坐的遠遠的。他來的時候,也是以普通族中後輩子弟行禮。

想看熱鬨的人什麼都沒看到。

反倒是劉文善,他路過劉文謙身邊時,看了他好幾回。

劉文善從五老太爺之前說的隻言片語中,漸漸想通了一些事情。這個族兄,手段太深了。他一個字不說,放任徐氏那個婦人過來鬨幾回,他爹就上吊了。這回真冤枉劉文謙了,他並沒有指示徐氏做什麼,他忙的很,哪裡有工夫去管徐氏那個蠢婦人。

頭一回徐氏來的時候,隻是要求五老太爺答應讓她回來,五老太爺讓她自己想辦法。誰知道後麵兩次她再來,氣勢洶洶,怒火滔天,完全不顧及輩分之彆,在五老太爺的小廳堂裡大吵大鬨,讓他交出凶手,若不然,她就去衙門裡告狀。

劉文善當時聽得心驚肉跳,五老太爺卻讓他稍安勿躁。

他以為老父親想到了什麼好拌飯,可他沒想到,五老太爺的方法,就是自己給劉錦南償命。

雖然五老太爺精於算計,可人命關天,徐氏又是那個一樣豁得出去的婦人,他沒有辦法了。

隻有他死,才能破了這個局。

他一條命,抵劉錦南一條命。按照倫理來說,祖父給孫子抵命,足夠了。那酒雖是劉錦忠帶去的,但是他泡的,他才是罪魁禍首。他若不認,一旦被徐氏捅出去,劉錦忠就算不死,這輩子也毀了。

且他一死,他和汪氏不光彩的過往頓時消炎雲散。不明就裡的人,隻會把眼光放在他的羞愧之上,時間一久,就算劉文謙等人把毒酒的事情說出來,也已經死無對證了。

五老太爺到死,都還在算計,用他的一條命,護住了家裡的兒孫。

劉文謙知道,毒酒的事情,隻能這樣過去了。一命抵一命,從此煙消雲散。

五老太爺畢竟死的不光彩,劉文善請了人在家裡念了三天的經,立刻把老父親發送了出去,然後以守孝的名義,和兄弟子侄們一起,閉門謝客。

徐氏傻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五老太爺會自殺。她隻是想讓他交出劉錦忠,然後拿到劉文遠麵前去邀功,她就可以回去了。

這個死老頭子哇,斷了她所有的後路。

徐氏回去找劉文遠,劉文遠隻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去和姓張的好生過吧,家裡不用你擔心,二郎和三郎好的好。你不在,他們少一些歪心思,以後也能落個好結局。”

不論徐氏怎麼鬨,劉文遠都不同意她回去,就算二郎和三郎一起求,他也不同意。

徐氏哭過鬨過,最後人有些瘋魔了,張老賴把她弄了回去,但她時常還會過來,坐在二房門口絮絮叨叨,罵劉文遠、罵花氏。

除了徐氏,連汪氏也有些神誌不清。五老太爺自縊之後,汪氏開始做噩夢。她時常夢見年輕的時候,她抱著劉文謙回來,忽然來一群人,說她是人販子,搶了人家的孩子。或者是夢到和五老太爺私會,五老太爺陰惻惻地看著她,二嫂,我又來了,你想不想我啊?然後二老太爺忽然回來了,他們被抓個現行。或者夢到劉文遠出生,二老太爺問他,老婆子,這是誰家的孩子啊。再或者夢到劉大郎一聲聲喊,祖母,我好疼啊。

汪氏日漸消瘦下來,經常說胡話,“老頭子,我對不起你。老五,你個黑心肝的種子,你不得好死。大郎,大郎,祖母疼你,不疼了,不疼了……”

汪氏在家裡發癲,徐氏在門外發癲,婆媳兩個把劉文遠爺兒幾個折磨的不輕。劉文謙往二房送了一些東西給汪氏,又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隻說是迷了心智,等想開了就好了。

汪氏自己陷入了死胡同,誰也救不了她,隻能讓婆子好生伺候著。至於徐氏,劉文謙一個字不問,這女人當初把元寶往魏氏肚子裡推的時候,心多狠啊,現在她失去了一個兒子,她沒了家,她是可憐,但這都是她的報應。

劉文謙路過徐氏身邊時,從來都是假裝沒看到她。徐氏也不和他說話,隻絮絮叨叨罵人。到了飯點,花氏讓婆子送一碗飯出來,徐氏一邊罵一邊吃。

劉文遠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出去找活兒乾去了。

不管二房一家人怎麼鬨,劉悅薇一個字都不知道,離她出嫁,隻剩下三天了。

五老太爺發送出去之後,天忽然晴了,出了大太陽,地麵上的雪迅速化掉了。

魏氏高興極了,“我還總擔心,到了正日子那天,要是雪這麼大,萬一抬轎子的腳下打滑,可不就要出醜了。”

劉悅蓁開玩笑,“娘,要是抬轎子的腳底打滑了,轎子裡的新娘子會不會摔出來?”

劉悅薇拍了她一下,“我摔出來了,難道你還還要跟著笑不成?”

劉悅蓁哈哈笑,“二姐,到時候多給抬轎子的一些錢,讓他們務必走穩了,就算鞋掉了,也不能摔倒。”

魏氏笑,“看吧,有這大太陽,兩三天地上就乾了,到時候正正好。我兒真是有福氣,出嫁能趕上好天氣。你們彆不信,為什麼出門子要挑日子,要是趕上下大雨,不是說以後日子不順。你想,辦喜事時畏手畏腳,這喜氣自然就差了許多,人心情也敗壞了,豈不是不美。”

劉悅薇穿著小夾襖坐在圈椅上,手裡抱著杯鮮羊奶,裡頭加了杏仁。魏氏說喝這個能變白,整天帶著兩個女兒一起喝,說讓她們變白一些。

羊奶是熱的,能暖手,喝一口,胃裡都熱乎乎的。

劉悅蘭和元寶已經快八個月了,整天清醒的時間變長,不願意一直在屋裡呆著。魏氏並不是那種一味嬌養孩子的。她給兩個孩子穿的厚厚的,圍上了披風,頭上戴了毛帽子,臉上擦了防凍的油,裹的隻剩下兩隻眼睛在外頭。然後讓丫頭婆子們抱著兩個孩子在家裡逛,隻撿那太陽能照到的地方玩,陰冷的地方不去。

娘兒幾個在家裡消遣,劉文謙去找九老太爺去了。他雖然分宗了,嫁女兒是大事,他想辦的熱熱鬨鬨的。

九老太爺正在廊下曬太陽,劉文謙提著一壇子酒和一條肉來了。

“九叔好悠閒自然。”

九老太爺笑了,“文謙來了,坐。喲,怎麼還提這麼多東西來,可是有事求我?先說好了,借錢沒有。”

劉文謙哈哈笑了,“九叔說笑了,侄兒確實有事相求,卻不是來借錢的。”

九老太太謝氏罵他,“死老頭子,說話前也不照照鏡子,文謙能問你借錢,你窮漢一個,把你搜刮乾淨也沒幾個銅板。”

九老太爺笑著回嘴,“死老婆子,淨揭我的老底。”

劉文謙坐下了,“九叔,侄兒來是請您幫忙的。再有三天,我家薇丫頭就要出門子了。我雖然分了宗,但也姓劉。女兒出門子是大事,侄兒想請您去給我做個主事,不然到時候亂糟糟的,也不像樣子。”

九老太爺正色問,“族裡人你都請嗎?”

劉文謙笑,“我自然都要請的,願意賞臉去的,我酒肉管夠。若實在去不了,侄兒也不勉強。”

九老太爺又笑,“你隻要請,誰還能不去呢。你找你四叔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