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之後(1 / 2)

過了五日功夫,就在時硯猜測宗家夫妻再也坐不住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折。</p>

這日折劍山莊來了嬌客,來人明豔大方,性格直爽,出身段氏山莊,是近一年在江湖上少有名氣的俠女,身後有不少愛慕者跟隨。</p>

不做他想,來人正是宗夫人段琴心的娘家侄女,她大哥的親閨女,段悠然。</p>

今年十五,和宗時香同歲,比時硯大兩歲,是時硯正兒八經小時候訂過親的未婚妻。</p>

折劍山莊的莊主還是宗持仙的時候,宗持劍的一雙兒女存在感極低,經常和舅舅家的表姐妹們一起玩耍,那時候大家都小,段家又是早就沒落的家族,全家都為能接待折劍山莊的小姐少爺而由衷的感到開心。</p>

即使是堂少爺小姐。</p>

因此宗時香姐弟與段家兄妹的關係打小就比較親密。</p>

一身鵝黃色衣裙的段悠然腳步輕快,和表妹宗時香手拉著手進入正廳,身上既有江湖兒女的灑脫之感,又有自小接受良好教養的驕矜之氣,見之忘俗,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美人兒。</p>

尤其她說話的時候,快人快語,又不惹人厭煩,像黃鶯出穀,讓人聽了不由彎起嘴角。</p>

一路行來,宗時香拉著表姐段悠然的手感歎:“上次見麵是一年前舅舅生辰那日吧,才過去一年而已,感覺表姐你變了好多,剛才一見麵我差點兒都不敢認了。</p>

真漂亮啊,就像我娘說的那樣,一舉一動皆是風景,可惜我就一直做不到,在這一點上我娘總是對我很失望。”</p>

說的時候,宗時香臉上都是惋惜和羨慕。</p>

在一旁觀察許久的宗夫人心下對女兒這話深以為然,侄女的變化確實太大了,大到讓她心裡生出了一絲不安。</p>

娘家打從她出生起就落魄了,當年能想辦法將她嫁入聲名漸起的折劍山莊,都是他們段家施了手段,已然算是高攀,根本就沒什麼底蘊,娘家的崛起也就是相公接手折劍山莊這幾年的事。</p>

短短幾年,段家不可能養出悠然這樣氣度的女孩子,要知道一個人身上的氣質,和她所經曆的一切有關,悠然身上這種在富貴窩裡被人捧出來的氣質,不可能出現在段家孩子身上。</p>

何況去年相見時,這丫頭給人的感覺都不是這樣的。</p>

但這一切就是在她眼前活生生的發生了,那麼這丫頭身上到底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還是說,大哥大嫂隱瞞了自己什麼?</p>

自己可不是時香這傻丫頭,見著這樣的事情不會多想。</p>

但段氏沒想到,侄女看著柔柔弱弱,十分懂規矩禮儀的樣子,一出口的話就將她給氣了個仰倒:“姑姑,我娘上月寫信給您說的那事,不知您考慮的如何了?江南那邊催的急,為了不耽擱侄女的好事兒,隻好厚顏親自上門走這一遭了。”</p>

段氏扯出一個不辨真假的笑容,拉著侄女的手溫聲道:“悠然,你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事一旦邁出去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你還小,不懂人言可畏。</p>

你可有想過這件事一旦做了,你將要麵對的是整個江湖人的流言蜚語?那人再不濟,也是那位的兒子,你這樣做就是在打那位的臉,在打折劍山莊的臉。</p>

我們做姑姑,姑丈的自然不能說什麼,可……”</p>

說一半留一半,最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這一招以往百試百靈,是宗夫人的談判小技巧。但今日在親侄女身上失靈了。</p>

隻見段悠然臉上的笑容未變分毫,一派大方爽朗的回握住姑姑的手,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鸝鳥:“姑姑,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您真為了悠然好,就應該看得更加長遠些才是,那人在莊內是個什麼樣外人不清楚,咱們自己人還能不清楚嗎?</p>

這一年來,我特意請時香表妹將他的近況告知於我,那簡直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心裡隻有丁氏那個慣會裝腔作勢的女人,一心想討丁氏歡心,不顧其他人死活的畜生啊!</p>

讓我和那樣的人成親,有何趣味可言?那人和知府嫡子相比,孰高孰低,孰優孰劣,一目了然,為此受點兒流言蜚語算得了什麼?</p>

再說將來我和知府家公子成親後,逐漸與江湖中人斷絕往來,誰還能不識趣的跑到我跟前說三道四不成?”</p>

段氏臉上完美的好姑姑笑容差點兒維持不住,裝作沒聽清楚的樣子問侄女:“悠然你說你怎麼知道那人的消息的?”</p>

段悠然沒答,站在一旁的宗時香終於忍不住開口,插在兩人中間,一臉得意道:“娘,你們就彆在我麵前打馬虎眼了,表姐早就寫信將她曾經與時硯訂過親的事說與我聽了,還拜托我打聽時硯的行蹤消息。</p>

表姐多好的人啊,水靈靈的大姑娘,配給那樣的小畜生就是暴殄天物!既然表姐已經遇到了心上人,咱們何不成全她?”</p>

段氏藏在衣袖下的手都在抖,想她這些天為了讓女兒替侄女嫁到江南去,頂著山莊內可能出現內鬼的巨大壓力,豁出去隨時得罪娘家大哥大嫂的風險,萬般籌謀,結果被侄女來了一招釜底抽薪。</p>

麵上扯出一個稍顯僵硬的笑容:“什麼時候的事兒?娘怎麼都不知道?悠然也是,有什麼事不能直接找姑姑這個做大人的打聽,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萬一行事不密被人知曉,免不了要被人說嘴。”</p>

宗時香完全沒看出她娘臉色不對,笑眯眯的挽著母親胳膊道:“大約一年前吧,表姐說想提前了解一下未婚夫的情況,好為將來多做打算。畢竟是女孩子家的私事,不好讓太多人知道,就沒告訴娘。”</p>

說著驕傲的看向段悠然:“我可沒胡說,全都是實話實話,連時硯的一句壞話都沒編造過。”</p>

段悠然一臉感激的握住宗時香手臂:“是啊,說來還要多謝表妹相助,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禮義廉恥還是學過的,要不時知道時硯如此不堪,我也不至於遇到知府家公子的時候,忍不住心動了。</p>

表妹,姑姑,你們能理解我的是不是?”</p>

宗時香連連點頭:“當然理解了,表姐你今天就是來退親的是不是?我猜的對吧!早就該這麼乾了,彆人說幾句算什麼?不影響吃不影響喝的,隻要自己日子過得好了,被人說幾句又何妨?”</p>

段氏:“……”</p>

段氏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原本以為自家院子籬笆十分牢固,沒有她的允許,莊內的消息旁人隻能聽到她想讓人聽到的。</p>

卻沒想到冷不丁被侄女和女兒聯手抽了一耳光,打的她頭暈腦脹,回不過神。</p>

本來這件事時硯是不知道的,奈何有些人沉不住氣,主動跑到他跟前刷存在感。</p>

傍晚,時硯在院子裡練了一整天的劍,出了一身汗,看起來有幾分狼狽,靠在樹下閉目休息,小餓十分知機的去門外拎食盒。</p>

最近因著宗持劍在莊內的原因,廚房又開始了給時硯送飯菜的舉動,那人一開始還想進院子裡仔細瞧瞧,被小餓追著咬掉了屁股上一塊肉後,就再也沒人打這個主意,灰溜溜將食盒仍在門口轉身就跑。</p>

一瘸一拐的,十分可笑。</p>

小餓便會在時硯練完後,從門外將沉重的食盒掛在脖子上拎進來,免了去廚房當梁上君子麻煩後,小餓本身還挺開心。</p>

但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小餓進院子的時候,身後還跟了一個人。</p>

時硯衣擺淩亂,有幾絲碎發黏在頭頂,閉目靠在樹下,呼吸清淺,胸膛起伏平緩,叫人看不出是真睡了還是在假寐。</p>

來人腳步輕快,聽著是有幾分功夫在身的,不過按照時硯的判斷標準,這身功夫比莊內垃圾的內門弟子還不如,不足為懼,跟在暗處盯梢的更沒法兒比,時硯也就懶得搭理。</p>

來人卻不這麼認為,她見著時硯這般,隻覺得狼狽不堪,人人可欺,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心下大感痛快!</p>

兩年前,自己斷斷續續做了無數的夢,夢裡各種場景交織,漫長的好似走過了一輩子似的,等回過神,竟然發現生活中的一切都和夢境對上了,段悠然便認為這一切都是上天給自己的警示。</p>

夢裡也是這般,自己先遇到了謝朝樹,一身的書卷氣,長身玉立,君子如玉,是和江湖中人完全不同的溫文爾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從此再也忘不掉對方的身影。</p>

本以為兩人僅有一麵之緣,從此謝郎是路人,誰知後來有一天,爹爹卻告訴自己,那人竟是江南知府家的二公子,對方家中有意讓謝郎與江湖中人聯姻。</p>

經過爹爹的一番運作後,那邊最終確定了他們二人的婚事。如願以償,當時自己內心的歡喜,想來隻有天地可知。</p>

爹爹十分相信那個從小就給家中帶去無數希望的姑母,請她從中運作,悄無聲息的退了自己和時硯的婚事。</p>

誰知姑母眼中隻有折劍山莊和她自己女兒的利益,設法將表妹宗時香嫁給謝朝樹,而自己,在婚前無故與宗時硯發生關係,隻能和窩囊廢宗時硯成親,被對方冷落,嘲諷,跟著他受儘了白眼與屈辱,半輩子過的憋屈。</p>

也隻能遙遙看著謝郎對表妹大獻殷勤,忍下一肚子酸楚,當一個無關路人。</p>

這還罷了,表妹若與謝郎安安生生過日子,她心裡酸澀,還是希望那人過的幸福,可表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謝郎玩弄於股掌之間,婚後不出半年,就與江湖魔教少主鬨出緋聞,還與采花賊牽扯不清,最後更是跟著朝廷五皇子進京,出雙入對,將謝郎棄之如敝履,讓謝郎丟儘臉麵,抑鬱不得誌。</p>

雖然後來自己想方設法離開折劍山莊,走到謝郎身邊,謝郎也對自己有幾分憐惜,但他竟然是因為自己眼睛和表妹相似才接納自己,看著自己的眼睛,想著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表妹,何其不公?</p>

因此,一年前,自己就開始布局,無聲無息斷了姑母讓表妹嫁給謝郎的後路,搶在所有人麵前,和謝郎兩情相悅,讓謝郎主動與家中提起和自己的親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