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對不起,我以前太混賬了, 讓您那麼失望, 我錯了……”雲陽跪在地上,頭低垂著, 周身布滿了懺悔和自責, 他猶記得父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讓他遠離肖斌,好好做人,他卻把父親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父親在天有靈看到他這些年那麼惡劣不堪, 一定寒透了心吧?
他太不孝了,讓父親死不瞑目, 泉下不得安寧, 要不是姐姐, 他至今仍舊渾渾噩噩, 到處惹事生非,說不定早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抹了抹眼淚說:“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念書, 光耀雲家門楣,我不會再讓您和姐姐擔心失望了!”
他要把那些在他手裡敗掉的名聲一點一點撿起來,他雲陽要成為一個人人誇讚的大英雄!
雲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著他白淨了許多也圓潤了許多的臉,不再帶著先前的戾氣, 而是染上幾分書卷氣,英俊極了,她笑說:“爹看到你今天的出息一定會高興的,雲陽,姐姐也很高興。”
短短三年時間,學習完初中高中的課程,考上大學,成為省狀元,這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的,這當中雲陽付出了多少的精力也隻有他們一家人知道,但黃天不負有心人,他做到了,他改變了自己,成就了自己,在雲夕心中,他已經是個英雄了!
“姐,謝謝您!”向來剛硬的大男孩第一次煽情的擁抱住了姐姐,雖然是一個簡單的擁抱,卻包含了他所有的感激和感情,長姐如母,姐姐在他心中早已經是母親一般的存在,要是以後回城幾個不孝順她,他來給她養老送終。
當然,回城幾個是不會不孝順她的。
“雲老師,我們來給您道喜來了。”院子裡響起齊家人和鄉親們的歡笑聲。
雲夕和雲陽忙擦去眼淚,站起身笑著走出去。
“恭喜恭喜啊,狀元公。”
“真沒想到咱們村裡會出一個狀元公,我們走出去老臉倍有光。”
“可不是嘛,雲陽真是咱們村的大英雄,這次咱們長了臉了。”
“雲老師喲,你們家祖墳冒青煙了吧?咋你們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學問好?”
“早說了雲老師一家都是文曲星下凡,能學問不好嗎?”
“就是就是,對了,這是雲家出的第二個大學生了吧?”
“第二個?還有一個誰呀?”
“雲老師啊,當年考上了首都最好的大學,當初還在村裡擺了酒的,你們給忘了?”
“哦對對對,想起來了,哎喲,時間過去太久了,豈不是都給忘了。”
“真厲害啊,一家子出了兩個大學生!”
“沒錯,可羨慕死我們嘍!”
“哈哈哈……”
雲夕覺得這是她穿過來最風光的時刻了,與先前她培訓班的學生考上大學大家誇她的感覺完全不同,這種感覺更深刻更讓她高興,這些年的辛苦和付出在這一刻煙消雲散,覺得萬分值得。
雲陽也一樣,人生第一次接受這麼多的誇讚,前所未有的風光讓他如至雲端,身心舒暢,他更加感激姐姐,今天的所得的一切光彩都來自於姐姐,他握住姐姐的手,此生定當竭誠相報。
這次不止雲陽考上大學,雲夕培訓班的四十個學生也都考上了百分之八十,這次,雲夕的名氣響徹打響了,整個南省都知道了雲夕的存在,更多的人慕名前來找她給自家孩子補課,雲夕計劃著該是開培訓學校的時候了。
現在是一九八一年,集體製度已經瓦解,村裡已經分了地,而私營的店鋪和地攤也逐漸增多,不少農民還會把自家地裡的糧食拿到市場去販賣,大家的日子開始變得自由自主起來,經濟條件也在慢慢提高,國家對教育問題也相當重視。
這個時候完全可以著手開一個培訓學校了,規模不用太大,環境也不用太好,主打教學質量就行,隻要教學質量過關,就能一步一步壯大起來。
雲夕為雲陽擺了台酒,慶祝他考上大學,村裡所有的鄉親都來隨了分子喝了喜酒,齊家更是封了個大紅包,這種情況下,雲夕不得不收,但禮尚往來,以後還回去的機會很多,便收下了。
暑假過後,雲陽就要去學校報道了,離開前他對回城說:“大外甥,老舅走了以後,你就是家裡的大男孩,你要替舅舅照顧好這個家,保護你媽和弟弟妹妹,曉得嗎?”
“老舅,你放心吧,家裡就交給我了。”雲回城拍著胸脯說。
他已經十三歲了,這幾年他的身高鑹著長,高高壯壯的,因為不再出去曬太陽,皮膚白了好幾個度,笑起來陽光明媚,很是好看。
雲陽點點頭,又朝另外兩個外甥說:“你們要乖乖聽媽媽的話,不準惹事,不準任性。”
想城念城齊齊點頭:“老舅,我們記住了。”
雲陽還想再叮囑兄妹三個點什麼,一旁的雲夕打斷了他,責備說:“好了,快走吧,再晚趕不上車了,而且齊蕭都等你等得要出油了。”她看向坐在桌子旁不停看著表的齊蕭一眼,笑了。
齊蕭是不放心雲陽一個人過去,特意回來接他的。
雲陽不再囉嗦,看他一眼,背起包說:“慫……齊蕭,那咱走吧!”
幾年過去,齊蕭的身影變得高大挺拔,帶著幾分軍人的威嚴,因為長期訓練的緣故,皮膚黑了不少,看起來十分有男人味兒,雲陽對著這樣的人,實在沒辦法再喊出慫包蛋三個字。
齊蕭站起身來,輕輕鬆鬆拿過雲陽身上的包說:“我來。”
雲陽覺得那包可沉了,被姐塞了不少吃的用的,他背著都有點吃力,齊蕭卻輕輕鬆鬆提起來往身上一背,一點也不覺得沉的樣子,讓他有些驚訝,以前的齊蕭斯斯文文,連半桶水都提不起來,如今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落後他許多,握了握拳暗暗決定一定要趕超他。
雲陽走後就雲夕開始著手開始辦培訓學校的事情了,她決定辭去小學老師的工作,一心開辦培訓學校,村裡交通不便,她要把學校開到鎮上去,這幾年存了一些錢,在鎮上租幾間屋子辦學校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她原本準備開到縣城去,縣城人流量大,大家的經濟條件也好得多,可以多賺點錢,但因為幾個孩子都還在鎮上念書,鎮上離縣城有一個多小時車程,來回奔走不方便,她也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家裡,所以決定開在鎮上。
村裡到鎮上的路程是四十分鐘左右,鎮上到縣裡是一個小時多點,就算幾個孩子去了縣城念書來回也方便。
計劃好了後,她就開始一一落實,向何孺提出辭職的時候,何孺表示十分不舍,雲夕是個有真憑實學又認真負責的好教師,這些年在她的影響下,帶孩子來報名念書的多了許多,加上培訓班的緣故,他拿到了額外的工資補貼家用,家裡生活慢慢好了起來,說實話,他是不願意雲夕辭職的。
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人人都在跳槽,連鎮上供銷社的銷售員都大多另謀了出路,他也沒理由攔著雲夕去追求更好的發展,而且這些年他看在眼裡,雲夕有多努力在賺錢,她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如果她不努力,如何將那些孩子拉拔長大,個個念上書呢?
加上這幾年學校也多了好幾個老師,也並不缺老師,縱然不舍,何孺也沒有阻止她,批準了她的辭職。
雲夕從學校出來正準備往鎮上去找找房子,薛燕從裡麵追了出來,“雲老師,等等。”
“薛老師,咋啦?”雲夕轉過身看著她笑問。
薛燕咬了咬唇,說:“我、我可以跟你去鎮上教書嗎?”
雲夕微喜,“薛老師,你的意思是想要跟我去鎮上辦學校嗎?”
“是啊,不知道可不可以呢?”薛燕忐忑問,她隻是一個高中都沒有畢業的人,勉強能教小學,先前雲夕請她上輔導班是因為缺人手,所以她不確定雲夕會不會再要她。
雲夕立即握住她的手說:“可以,當然可以了。”
薛燕雖然是高中生,但她的成績很好,這些年為了幫她帶培訓班一直在提升自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了,她性格老實本分,認真負責,雲夕對她很滿意,她確實想過讓薛燕跟她一塊去鎮上辦學校,但是她走了還要把學校的老師帶走,實在太不厚道了,所以就沒有提,打算另外聘幾個老師來幫忙,沒想到薛燕也有這個打算,那就太好了。
“真的嗎?”薛燕立即笑開了,“謝謝你啊雲老師。”
雲夕答應了就表示雲夕相信她,願意給她機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她當然很感激也很高興,一聽說雲夕要去鎮上單獨辦學校,她就起了這個心思,也征求了家裡人的意見,大家都讚同她跟著雲夕去發展,她也相信,跟著雲夕一定會強過在這當教師。
雲夕搖搖頭,“我還得感謝你呢。”
新學校辦起來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身邊有一個熟悉信任的人當然更方便,到時候她再看學生的人數再增添教師就是了。
和薛燕在鎮上跑了幾天,教室的事情落實下來了,一個兩進的四合院,原本就是清朝時期流傳下來的一個私塾,但後輩子孫棄文從商,這個私塾就擱置下來,加上房主家境不錯,又是祖產便沒有出租或者變賣,聽聞雲夕要用來辦學校,房主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雲老師,也是您我就樂意租,要擱彆人這屋子我真不會答應出租,如今租給您辦學校,也算是彌補了一些對祖上的愧疚之情。”房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叫鄧橋。
他是聽聞過雲夕的名氣的,家裡三代是人民教師,前不久弟弟還是省狀元,經過她手輔導的學生大部分都考上大學了,他祖上也是當老師的,所以對雲夕他是格外敬重的。
這些年房子不是沒有人來求租,但沒有一個打算租用來辦學校,所以他沒有答應出租,他們棄文從商已經虧對先祖,這座宅子除了做與教學有關的事情,他不會用於其它用途。
雲夕感激說:“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辱沒了您這座宅子的。”
鄧橋愉悅點頭,雙方談定了價格,簽了租借合同,辦了手續後,這座宅子的使用權就屬於雲夕了。
鄧橋並沒有收費太高,是雲夕能接受的範圍,雲夕覺得她的運氣挺好的,那麼低的價格租下了這樣一座宅子,她很滿意。
她和薛燕在宅子裡轉了一圈,這座宅子五臟俱全,前麵是四間教室圍著一個大院子,後麵還有東西各四間廂房,後院有茅廁、廚房和後罩房,等於租了這個宅子還解決了吃飯和住宿的問題,實在太劃算太方便了。
宅子在街道後的第二排房子,交通方便,也不吵,非常適合當學校。
雲夕轉了一圈下來,覺得更加滿意了,接下來就是規劃一下,補充一些用具,廂房的床要換成高低床,這樣可以讓遠地方的學生住宿,然後就是聘人,得聘一個做飯搞衛生的和優秀的教師,也得打一塊校名牌,學校的名字她已經想好了,就叫晨曦高考培訓學校。
晨曦顧名思義,清晨的陽光,象征溫暖,光明,朝氣蓬勃,以及希望。
這個時候辦學雖然沒那麼嚴格,但也需要往縣委打報告遞材料,不過有齊家在,事情辦得格外順利,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半個月後,開校這天,雲夕放了鞭炮,響動四方,齊家送上賀禮,先前得雲夕輔導考上大學的人家也都前來捧場,場麵十分熱鬨。
開校這天便是報名的時間,人意料之外的多,足足坐滿了三個教室,每個教室雲夕安排了三十個學生,差不多有百來人,有本地的也有來自各個縣的,多是衝著雲夕的名氣,立誌要考大學的人。
遠地方的給安排了住宿和夥食,費用要高一些,大家也沒有意見,隻要能學好、方便,多出幾個錢也是樂意的,畢竟現在家家戶戶的生活都在慢慢變好,而且這些學生家裡的條件也都相對要比一般人好一點。
雲夕注重教學質量,報名完成後就開始進入正題,一點時間也不耽擱,除了薛燕外,他另外聘了兩個老師,一男一女,和薛燕一樣是拖家帶口的知青,舍不得家人留了下來。
隻是他們是大學生,沒有讀完大學就停課被下放了,因為家境的原因,他們不願再繼續考大學,在鎮上當小學老師。
這裡的教學情況是這樣,村裡的小學是一到三年級,鎮上的小學四到六年級,然後就是初級中學,而高級中學又是在縣城,學生們讀一個九年義務教育要換四個學校。
這次聽聞雲夕開學校,待遇比學校要好,他們缺錢用就跳槽到雲夕這裡來了,當時來任聘的老師並不少,但都是要考試的,而通過雲夕考試的人隻有他們倆,可見他們倆的學問並不差。
雲夕先給學生們做了個摸底考試,按成績分出高中低三個班級,再因材施教,她讓三個老師一人帶一個班,而她則主要把重心放在低級班,幫基礎差的把成績提上來,她要的是高中率,所以每一個學生她都會去輔導。
除了對學生們悉心輔導,雲夕對老師們的要求也很嚴格,同樣每個學期都要進行考試,考試合格才能繼續任職,同時考過了也能加薪,所以老師們有時間就在學習,一刻也不敢鬆懈,雖然辛苦,收獲也很大,他們輔導的時候越來越輕鬆,覺得跟著雲夕不但賺到了錢還提升了自己,很慶幸當初做了這個決定。
“雲校長,有你的信。”郵差把自行車停在晨曦高考培訓學校門口,朝學校裡喊了一嗓子。
雲夕從裡麵走出來,熟悉的喊:“張大哥,來了啊?”
“嗯,來,這是信,還有錢,你得親自去郵局拿,信你先簽收一下。”郵差張昌拿出兩個信封遞給雲夕。
雲夕應下,拿出自己的名章蓋了個章,簽收本上印上了小小的雲夕二字,她接過信和張昌道了彆,一邊往學校走一邊打開。
正是課間休息的時間,有學生朝她問:“雲老師,又是您弟弟寄回來的信吧?”
雲夕笑著點頭,“是呢!”
她打開信,裡麵還有幾張照片,是一個身著軍裝的高大男孩和一群同樣穿著軍裝的男孩們的照片,笑得格外燦爛,一口白牙特彆耀眼,是雲陽和他的同學們,還有和齊蕭勾肩搭背的,她看了信,笑意更濃了,走回自己的房間給雲陽回信。
雲陽在信裡說馬上要畢業了,學校建議他留校考研,問她的意見,齊蕭已經留校考研了,他們兄弟倆個在一起,她當然是同意的,也放心的。
信裡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介紹了家裡的近況,告訴他幾個孩子都已經升了高中,而回城明年也要高考了,三個孩子十分刻苦好學,成績很好,考上大學不成問題。
還告訴他,這幾年她的輔導學校的學生也越來越多,送走一批又招收一批,後麵人數都爆滿了,四個教室坐得滿滿當當,還有不少人因為人數滿了沒辦法進輔導學校而失望離開,所以他不用經常寄錢回來了,家裡不缺錢。
這四年,雲陽每半年就會寄一次錢回來,她都沒有花,給他存著將來娶媳婦兒用,她辦學校賺了不少錢,除了培養幾個孩子和日常開銷外還能存老不少,他不希望雲陽為了補貼家裡太辛苦了。
寫好信她去了郵局把信寄了,順便把雲陽寄回來的錢領出來,再存進她給雲陽開的那個賬戶裡,回了學校。
第二年,迎來回城的高考,過了這麼多年,她仍舊對孩子們的考試充滿了緊張,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叮囑,“考試的時候彆慌張,也彆粗心大意,媽這些年帶的那些學生,好多都是因為粗心大意而落榜,要學學你齊蕭哥,做完後反複檢查才交卷,彆學你舅舅,驕傲自滿,曉得嗎?”
“媽,你都叮囑許多遍了,我知道了啦!”回城在給自己的外套縫扣子,一邊熟練的穿針引線一邊應道。
他已經十八歲了,已然是一個高大帥氣的大男孩,白白淨淨,五官格外出挑,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
雲夕轉過頭,見兒子的針線活做得比她都要好了,頓時有些好笑,“行了,放著吧,媽來幫你縫。”
這些年他們家的家境雖然變好了,幾個孩子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勤儉,也養成了自已動手,不依賴他人的好習慣。
回城搖頭,“不用啦,我自己來,馬上好了,媽,你去休息吧,白天輔導那麼累,就彆操心我了,我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雲夕把東西放好,站起身看著他欣慰的笑了,誰會想到這樣出色的少年當初是一個乾乾瘦瘦,頭大身子小的小黑子呢?
高考結束後,雲陽回到培訓學校幫媽媽輔導學生,他考得不錯,不出意外的話準能考上。
雲夕見兒子這麼輕鬆自在,也放了心,其實她對回城的成績很清楚,根本不會出什麼意外,隻是天下父母一樣的心態,就是愛瞎緊張,她苦笑了一下,把事情丟開一邊,繼續忙去了。
不多久,成績出來,回城以全省第二名的成績被北大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