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訓平日溫溫柔柔的,可能是因為從小在周家沒人看顧,為人有些怯弱,太子怕大郡主被她帶的膽小,時常親自查看這個唯一女兒的吃穿用度。太子妃是個大方的,對這個庶出的女兒也很上心,大郡主的吃穿在宮裡和幾個兄弟們都是一模一樣。
孫良娣一邊照顧自己的肚子,一邊分出一隻眼睛看著周良媛,她要看看周良媛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忽然從往日的不冷不熱,變得熱切起來。
周良媛自己的說法是聽了母親的建議,好好和姐姐相處,把周昭訓的肚子照顧好,為殿下開枝散葉。
東宮的事情暫且按下不表,劉悅蓁最近看見陸銘就跑。
自從那日接收了他的點心,陸銘就跟開了竅似的,隻要一回家,就買了吃的送給三郡主。
剛開始,他去慈恩堂蹲守,可劉悅蓁也不會天天去慈恩堂。後來,他壯著膽子往誠王府去。
他提前打聽了誠王一家子的喜好,去買了許多青州口味的吃食,打著求教的名頭上門了。
劉文謙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摸了摸胡子,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讓陸銘坐下,先問了問他軍營裡的事情,然後開口道,“賢侄啊,本王也不懂軍營裡的事情,也沒考過科舉,實在沒什麼教導賢侄的。”
陸銘笑得很真誠,“王爺,我們家忽然回京,也沒有什麼正經長輩。表哥時常跟我說,王爺是個和善的長輩,總能教他一些道理。我想著,這教導也不一定就是武藝和文才,您見多識廣,多跟晚輩說些做人的道理,晚輩也就知足了。”
劉文謙見他死賴著不走,隻能和他說些閒話。
陸銘第二次上門,送了一些醬肉,他聽說,誠王家姐妹幾個,都喜歡吃這個。
他見不到劉悅蓁的麵,就送她喜歡吃的東西。魏氏見這孩子心誠,就和劉文謙透露了幾句。
劉文謙聽說這小子原來是打女兒的主意,頓時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再說話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客氣,時常問的陸銘額頭冒汗。
但他仍舊一有時間就過來,送的東西五花八門,總有一兩樣能到劉悅蓁手裡。
劉悅蓁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特彆是她娘偶爾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她更加如坐針氈。
這個人為什麼總是上門?送什麼東西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而且,每次他送東西來,娘都會分一部分給她。
現在連爹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劉悅蓁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再一次聽說陸銘去慈恩堂蹲點,她主動過去了。
她才出門,魏氏立刻派人悄悄跟上了。
到了慈恩堂,陸銘剛把幾十斤白麵送了進去。慈恩堂什麼都接,吃的穿的,隻要有人來送,都會記下姓名。
陸銘沒見到人,有些怏怏的。
忽然,他一轉頭,就看到劉悅蓁眼神冷冷地站在那裡。
他先作揖,“見過郡主。”
劉悅蓁問他,“陸大人怎麼又來了?”
陸銘笑道,“我來給孩子們送些東西。”
劉悅蓁毫不留情,“陸大人,這些小東西,派個人送來就可以了,倒不用勞煩陸大人親自來一趟。”
陸銘聽她說話硬邦邦的,有些吃不準,隻能模棱兩可道,“郡主,在下想過來。”
劉悅蓁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過了半晌,陸銘被她看得挪開了眼。
劉悅蓁輕聲道,“陸大人,我不想讓你過來。”
陸銘瞬間也看向了她,見她眼裡有防備、不信任,“郡主,我想過來。”
劉悅蓁再次冷冷道,“你過來乾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陸銘沒提防她會忽然生氣,再次作揖,“郡主,都是我的錯。我仰慕郡主為人,才總想過來。”
劉悅蓁聽見他說什麼仰慕,頓時又有些生氣,“陸大人,我的名聲不好聽,請你不要再給我帶來麻煩了。我家裡你也彆去了,多謝陸大人送的吃的,以後不必再送了。”
陸銘見她並不是一味強硬,心裡多了一絲溫暖,這個小姑娘,張牙舞爪的,其實心地很善良。
他靜靜看著她,在心裡默默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去誠王府,為什麼一有空就來這裡,大概,就是因為她這份赤城吧。就如同陸家一樣,被千人唾罵,父親教導他永遠不要服輸。
他以為隻有男兒這樣,沒想到這個小姑娘身上也有這股不服輸的氣質。
他知道,他就是喜歡她這股不服輸的氣質。
陸銘挺直了腰背,雙手背在身後,他看了看四周,這是在大門外,說話有些不方便。
他看著劉悅蓁,很溫和地說道,“郡主既然不喜歡我來了,以後我就不來了。這麼多日子,在下很佩服郡主的毅力。我想請郡主去前麵茶樓喝杯茶,郡主可願意賞光?”
劉悅蓁想著吃了他那麼多東西,也該還情,見他不再糾纏,又恢複了往常的大方,“我請陸大人吧。”
陸銘笑著點頭,“好。”
二人一起去了茶樓,陸銘要了個雅間。
坐下沒多久,店家送來了茶水。陸銘親自給劉悅蓁倒了杯茶,“郡主請。”
劉悅蓁接過了茶水,“多謝陸大人。”
陸銘慢慢喝茶,見劉悅蓁放下了防備,忽然問了一句,“郡主,你很討厭在下嗎?”
劉悅蓁怔楞了一下,然後搖頭。
陸銘又問,“在下是個壞人嗎?”
劉悅蓁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依舊搖頭。
陸銘忽然笑了,“那為什麼郡主不想和在下來往了呢?我聽說郡主喜歡到外麵去,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我癡長郡主幾歲,從小跟著家父在外麵流放,見慣了人情冷暖,也知道許多人心險惡。我想和郡主交朋友,郡主看得上在下嗎?”
劉悅蓁眼神閃了閃,“你隻是想和我交朋友嗎?”
陸銘大大方方地看著她,“那是自然了,郡主心地善良。似我這等從小看慣了彆人白眼的人,最喜歡和善良的人打交道了。”
劉悅蓁見他不再說那些模棱兩可的話,也給他倒了杯茶,“陸大人是個好人,我也喜歡和陸大人做朋友。隻是陸大人也知道,我名聲不好,和我來往,以後會影響陸大人娶妻的。”
陸銘忽然嗬嗬笑了,“郡主說笑了,既然咱們做了朋友,就是好兄弟。好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男子二十不娶無妨,女子十五不嫁就要被人非議。就算要解決成家的事情,也是先郡主而後再下。我不急,等郡主有了良緣,我再娶妻。”
劉悅蓁頓時哈哈笑了,“陸大人,那可不行,你要是等我嫁人後再娶妻,你這輩子都要打光棍了。我跟我爹娘說好了,我這輩子就一個人。我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慈恩堂,小部分時間出去撿孩子,到處走走,這日子比嫁人快活多了。”
陸銘把桌上的一小盤子點心推到她麵前,“郡主說的沒錯,我原來在邊關沒差事。每天跟我爹學功夫,其餘時間就到處瞎逛。有時候上山打獵,有時候見到不平事就和彆人打一架,那日子彆提多痛快了。自從回了京城,有了差事,我都變得不像我自己了。”
劉悅蓁笑道,“陸大人是男子漢,自然要有正經差事。我不一樣,我又不能當差。”
陸銘看著劉悅蓁,“郡主,難得咱們兩個投緣。你看,要不咱們也學那些大英雄,義結金蘭如何?等下回郡主再出門遊曆,也帶上我一起。咱們兄弟一起闖蕩江湖,多瀟灑呀!”
劉悅蓁被他滿口江湖話說的熱血激昂,“陸大人,我聽說結義還要歃血為盟,麻煩的很呢。”
陸銘眯眼一笑,“郡主是個灑脫人,怎麼倒著相了。隻要兄弟情真,還管什麼血不血的。咱們以茶代酒,不是一樣可以結義。”
劉悅蓁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覺得很有意思。但她也沒有被徹底衝昏頭腦,“陸大人,男女有彆,咱們結義還是不大合適。”
陸銘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子,在手指頭上割了一下,放出幾滴血進入茶盞,“郡主,在下誠心誠意,想跟郡主做朋友,以後和郡主一起,救助孤兒,雲遊天下。郡主灑脫之人,何必在意世人言語。如孔老夫人那樣的人,就算郡主努力去按照她們說的去做,她們還是會說三道四。與其如此,郡主何不尊崇自己的本心。”
劉悅蓁被嚇了一跳,“你趕緊把刀子收起來,這樣動不動就拿刀子,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
陸銘忙道,“是在下莽撞了,郡主不用擔心,這小刀子是平日用慣了的,軍營裡的餅子有時候硬的像石頭一樣,非得用刀切才行,陸某從來不曾用它傷過人。”
他話說到這份上,劉悅蓁也不再扭捏,“承蒙陸大人看得起我,既然這樣,以後咱們就做好兄弟。”
陸銘眼裡閃過一絲精光,隨後笑得眼睛又眯了起來,“來,咱們以茶代酒,如何?”
劉悅蓁覺得怪有意思,連連點頭,“好呀!”
兩個人一人端一杯茶,一起對著窗前跪下,陸銘把自己以前在街麵上混的時候那一套搬了出來,說了一堆的誓言,劉悅蓁有樣學樣重複了一遍,然後一起磕了三個頭,喝了杯中茶。
行過禮之後,二人一起起身,陸銘笑道,“我在家排行老二,癡長郡主幾歲,郡主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二哥也行。”
劉悅蓁絲毫不扭捏,“二哥!”
陸銘誒了一聲,“那我以後就叫你三妹吧!”
劉悅蓁擺手,“叫什麼三妹,既然是兄弟,就叫三弟吧!”
陸銘被噎了一口,旋即又笑著點頭,“三弟!”
劉悅蓁也誒了一聲。
陸銘哈哈笑了,“今日得了三弟,是我三生有幸。走,我請三弟吃飯,三弟可賞光?”
劉悅蓁袖子一挽,“走走走,咱們一起吃肉喝酒!”
兄弟兩個雖然沒有勾肩搭背,也一起笑盈盈地出了茶樓,直奔酒樓!
陸銘心裡有數,點了許多菜,自己喝的燒酒,劉悅蓁喝的果酒,兩個人你來我往,一邊喝酒一邊說話。陸銘把自己以前做混混的事兒都說了出來,劉悅蓁也把自己以前做男孩子的事兒說個乾淨,兩個人越說越投機,場麵好不熱鬨。
賬自然是陸銘結的,他說自己是兄長,要先請客,劉悅蓁也不客氣,說她下回再請。
酒足飯飽之後,兄弟兩個各自歸家。
陸銘雖然喝醉了,兩隻眼睛卻十分明亮。他的小廝已經把二人結義的事情告訴了陸二老爺,陸二老爺聽說兒子乾的這事兒,自己捶了自己一拳頭,娘子,我對不起你,沒教好兒子!
劉文謙氣的胡子都歪了,指著劉悅蓁大罵,“你要胡鬨也有個度!”
劉悅蓁反駁,“爹,您和鄭伯父就能做好兄弟,我怎麼就不能交朋友?我四處闖蕩的人,交朋友難道還看男女!我曉得你們的意思,怕陸二哥不懷好意,所以我才和他結義,以後隻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要是陸二哥以後要娶妻了,我再離他遠些就是了。這會子他又不娶妻,我們說得來,做個朋友怎麼了。”
哎喲,魏氏氣得肝疼,劉悅蓁笑眯眯地回了屋子。
魏氏一封信寫到鎬京,跟二女兒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