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報父仇(2 / 2)

鄭大郎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伯父,難道這中間有什麼蹊蹺?”

鄭大老爺繼續喝酒,紅著眼珠子道,“我不知道有什麼蹊蹺,但我知道,就你祖母的謹慎性子,絕對不會把燈油什麼的放在有火的地方。就算起火,為什麼正房廂房同時著火了?為什麼衙門裡一個字都不說就定案為走水?大郎,我心裡不服氣。”

鄭大郎平複了自己的呼吸,“伯父,侄兒知道了。”

鄭大老爺看著他,“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去尋仇。隻是想讓你知道,以後在外多留個心眼。這世上的鬼比人還要多,你不知道誰正在背地裡悄悄算計你。現在你還是個舉人,能力太小。等你以後中了進士,如果有本事,定要查一查當年的真像。”

鄭大郎點頭。

過了三年,鄭大郎的母孝期滿了,他辭彆妻兒,和幾個同窗一起進京趕考。

幾年的厚積薄發,他不負眾望地地考上了一甲,因為年輕長得好看,被皇帝點為探花郎。

瓊林宴上,已經退位的太上皇也來湊個熱鬨,百官們圍著兩位皇帝一起逗趣,新科進士們一起作詩奉承太上皇。

輪到鄭探花時,老皇帝忽然看向了他的腰間,目光陡然犀利,“你這塊玉哪裡來的?”

鄭大郎立刻跪下了,“回太上皇的話,這是學生的外祖父所傳。”

太上皇伸手,“拿來給朕看看。”

鄭大郎立刻解了玉佩給太上皇,太上皇摩挲著那塊玉,他自己也有一塊,長得差不多。太皇太後一輩子都在找兒子,現在已經快九十歲了,還是沒找到。

太上皇看了許久,把玉留了下來。眾人雖然覺得奇怪,也沒敢多問,宴會繼續。

鄭大郎的心七上八下的,外祖父臨終前把這塊玉給了他娘,他娘後來又給了他。外祖父沒有兒子,本以為這就是一份普通的心意,怎麼現在卻被高高在上的太上皇發現了?

瓊林宴一過,大家看鄭探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沒過幾天,鄭大郎被召進了宮,見到了傳說中那個快活成祥瑞的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仔細端詳著他的臉,沒看出什麼,隻能繼續問那塊玉,把來曆問的一清二楚。

鄭大郎不敢隱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太皇太後立刻派人去了青州。

沒過多久,事情水落石出。他那三十多歲就過世的外祖父,就是太皇太後的親生兒子。

太皇太後抱著他哭了一場,她可憐的兒子,年紀輕輕就沒了,母子兩個永遠天人相隔。

皇帝很大方,已經逝世的先皇五子封為親王,其妻魏氏封王妃,還活著的三個女兒都封了郡主,鄭大郎他娘也被追封為郡主。

鄭大郎眨眼成了皇親國戚,雖然身份明朗了,他始終記得伯父對他說的話。

二十二歲的鄭大郎進了翰林院,努力打磨自己,三年散館後,他外放到了雲南做同知。

二十八歲時,他做了雲南省府的知府,連任兩屆之後,他接下了巡撫的職位。

本來鄭大郎從做知府開始,就遵從朝廷的旨意開邊境貿易,一直和土人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但土人豈能甘心永遠被漢人壓一頭,那年秋天,雲南爆發戰爭。匪首就是當年逃竄的那個許知府,當初放火的人。

許知府老了,眼見著兒子不成器,他就想多給兒子爭來一些籌碼,擴大自己的地盤。鄭大郎雖然不管軍事,但他作為雲南巡撫,是朝廷放在這裡的一枚釘子。他一方麵要發展雲南的民生和邊境貿易,還要看著鎮南王府,監督地方駐軍。

駐軍偶爾的鬆懈鄭大郎看在眼裡,對方鬆懈十次,他會提醒個六七次,儘到義務,若是囉嗦十次,未免惹的駐軍首領不高興。然而,就那麼一兩次沒提醒,姓許的就動了。

鄭大郎一直等著他動,他隻要敢動一下,就公私賬一起算。

許知府想拿下周朝和土人之間那一塊無人之地,那是漢人和土人之間的緩衝地帶,多少年來雙方都不去占領,也不允許對方占領。

許知府要越界,雲南駐軍也不肯。

鎮南王、駐軍首領和巡撫一起聯名上書,要求驅逐土人。

皇帝震怒,本來許家人當初跟著南安王造反,姓許的跑到土人那裡當了匪首,朝廷嫌追責麻煩,也就懶得管他這個幫凶。如今兩邊開貿易,你好我好這個局麵也不錯,誰知姓許的太平日子過久了,完全沒了過去的謹慎,快死的人了,還想來虎口奪食。

皇帝立刻下令,著雲南駐軍驅逐土人,並切斷土人的一切貿易供應。

有了聖命,雲南各方一起動。大家驚奇地發現,鄭巡撫居然跟著軍隊一起動了,說是要監督軍隊,同時操心軍隊補給。他官職大,又是皇親,皇帝也應允他負責一切軍需事宜,他要跟著,誰也不能說他不對。

姓許的狡猾,不肯出戰,隻說自己占領的是無人之地,未犯周朝一寸土地。

雲南駐軍也不和他囉嗦,直接開打。

土人凶殘,但周朝士兵多,且有火炮。姓許的打不贏就跑,然而誰也沒想到,鄭巡撫一個文人,帶著一隊人馬立刻追了出去。

雙方在一處峽穀相遇,鄭大郎看著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想到他當年的行的罪惡之事。就因為祖父發現他私挖金礦,他就要燒了鄭家全家。就因為外祖父可能是皇親,他就讓徐氏那個賤人給外祖父下毒。

人人都以為劉文謙是因為妻兒慘死而意誌消沉,最後一病死了。鄭大郎前兩年才得知,外祖父是被眼前這個賊人毒死的。外祖父死了,京城來的人無功而返,祖父沒有了貴親,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

許知府知道這是雲南巡撫,但不知道是故人來尋仇。

鄭大郎二話不說就命人往峽穀兩邊的山上爬去,許知府知道對方可能想從兩側的山上攻擊,立刻帶著兒子轉頭就跑。

剛跑到了峽穀口,被另外一隊人馬攔截在那裡,那是鄭大郎在軍中的至交,知道他和許家的血海深仇,見他追趕許知府而來,稟報駐軍首領之後,立刻帶人前來支援。

前後有追兵,兩側山上也上去了人。

許知府對天長歎,難道我要亡命於此!

鄭大郎也不殺他,讓人從兩側的山上倒下了許多桐油,然後對著峽穀中間射了幾根火箭。

眼見著許知府在火海裡掙紮,鄭大郎冷笑,多活了三十多年,便宜你了。

雲南駐軍把土人往南趕了兩百多裡路,並關閉了和土人之間的貿易,隻和西南諸國繼續開通貿易。

又過了幾年,鄭大郎回鄉探親。

夜裡,他和伯父一邊喝酒一邊說話,“伯父,我替祖父和我爹報仇了。”

鄭大老爺歎息了一聲,“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鄭大郎什麼也沒說,光一個許知府肯定不夠,還有其他的人呢。

徐氏那個賤婦早就死了,她的大兒子奪了外祖父的家業,聽說他一輩子娶了一屋子的老婆也沒生出個孩子來。

鄭大郎不想殺人,首惡已經死了,這個幫凶,他就留他一命,然後送他一個好兒子。

快五十歲的劉錦南終於有兒子了,他高興的大擺三天流水席,慶祝兒子的出身。

鄭大郎拒絕參加劉家的宴席,他去墳山看望自己的父母。等到了山上,他把人都打發去了旁邊,自己一個人跪在墳前。

鄭家夫婦的墳頭並在一起,當初下葬之時,鄭大郎將父母的棺木並排放在一起,起了一個更大的墳頭,墓碑也是合在一起的。

母親得封郡主之後,墳墓的規格變大許多。

他跪在墳前燒紙,“爹,娘,兒子回來了。”

山上寂靜無聲,他一邊往火堆裡添紙,一邊小聲說話,“爹,兒子親手把仇人燒死了。等他去了,讓他給您磕頭認罪。”

風吹過,火堆裡的火星被撩起,打著旋兒四處散落,有些落在墳頭,有些落在地上,還有一些掉在了鄭大郎的身上,閃爍了幾下之後就滅了,並沒有燒著他的衣裳。

鄭大郎看著四處飄飛的火星,喉頭有些哽咽,“爹,娘,兒子會好好過日子的。”

話音一落,風似乎停了,火堆裡的火漸漸熄滅。

鄭大郎燒完了紙,心裡似乎輕鬆了許多,他對著墳墓磕了幾個頭,悄悄回家去了。

當天夜裡,他做了個好長的夢。他夢見他娘年少之時,他爹剛中了秀才,爹娘在劉家垂花門那裡相遇,他娘哭的痛斷肝腸。

他不記得爹長什麼樣子了,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爹。他看得見他們,他們看不見鄭大郎。

他看著爹娘一起長大,成親生子,那個孩子和自己長得非常像。他像個局外人一樣,幾乎看完了他們的大半生。等到妹妹出生之後,鄭大郎醒了。

他摸了摸枕頭,有些濕潤。原來娘不是無疾而終,她是去尋找他爹了。

佛前三年的苦求,一千遍默誦經書的虔誠,讓菩薩開眼,有了另外一世的平安喜樂。

他為什麼會做這個夢?是爹娘不放心自己嗎?

三十多年來,他似乎一直執著於父親的死因,他想要報仇,想要告訴所有人,他不是野孩子,他也不克父。

是了,娘從來不跟他提報仇之事,娘隻希望他高高興興的活著。

鄭大郎忽然釋然了,爹,娘,兒子會好好的,你們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啊,不行了,作者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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