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推新政夏日情趣(2 / 2)

時間忽悠悠,又到了盛夏。

鄭老爺這幾日忽然憂心忡忡,因為許知府和柳巡撫杠上了,他作為柳巡撫的暗線,在中間十分為難。這事兒的由頭,還出在京城那邊。

皇帝上任了自然想做些事情,一連幾年,賦稅都越來越少,皇帝坐不住了。太上皇在位時,喜歡優待士紳和皇親國戚。一是封的爵位多,二是士紳免稅額度特彆大。爵位多朝廷的開支就大,有錢人免稅的額度大,交的稅少,就越來越有錢,反之,窮人的田地因為天災、疾病等各種原因,最後都落到了有錢人手裡。

可是,朝廷收稅,不光是按田畝收的,還要收人頭稅。窮人手裡沒有地,但家裡兒女成群,就要交人頭稅。長此以往,窮人越窮,富人越富。窮人為了活下去,生了女嬰就溺死,或者稍微長大一點就賣掉。等家裡兒子們都長大,女孩越來越少,娶妻越來越困難,光棍越來越多。光棍一多,整日鬨事的閒漢就多。更有甚者,偷盜、土匪橫行。

對朝廷來說,抓盜匪需要費人力錢財,光棍多了,各地人口銳減,人頭稅收不上來,最重要的是,田地都到了富人手裡,朝廷的賦稅連年減少,可是那麼多皇親國戚和百官要養,每年的軍費開支一文不少,哪裡不要銀子?戶部的人一年到頭除了哭窮就是克扣,但不管怎麼克扣,仍舊是捉襟見肘。

皇帝接手就是這樣一個爛攤子,國庫空虛,老父親想複辟,兄弟在一邊虎視眈眈。皇帝想改革,前兩年已經裁奪了許多皇親國戚的虛銜。那些人靠著裙帶關係,和皇家有了親戚關係,再哭一哭求一求,弄了一堆的爵位,雖然品級不高,可朝廷要給他們發俸祿。這些人不事生產,於國於家無半點功績。

不僅如此,靠著身後有點關係,什麼強買強賣、侵占民田的事兒沒少乾。皇帝讓人一查到底,凡是犯了事的,爵位一概褫奪。兩三年下來,大大小小革了上百個。剩下的那些,瞬間也老實了。

這一頓板子下來,一年也給朝廷省了點銀子。

也因為此,皇帝得罪了不少人。有許多大家族,家裡姻親遍地,難免被牽扯到,時間久了,多少對皇帝都有點意見。太上皇忽然把南安王提起來,有一些人就暗搓搓地去投靠。南安王大方,張嘴就許諾,隻要能助他奪得皇位,被皇帝褫奪的爵位都能恢複,有功之臣還能升官。

南安王開個空頭支票,就有一堆的蠢貨投靠了過去。有那聰明的,自然知道不可信。現在他想爭奪皇位,肯定什麼都敢許諾。等他做了皇帝,成了當家人,再封爵位,就是割他的肉了,豈會全部答應,說不定還會覺得你們這些人跟著他造反,不是什麼好人呢。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兒,皇家人乾起來最拿手。

皇帝恨得牙根癢癢也沒辦法,他還要繼續自己的改革之路。

皇帝做皇子時,因為生母不受寵,他也不顯山不露水,後來被皇後養了幾年,身份提上去了,又因為排行靠前,得了皇位。大家原以為他是個軟柿子,沒想到卻是個硬茬子。

裁奪爵位,已經讓許多人不滿意了,皇帝忽然又要割除人頭稅,全部攤入到田畝之中。就是說,不管你家裡有多少孩子,不用交人頭稅了,就看你家裡有多少田地,田地多交稅多,而不是說人口多交稅多。

這想法一提出來,當時,滿朝堂都炸了鍋。

南安王當場反對,“陛下,自古士紳與帝王共治天下,千百年來,士紳都受優待,陛下如今讓士紳與平民一起納稅,讓天下讀書人的臉往哪裡放呢?”

皇帝一句話沒說,吏部尚書莊尚書是皇帝的人,頭一個反駁南安王,“王爺,士紳也是陛下子民,如何不能納稅?要說千百年來的規矩,老早以前這帝王之位都是禪讓,王爺的意思是如今該輪到彆家不成?”

莊尚書脾氣臭,這話說的,南安王一個字也反駁不了,他一甩袖子,不再說話。

他的簇擁者立刻接話題,“莊大人,王爺為天下士紳考慮,莊大人自己不也是士紳出來的?如何能說這話。再說了,我聽說莊大人家裡也是良田千頃,不知一年納多少稅呢?”

莊尚書冷笑一聲,“如今天下田畝,過半都在豪族手中,百姓無田可耕,卻要交各種雜稅。朝廷有的稅地方收,朝廷沒有的稅,一些州縣也敢私自收。不如革除了這些苛捐雜稅,全部攤入田畝中,給百姓一條活路,給朝廷一條生路。王爺說士紳與帝王共治天下,這不假。可王爺不要忘了,社稷之本乃黎民百姓,不是豪族士紳。”

……

朝堂上爭吵不休,兩方人馬你來我往,口舌仗打了多少天,最後各讓一步,挑個地方先進行改革。兩年之後,統計這地方的人口滋生和賦稅情況,若是有好轉,各地統一推行。

皇帝要改革,自己要先挑自己人來辦。河間省柳巡撫是皇帝以前的老師,家裡孫子尚了大公主,成了鐵杆帝王黨,自然要衝在前頭。

柳巡撫雖然是皇帝的人,可許知府是南安王的人。南安王當初把許知府弄到青州來,就是想在河間府插入一把自己的刀。皇帝同意讓許知府過來,也是想讓柳巡撫看住此人。

現在,柳巡撫要推行皇帝新政,許知府雖然沒有明著反對,卻有些不大配合。

比如,要將各種稅務都算入到田畝之中,就要重新丈量田畝數量,各州府得到柳巡撫的命令後,都開始丈量天地,許知府收到命令後一個把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鄭老爺是從鄉間出來的泥腿子,聽到皇帝新政之後,忍不住拍手叫好,這才是心懷天下的帝王,心裡裝著百姓,江山才能穩固,心裡要是隻裝著皇親國戚和士紳豪族,早晚倒台。

鄭老爺摩拳擦掌等著輔助許知府推行新政,誰知許知府卻一拖再拖。

鄭老爺坐不住了,他悄悄給柳巡撫寫了封信,柳巡撫回了三個字,沉住氣。

沒過幾天,柳巡撫派人來斥責許知府推行新政不力,責令許知府立刻開始丈量田畝,若有違背,立刻上報朝廷,革職查辦。

許知府的本意是拖一拖,等到入了秋,先把這一季子的人頭稅收了交上去,到時候再開始丈量田畝。這樣一來,南安王那裡無話可說,柳巡撫那裡他也能交差了。

誰知柳巡撫遠在幾百裡路以外,卻對青州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許知府年紀輕輕能做四品管,不光是因為他姐姐做了南安王側妃,他自己本身也是很有才乾的。

皇帝的新政,許知府心裡也不得不稱讚一聲好。立朝已久,天下田畝一半都到了豪族手中,豪族不納稅,朝廷日漸衰敗,百姓日漸艱難。若不早些革除弊病,要不了三兩代,這江山就不穩定了。

許知府本來也想推行新政,但朝廷的政令還沒到,南安王的信卻先到了。南安王的意思,讓他不要推行新政。或者說,雖然推行了,定然要讓上頭覺得新政不如舊政。

許知府有自己的想法,他支持南安王奪皇位,因為自己一家子性命都已經搭上了這條船,但他也寫信勸了南安王。就算奪皇位成功,若是江山千瘡百孔,如何坐穩龍椅。不如讓皇帝去推行新政,把江山治理好了,到時候若是再能奪過來,豈不兩全其美。

南安王難道不知道新政的好處,但跟隨他的人哪個家裡不是田畝眾多,一旦推行,就是割這些人的肉。南安王若是不能替他們保全家中的免稅權力,誰還跟他繼續造反呢。

他再次給許知府寫信,務必阻撓新政。許知府沒辦法,才想出折中的法子,兩頭不得罪。但誰知道碰到鄭老爺這個犟頭,一紙書信告狀告到巡撫大人那裡去了。

許知府心裡明鏡兒似的,青州這邊,肯定是有人往上頭捅了婁子,不然柳巡撫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他隻是拖了個把月,這有什麼稀奇的,他做準備不要時間?

許知府受了訓斥,不能再拖延,隻能開始推行新政。與此同時,他開始排查青州內部,查找可疑之人。沒過多久,鄭老爺就被許知府盯上了。

許知府不是馮知府那種小人,他把鄭老爺的事情查個清清楚楚,知道鄭老爺隻是為了推行新政,並不懂什麼黨爭,也沒有明著為難他,畢竟,此人如今是柳巡撫的人。許知府把鄭老爺手上的差事一件件都卸下來,讓他閒著。

鄭老爺見同僚們都在為新政做事,自己卻被掛起來了,心裡頗不是滋味,每日裡唉聲歎氣的。

這一日,他從衙門裡早早回來了,反正如今他沒事可乾,彆說他提前回來了,就算他十天八天不去,也沒人惦記他。青州府一乾人都覺得鄭老爺也怪倒黴的,一連得罪兩任知府。

鄭老爺讓下人上了壺酒,自己在書房喝了起來。鄭頌賢正在家裡呢,功課上有了難題,鄭頌仁早兩個月又去陸通判那裡當差去了,他隻能去問他爹。

鄭老爺在家裡沒有多少架子,鄭頌賢是小兒子,並沒有像鄭頌仁那樣處處講規矩,他兜頭就衝了進去,卻看到他爹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語氣似乎有些落寞。

鄭老爺見兒子來了,放下酒壺,“老三來了,坐。”

鄭頌賢坐在他爹身邊,“爹,您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兒子幫您參詳參詳。”

鄭老爺聽見兒子說的話,忍不住笑了,“你小孩子家家的,隻管讀書就行了。”

鄭頌賢搖頭,“爹,兒子雖然年紀小,但兒子很快就要去參加院試了,若是隻曉得讀書,做出的文章也是個花架子。”

鄭老爺忽然想起,曆來科舉都喜歡與時政掛邊,今年河間府院試和秋闈,跑不了就會扯到新政。柳巡撫一力推行新政,學政大人向來聽他的,肯定也喜歡學子們支持新政,兒子若是半點不懂,豈能考出好成績。

鄭老爺打起精神,開始和兒子說新政的事情。鄭頌賢雖然也知道此事,和鄭老爺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鄭老爺仔細跟兒子講了這新政的規矩,還有實行過後對朝廷對百姓的好處,當然,損害了有錢人的利益也是不爭的事實,鄭老爺也不瞞著兒子,一樣樣都說的仔仔細細。

鄭頌賢聽得目不轉睛,中途還和鄭老爺討論了一番,他問鄭老爺,“爹,如何能把新政推行下去,又能儘量讓士紳們不抵抗呢?”

鄭老爺摸了摸胡子,歎了口氣,“難啊,並不是人人都像莊大人那樣心懷天下的。”

是的,莊尚書為了支持皇帝新政,回去把自己家的田畝算清楚,全部報給了朝廷,還主動補交了三年的賦稅,皇帝大喜,當場誇他國之棟梁。

莊尚書此行,讓許多人恨得牙根癢癢,也讓他贏得了天下有識之士的敬佩。在他的帶動下,有一部分人開始有樣學樣,主動交稅。

新政推行了個把月之後,皇帝讓人做了個石碑,立在宮門口,把主動交稅的百官姓名刻了上去,還給各家發了個匾額,讚揚他們一心為公。

南安王氣的直罵,皇帝太雞賊,石碑和匾額值幾個錢?但南安王也趁此機會,又收服了一批反對派。兩派的鬥爭愈演愈烈,太上皇隻坐山觀虎鬥,偶爾指點南安王幾句。

莊尚書的行動,讓鄭老爺心裡敬佩的恨不得去給這位老大人提鞋,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楷模。鄭老爺還想學莊尚書,自己也補交稅呢,可許知府已經盯上他了,他不好再出頭。到時候丈量田畝,自己如實報上去,定不隱瞞,也算是為新政出力了。

鄭頌賢聽見老父親這樣說,忍不住唉了一聲,“爹,這種事情,怕是主動的少,抵抗的多。”

鄭老爺拿起兒子寫的文章看了看,“老三,你現在還在讀書,不管彆人怎麼樣,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若是,若是院試考新政,你定要擺明立場,可以誇讚莊尚書的義舉,但不要對沒有主動交稅的有微詞。”

鄭頌賢點頭,“兒子知道,多謝爹提醒。”

鄭老爺點了點頭,“這都六月了,還有個把月的事兒,到時候你和龐家小子一起去,你回頭也提醒他新政的事兒,要是你們能一起中了,那才好呢。”

鄭頌賢在鄭老爺那裡混了個把時辰,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鄭老爺和兒子說了一通話,心裡的鬱結之氣也出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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