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星月說, 隻要邢誌凡彆走,彆丟下她一個人,她就答應當他女朋友。
沈西園也詫異了一下。
她總算明白奚睿剛才那表情是什麼意思了。
這……
奚睿:“你彆這麼看我,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問糜星月了嗎?真是這樣?”
“沒問。”奚睿說, “我又不打算管這事兒。”
沈西園:“你不是在追糜星月嗎?”
奚睿無語, “早八百年的事兒了,後來不追了就是不追了啊。”
“那你這段時間……”
“她這段時間心神不寧,總說被人跟蹤,害怕,她家的情況又是那樣的, 我也不能不管啊, 萬一她真出什麼事兒,我這輩子都良心不安。”奚睿垂眸說。
沈西園想了想:“你一直都呆在這兒?”
“沒有啊,學校老師們來我就回去了, 我也是今天看到曹偉在論壇上聲討糜星月, 才趕過來醫院的。”奚睿遲疑了一下,“她精神狀態不對頭, 我怕她……自殺。”
沈西園拿出手機, 打算看看現在事態發展成什麼樣子了。
學校論壇的熱帖飄了幾百樓。
學生們的發言還算克製。
再去看微博, 簡直亂七八糟的什麼評論都有。
有說糜星月歹毒的, 把人當備胎不算, 連死都要拉個墊背的。
也有人說邢誌凡自己活該, 舔狗就該這種下場。
整體看來, 罵邢誌凡的要比罵糜星月的稍微少一點, 畢竟邢誌凡救了那麼多人,在起火時就立刻呼喊,讓大家逃跑, 怎麼看都是英雄。
而糜星月,除了惡毒就隻有惡毒。
之前在沈西園的那個視頻最後,作為真正校園暴力的受害者,糜星月坦白是沈西園幫了她的事兒,很拉好感。
而這次,所有好感全都敗光。
網友們把上次她坦白的事兒也給記起來了。
“難怪當初沈西園被冤枉成那樣子,糜星月都不站出來說一句話,明明是沈西園救了她,卻被汙蔑成了校園暴力者,糜星月自己被救,卻不澄清,眼睜睜看著沈西園被孤立,真是自私自利啊。”
“這次也是一樣,邢誌凡已經衝進火海去救她了,隻因為確實救不了,人家要出去叫消防員,她還不讓人走,還說什麼隻要人家留下來救她,就答應當人家女朋友。這交易做的也太順手了吧。我不禁懷疑,當初沈西園被汙蔑的時候,她不澄清,是不是背地裡也有什麼交易。”
“怎麼有這麼惡心的小婊砸,自私自利天下第一啊。”
“把人家當備胎那麼久,快死的時候想起人家了,怎麼,打算跟人家當鬼夫妻啊。”
“邢誌凡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全市第一。南城期中全市聯考高二年級理科第一,邢誌凡,學神級彆的啊。天哪,好可惜。”
“天哪,全市第一,好可憐啊,他好心救了那麼多同學,本來可以安然無恙擁有一個錦繡前程,可現在,居然毀容了……一輩子都毀了。”
“那賤人成績好像也不錯,全市前50,豐德年級前10呢。”
“再好能比得過邢誌凡?人家第一,明年高考隻要發揮穩定,就是理科狀元。真惡心的賤人,毀人家一生。”
“那賤人不是答應了當人家女朋友嗎?現在該兌現諾言了吧!”
“糜星月兌現諾言!”
“糜星月兌現諾言!”
微博上呼聲一片,甚至直接把這句話給刷成了話題。
“園園,外麵好多記者。”奚睿忽然說道,“你還是先躲開吧,記者們跟瘋狗一樣,你不是不想曝光嗎?之前你出事的時候,網絡上有很多發了你的偷拍照的,不過很快就都被刪除了,應該是傅小舅做的吧。”
沈西園眨了眨眼,是嗎?
她都沒注意過哎,傅準也沒跟她提過。
記者們扛著□□大炮的,都被擋在外麵,但現在手機錄音錄像多發達,直接偽裝成患者家屬就能混進來了。
沈西園跟奚睿站的地方就在病房附近。
果然,一個女記者就過來跟他們閒聊:“哎同學,你們是豐德高中的嗎?你們認識糜星月和邢誌凡嗎?”
沈西園和奚睿都沒回答。
那女人還要再問,病房門忽然打開,給糜星月做檢查的醫生走了出來。
女人立刻迎上去:“你好醫生,我是豐德高中的,糜星月的傷勢怎麼樣?”
“肋骨骨折,右腿……”
“她精神沒什麼問題吧,有沒有被燒傷?”
“手和背部有小麵積輕度燒傷,不算嚴重……”
“臉呢?”
“臉部沒什麼問題。”
“她精神上呢,心理狀況如何?
“受到驚嚇,但總體來說還可以,火災女孩子最怕的就是損傷到容貌。”
護士把醫生叫走了。
奚睿跟沈西園就這麼站著,看那個女記者假裝豐德的老師,問完了一聲之後竟然直接推門進了病房。
奚睿站著沒動。
沈西園看他:“不進去看看?記者剛才對醫生隻是旁敲側擊問了些問題,但是輪到她,記者恐怕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
奚睿看她,眼神莫名:“其實我也想知道,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以當邢誌凡女朋友為由,讓邢誌凡留下救她的那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是在意難平她要當彆人女朋友,我隻是想不通,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奚睿有些悵然。
“我認識她的時間,很早。大概是我六七歲的時候吧,我家出了大變故,全部家產都賠進去的那種,還不斷有人追債。”
“那個年代,法製不夠健全,追債的是真的會上門砍人的。我爸媽沒辦法,把我送到管家奶奶的老家鄉下。管家奶奶當時已經過世,家裡就剩下管家奶奶的兒子兒媳。我叫他們叔叔嬸嬸。”
“叔叔是個賭鬼,嬸嬸很潑辣,那時候他們家裡也比較窮,我當時帶過去的也就幾百塊錢,交給叔叔嬸嬸當生活費。不過麼,這錢當然是用不到我身上的,沒關係,我隻要有口飯吃餓不死就行了,對外就說是嬸嬸領養的孩子。”
“我聽不懂方言,山裡孩子放羊割草喂豬做飯帶孩子,什麼都做,他們臟兮兮的,我嫌棄他們,他們太臟了。我也不跟他們玩,我可是城裡來的。”
“當時嬸嬸家不遠處又一戶,有個女孩叫草丫。她叫草丫,偏遠山村女孩兒的名字不是草丫就是柳丫,還有乾脆就叫女伢。草丫單薄瘦小,頭發亂臟臟臉上臟兮兮,她才5歲就自己做飯,帶弟弟,她鼻子上經常掛兩串鼻涕,吸一下抿一下,惡心死了。”
“草丫對我很好奇,忙完的時候就喜歡湊到我身邊,扯一下我的衣服,或者戳我一下。我煩死她了。大聲罵她,她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就隻笑。我懶得理她。”
“在叔叔嬸嬸家主,一開始家裡還有我一口飯吃,後來叔叔又輸了錢,嬸嬸跟叔叔打架,家裡鬨騰得雞飛狗跳的。嬸嬸一生氣就要罵管家奶奶,說管家奶奶沒本事,養了個賭鬼兒子等等,那次我忍不住頂撞了嬸嬸。嬸嬸第一次打我。”
奚睿苦笑:“嬸嬸打起人來很疼。大冬天的,我被打了一頓,被丟在外麵,也沒飯吃。那種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大山深處,我想回家。可我走一段就迷路了。那時候山裡還有狼,能聽到狼叫,我給你學一個,嗷嗚——”
沈西園斜眼看去:“……”
奚睿這一聲不小,周圍經過的人都無語地看過來。
看到笑得一臉燦爛的奚睿,人們也都無語,行吧,大男孩有時候跟二哈沒區彆。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要凍死在那寒夜裡。就在那時候,我碰見了草丫。草丫是出來撿柴的,她順便把我撿了回去。我到後來才知道,她們不會晚上出去撿柴,因為有狼,而且草丫平時很勤快,家裡就沒有缺過乾柴,更不會晚上跑去撿柴。她就是去找我的。”
“草丫家也很窮,草丫還是給了我一個玉米餅子。那玉米餅子比叔叔嬸嬸家的更粗,剌嗓子,可卻是我唯一能得到的食物。”
“後來我爸媽來接我走,我問草丫要不要跟我一起,讓我爸媽收養她,帶她去城市,她說不要,她還要照顧她媽媽,她媽媽是被拐賣來的,身體很差。我說可以帶她跟她媽媽一起走……”
“終究,我還是自己走了。我以為此生再不會相見……”
“再見到的時候,是中考後吧,從考場出來的時候我碰見她的,那時候她就是糜星月了。”
奚睿說:“我跟小時候變化很大,她不認識我,但我認得她。我偷偷跟蹤過她,她跟外婆一起生活,她媽媽她弟弟都不知道去了哪兒。那時候她上初中,我假裝無意中路過撞到她,然後找機會跟她偶遇,跟她聊天,旁敲側擊地提起小時候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有一次,還被她外婆給看到,她外婆很凶,拿著拐杖就砸我,還說我胡說八道……我猜,她可能是出了什麼變故,不大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她外婆也不想讓她想起,畢竟那不算什麼美好回憶。我就不再多問。”
沈西園看他:“那你為什麼追她?”
“就是……我想照顧她啊,可我不管給她買什麼她都不要,對我很警惕,我沒辦法,隻能說是喜歡她,想追她。”
奚睿說,“後來我發現我追她也是對她造成困擾,就算了,她學習不錯,就彆讓她分心了,好好努力考個好大學,就徹底跟過去說再見了。我二世祖一個,一輩子不愁吃喝,她跟我確實也玩不起。”
“我追她,照顧她,緊張她,原因就是這個。我來豐德,也是因為打聽到她考來豐德。”
奚睿說,“反正追過她一陣,也覺得她現在過得挺好,我就算了,遠遠看著她,彆讓她像初中的時候被欺負就行。你要說男女之情吧,還真沒什麼。她長得漂亮學習好,要願意跟我談也可以,處久了就有感情了,她心地又善良,日後談的時間長了,結婚也沒什麼。但也僅此而已,真沒那麼強烈的感覺。所以如果她喜歡某個男生,我肯定也不會破壞的啊,當她哥哥也行啊。”
“園園,她當年是真的救了我的命。我一開始不知道,後來才聽我爸媽說,那邊每年都有小孩子進山迷路,被狼叼走吃了的。我那天,要是她不來找我,我恐怕也已經葬身狼腹了。”
“更不用說,她後來把玉米餅給我吃這事兒,那地方糧食太金貴,她家也太窮,我吃的時候沒多想,太餓了,後來才知道,她一天的飯,就那一個玉米餅子,然後就煮一鍋野菜糊糊從到吃到晚,還有她從山裡挖的一種不知道什麼玩意,大概是含有澱粉,煮煮湯就黏糊糊的,我嘗過,難吃的要命。”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奚睿笑道:“在那之前,我對她沒有任何好臉色,她湊近我,我就訓斥她,嫌棄她嫌棄得要命……可她竟然救了我。雖然她都不記得了,可我沒忘啊。”
沈西園拍拍奚睿的肩膀:“緣分吧。那你現在……”
她總算能理解,奚睿現在的感受了。
當初那個天真善良的草丫,跟現在的糜星月,真的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