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人才(2 / 2)

若是許某沒記錯的話,當日姚淼帶人上門收債,嶽母將壓箱底的首飾全部折價交給了姚淼,這一點當時有人證,有字據,做不得假吧?”

時硯站在姚石旁邊,斜睨一眼,似笑非笑道:“適可而止吧!”

姚石不以為意的從袖中掏出一張收據撂在時硯眼前,語帶得意:“我承認,白紙黑字的東西我當然承認,你瞧瞧這字據,是不是你家娘子鳳花的手筆?

當初欠供應商的銀錢乃是八百五十三兩,零頭給你抹了,算是八百五十兩。而你家老太太壓箱底的首飾折價二百兩賣於我堂弟姚淼。

還欠著六百五十兩銀子,因著你家出現變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便寬限了半年。”

說著回頭打量店裡的客人,笑眯眯道:“早就聽聞許老板你日進鬥金,想來不稀罕咱們這點小錢兒的吧?”

前幾日才理完賬,苗家生意在苗鳳花手裡大幅度縮水,一季度能欠供應商三百兩銀子頂天了,而老太太那些首飾,大部分是陪嫁,少部分是苗老爺後來添置的,認真算起來,也在小一千兩上。

就這,還不知足,試圖從時硯這裡再敲最後一筆竹杠。

貪得無厭!

時硯麵上不惱,笑眯眯的吩咐劉二伯:“先將我今兒早上準備的桌子搬出來,就放在門邊兒上!

再將我親自炒的茶葉端出來給在座的諸位滿上。

最後,將我讓你特意帶出來的匣子拿出來,咱們當麵鑼對麵鼓,一筆一筆將賬目算清楚!我要請在座的諸位給我做個見證!”

劉二伯不知道東家是何目的,但見時硯還能笑嗬嗬的和姚石說話,便放心的照辦。

旁人一聽時硯讓做見證也來了興趣,尤其是劉公子,正嗦完粉,整個人陷入賢者狀態,一動不動,好不容易有個事情能引起注意力,自然樂的參與。

便大包大攬:“可著整個百安縣的打聽,再也沒有比本公子更公正的人了,有什麼放心的擺在台麵上說,本公子一定讓雙方都心服口服!”

此時姚石也從旁人口中知道了劉公子的身份,自然樂的結交,自認為賬目沒有問題,收據沒有問題,做的十分乾淨。於是十分淡定的恭維了劉公子幾句,讓時硯隨意。

既然如此,時硯便不客氣了。

一切準備停當,拿出街對麵當鋪老板傾情貢獻的一把算盤,算盤珠子互相碰撞間,從擺在桌上的匣子裡拿出五指厚的賬本。

“其餘兩家鋪子先不論,這是我苗家米粉鋪子之前三年的賬目,一筆一劃,全都是姚老板親筆所書,姚老板瞧瞧,可是如此?”

自然是如此的,姚石拿到手裡大致一翻,心下便穩了,這賬本哪裡做了假,哪裡有出入,他一清二楚,但外人拿到手裡,每一筆都是合理支出收入。

他從中得了多少利,想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於是十分放心的推給時硯:“既然許老板要算那邊算吧,我姚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也讓諸位知道姚某的為人!”

時硯掀起衣擺坐下,朝姚石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算盤珠子開始劈裡啪啦的響在眾人耳邊,一開始沒什麼問題,姚石還在旁邊配合時硯報賬點頭,表示認可。

旁人隻覺得時硯這幾月的變化之大,叫人目不暇接,不僅讀書了,連打算盤這等賬房先生做的事兒,也如此熟練,不得不佩服!

結果聽著聽著便不對了,隻聽時硯說什麼:“三年前七月下旬,每日單是柴米油鹽的支出便是八十文,可見生意火爆。

可我去隔壁和對麵的店鋪求證過了,當時京中老太後薨逝,禁止一切宴飲活動,咱們整條街幾乎沒有生意,這筆賬便不對。”

“同年九月中旬,因天氣炎熱,生意蕭條,每日積壓米粉損壞便在半兩銀錢左右,連著十日。但我翻過地方誌,那年九月城內王家立了一個貞節牌坊。

當時天氣涼爽,王家為了慶賀貞節牌坊的落成,邀請附近幾縣的鄉紳前來吃酒,進而帶動整條街的生意,所有商家生意都好了兩成,不至於獨獨落下咱們家……”

“嗯,還有年節前,生意必定會好許多,所有物品漲價,米粉成本上漲兩成也是應該,但你前頭不是說為了應對年節漲價,提前囤積了大量米粉嗎?

怎的到了跟前兒,像是忘了前頭發生過什麼似的,又高價買進了一批?”

“哦,這裡說給周老板家的調料結了十八兩五錢銀子,剛好我和周老板相熟,托人家查了賬,當時你隻給了人家六兩六錢,且他們家的東西就值六兩六錢,至於其他的錢兒,還請姚老板回頭給我個說法……”

“對了,鑒於你前頭的不良信用,我便請周老板仔細查了三年間你在他那裡的消費,總共是三百二十一兩五錢,但是你賬麵上支取了,我算算,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三兩五錢,真是好奇其餘的錢兒去了哪裡呢!”

“還有在你姚掌櫃的賬麵上,每捆柴都比旁人家貴兩個銅板的事兒就不說了,咱們就說說大麵上,每年都有那麼**個月。

你總是提前三天訂購許多米粉材料,又因為種種原因賣不出去導致浪費,做為掌櫃的你就像個傻子似的不知道因時製宜!

這裡麵的問題比較麻煩,得仔細算算……”

“哦,還有……”

“還有這裡……”

時硯挑出第一個毛病的時候,所有人麵上不顯,其實心裡是理解的,周圍都是做生意的,自家人知自家事,賬麵上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水至清則無魚嘛。

可隨著挑出來的毛病越多,眾人看姚石的眼光就越複雜,這哪裡是占點小便宜那麼簡單,這完全是將主家往空了搬呢!

已經上升到人品和職業操守的高度上了!

紛紛打定主意,往後要離這人遠點兒,免得被惦記上,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除此之外,便是對時硯的佩服:“心思縝密,單是翻閱地方誌就得不少功夫,加上和周圍店鋪賬本互相比對,又是一番功夫。

細心,耐心,謹慎,聰慧,缺一不可。”

“真是個人物,比老苗強,這女婿真是賺了!”

“老苗要是能想開,當初直接將生意交給許兄,如今的苗家指不定何種境遇呢!”

姚石聽著這些人的議論之聲,腦子發懵,額頭上冷汗直冒,雙腿發軟,天旋地轉間,人已經躺在地上起不了身。

劉公子見狀,示意門外守候的小廝將人扶起,一瓢涼水下去,不醒也得醒!

迷迷糊糊間,便見時硯將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放在他眼前,耳邊滿是時硯那討人厭的聲音:“如此一來,抵掉我們家欠你堂弟的六百五十兩,你姚老板還需返還我苗家一千八百六十三兩。

看在咱們雙方往日交情的份兒上,給你抹個零頭,便還一千八百六十兩吧!

你看是直接給銀票呢?還是去錢莊取錢兒呢?我都等得。

況且劉公子在此,我一點兒都不擔心你再次跑路,看在我和劉公子的交情上,縣衙大牢始終給你留著個位置呢!

姚掌櫃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的吧!”

本來是做好了準備,打聽好了一切來要錢的,誰知反倒被時硯抓住把柄,反手要回去小兩千兩,姚石受不了這個刺激,再一次暈倒。

時硯嘖嘖:“就這素質,還敢出來訛錢兒,騙子入行都沒有門檻兒的嗎?

這才是你的賬,你堂弟的,你表弟的,你表弟同村的還沒算呢,就寬限你幾日,緩過來再算吧!”

劉公子嘴角抽抽,心說這騙子已經是行業頂尖那批人才啦!做假賬多用心啊!不是己方太無能,實乃敵方太刁鑽!

為了二十文錢兒,將三年前那段時日的天氣狀況查個底兒掉。

從地方誌,當地秀才寫的詩,當時寺廟牆壁上文人留的詞,父母官給當地鄉紳寫的悼亡詩,上了年紀老人的口述裡摳細節,無所不用其極,多方驗證,誰遇到這麼個對手都得崩潰。

人才,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