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悄悄地(1 / 2)

眾所周知,許老四是個童生,當年不知走了何種運道,成為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童生老爺,前途不可限量。

為人雖然有諸多不可取之處,但在科舉上的野心從未消退。

多年過去,三年兩次的院試從未遲到,平日裡家中幾乎無人知道他的行蹤,可臨近院試的日子,他總會主動現身。

“嗬,他倒是不想現身,可這院試進考場前不僅要廩生擔保,還要填寫近親三代之內的履曆,要裡正簽字作保。

裡正就住在許家村,周圍來來往往都是許家村的村民,大家都不是瞎子,他一個大活人進進出出的,不想被人看見,難呢!”

時硯閒來無事,是真想會一會這個四哥的,大半年時間過去,這個四哥一直存在於周圍人口中。

講義氣的,見利忘義的,孝順的,沒良心的,全都是他,時硯做弟弟的卻從未見過。

對於一手改變了許老五命運的人,不見一麵說不過去。

好在他也不急,機會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但在見許老四之前,時硯麵對的是苦口婆心,一心為了他將來打算的周先生。

“許兄你這般好的天賦不讀書科舉簡直是暴殄天物你明白嗎?即便你誌不在此,但擁有一個秀才功名,與你往後經商也不衝突,甚至有諸多便利。

我想這點你是知道的。

我就是想不通,明明這些對你來說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可你為何寧願背著一個上門女婿的名頭在外行走,被人指指點點,都不願意改變現狀?”

時硯心說,上門女婿隻是不好聽罷了,但沒誰會不長眼色的衝到自己跟前說三道四。

可要自己真功成名就,在科舉上有什麼建樹,那才是真的麻煩呢。

到時候不說許家人會冒出來撕扯不開,就是上屋縣的苗家族人,還真能真的和自己恩斷義絕,不相往來?

到了那時,最不能接受,也不想和時硯一刀兩斷的,隻怕就是那些人了。恐怕會牢牢抓住時硯是苗家上門女婿的身份說事,借此謀取好處。

任何時候,時硯都不會忽視人性之惡。

他有的是辦法處理那些人,可在那些人前麵站著的是兩個孩子,輕不得重不得,就怕打老鼠傷了玉瓶。

所以在兩個孩子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之前,他不打算走周先生希望的那條路。再說那條路走過一次,時硯便想換個方式。

但這些事時硯沒法兒和周先生和盤托出,不說周先生,便是任何一人,恐怕也無法接受他這般長遠的打算。

針對他這一想法,從旁人的角度看,往好聽了說是未雨綢繆,是走一步看十步,是有遠見有自信。往現實了說,就是白日做夢,是異想天開,是腳還沒邁出去就幻想自己出相入將。

是有毛病。

不過周先生說的有些話他還是聽進去了的:“縣試倒是可以準備起來了。”

畢竟這科舉考試和真正做官之間,從來就沒有必然聯係,儘管無數讀書人一輩子的在科舉路上奮鬥的目標,就是有朝一日身著官服,腳踩朝靴,指點江山。

果然周先生很開心,撫掌而笑:“許兄你能這般想我真高興,回頭便將當年我縣試前用過的一些書本整理出來給你送過來!”

周先生對時硯是真心佩服,認為時硯有大才,心胸寬廣,這樣的人圍著米粉鋪子的灶台打轉,是對人才的浪費。

還以為時硯將他的話聽進去了,有了第一步,便有第二步,暗自思忖一步一步慢慢來,先縣試,之後是院試,鄉試。

一定能找辦法說服時硯回心轉意,將一身才華用於正途。

將來有一日,說不定可以和許兄在朝堂上守望相助,有一番作為。

時硯笑而不語,他參加縣試的事情便這般定下來了。

出於避免各種麻煩的原因,這個決定時硯沒告訴任何人,周先生不知出於何種考量,默認了時硯的選擇。

從這天起,每三日找時硯探討一次學問的頻率,變成了一日一次,恨不得將他這些年來積攢的經驗全都傳授給時硯。

對此時硯心知肚明,他隻是參加縣試,考中不過是個童生。而周先生和他探討的卻是正兒八經參加院試的學問,院試出來,可就是正正經經的秀才公了。

周先生對他的期待可見一斑。

縣試的日子先於院試來臨,一大早周先生穿戴一新上苗家來,打算親自送時硯進考場,兩人輕裝簡行,出門的時候遇到苗老太,老太太還以為兩人一大早又要酸不拉幾的去爬山,去找什麼玄之又玄的靈感。

很是隨意的問了一句:“周先生又要和老五出門寫詩啊?”

老五大字不識幾個,究竟是如何作詩的,苗老太至今想不明白,可有些事難得糊塗,隻要他在外麵不亂來,苗老太覺得自己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周先生心裡一哂,以往他和時硯二人興之所至,外出爬過幾次山,老太太想不明白他們一大早嘛事不乾哼哧哼哧爬山有和意義。

他見和這老太太解釋不通,索性便說是去找靈感,寫詩。這老太太再也沒問過多餘的一句。

要說這老太太對許兄看重吧,那確實是看重的,但要說有多關心吧,那卻未必。有時候他都搞不清這老太太心裡到底是咋尋思的。

不管咋尋思的吧,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許兄沒撕扯開這一家子,是許兄不想撕扯開,不是許兄不能,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周先生溫和一笑,點點頭:“是啊,出門有點事,大約傍晚能回來。”

老太太一聽要到傍晚才回來,心裡的不樂意就帶出來了幾分,以往出門,可都是中午準時回家,去米粉鋪子忙活,不管做什麼,都不耽擱賺錢。

時硯在老太太詢問前解釋了一句:“店裡昨兒就跟熟悉的顧客說好了,今兒歇業一天,沒大礙的。”

苗老太一頓,十分自然的囑咐道:“如此,記得按時歸家,阿雲和小寶晚上見不到你,是要擔心的睡不著的。”

這是怕時硯夜不歸宿,在外麵亂來,隻拿兩個孩子說事,提醒時硯有錢了也不要給外麵不三不四的女人花用。

時硯不拆穿,點點頭,和周先生一起前往縣衙方向。

知道時硯要參加縣試的熟人,除了周先生,便是劉公子了,因為時硯在報名那天,剛好遇到了同樣被縣令老爺趕出來報名的劉公子。

如此,二人便有了除大碗米粉之外的同年情誼。

好巧不巧,兩人剛好在同一考場,劉公子自認為和時硯有了超越店老板與顧客的情誼。

在時硯跟前說話就不端著了,耷拉著臉,在開考前小聲和時硯訴苦:“我們家有我大哥一個會讀書的就夠了,我在讀書一道兒上委實沒有天賦,一看見書本就頭疼的厲害。

偏我爹非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我至少得有個秀才功名,往後做什麼才方便。硬生生被逼著讀了這些年的書。

你說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麼?就一個童生,兄弟我已經是第八次考了。你說這也是奇了怪了,這考試就跟我作對似的。

年年我爹都說按照我的能力,彆的不敢想,拿個童生還是沒問題的,偏回回都落榜!”

縣試每年一次,按照劉公子的年紀,至少十歲上下就開始下場,彆看人家年紀不大,其實在考場內是個老油條了。

這位也是個自來熟,在熟悉的人麵前還有點兒缺心眼兒,小聲跟時硯道:“今年有你,我不用擔心墊底,進來這兒壓力都小了很多!說起來真應該感謝你!”

時硯笑而不語,就這麼聽著,也不反駁,拍拍劉公子弱小的肩膀,留給對方一個微妙的眼神,提腳直接奔著自己的號舍去了。

不得不說,縣試是真貼心,隻要帶著身份證明來就行,其他東西全由衙門提供,總共也就考一天,貨真價實的初級考場。

時硯雖然認真對待,但真不擔心成績。

不僅不擔心,出來的時候還有幾分散漫,和同考場出來的其他人相比,簡直淡定的過火,就好像一個早就知道自己要墊底的學渣認命了一般,進去走個過場而已。

最起碼,自認為這次心理壓力小,發揮超常的劉公子是這般認為的。

看見時硯散漫的背影,同情了一瞬。特意追上來和時硯勾肩搭背安慰他:“許兄,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像我,連著考了八年,也就今年感覺特彆好,心裡特踏實!

你往後人生還很長,彆在意一時的得失。

考不好是常事,順風順水才不正常呢!看開點兒!”

反正在劉公子心裡,時硯的水平,大概也就勉強能讀書識字兒吧,看著人模人樣和以前大相徑庭,可實際上才讀了幾天書?這玩意兒壓根兒就做不得假。

內裡是個繡花枕頭,比起自己來那真是差遠了!

能來一趟,實在是勇氣可嘉!因此他的安慰真心實意,真情實感。

讓看見時硯出來,急忙趕過來的周先生聽了,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裡,上不來下不去,看劉公子的眼神十分微妙。

劉公子尤不自知,一臉鼓勵的對時硯道:“要是這次小弟僥幸得中,回頭便將家裡這些年積攢的關於這方麵的書本全都給你送來!絕不藏私!

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上考場!”

時硯和周先生對視一眼,心情複雜,默默為那位素未謀麵的縣令大人掬一把同情淚,再次鄭重的拍拍劉公子肩膀。

“你的好意心領了。”

轉身離開前,不放心的補充了一句:“祝你好運!”

希望縣令知道你的想法後,不會動手打斷你的腿吧!這年頭,就算是世家大族,都沒有把家裡辛苦收集的珍貴藏書隨意送人的道理,何況縣令家裡。

一開口就送出去家裡八年來為他收集的藏書,想來不斷腿很難說得過去。

劉公子卻當時硯祝他縣試能取得好成績,心裡還挺開心,仰著下巴帶著兩個早就等在一邊兒的小廝回家,迫不及待想和他爹分享一下這次考試超常發揮的激動心情。

“激動?有多激動都白搭!”

這話是時硯說的,周先生充分認同:“雖然在縣試中,主考官子弟無需避諱,但到底不好,依照慣例,縣令是不會讓劉公子取中的,這次下場恐怕打的就是讓劉公子陪跑的主意。”

“想來如此,可惜了劉公子此番看起來成績還不錯。”

不僅今年,恐怕之後的兩年,除非劉公子回老家原籍去考,否則在他爹手下注定是出不了頭了。

這會兒,周先生見時硯還有閒心,遛遛噠噠去街上給家裡兩孩子買零嘴,就跟真的是與他一道兒出門爬了一趟山似的輕鬆,便覺得許兄心態比自己當年好了不知多少。

這樣的人,出人頭地,隻不過是遲早的事。

看著時硯的眼神,宛如看這個王朝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放心的回家了。

而拎著蜜餞果子回家的時硯,瞬間被兩個孩子團團包圍,小寶動作嫻熟的順著親爹大腿往上爬,阿雲接過爹爹遞過來的她最喜歡的蜜餞,抿著嘴十分開心的樣子。

此時霞光漫天,最後一抹夕陽順著地平線緩緩下移,院子裡滿是飯菜香味,劉二伯仔細將院子裡晾曬了準備醃酸菜的大缸搬到廊下,劉二嬸親切的喊吃飯的大嗓門便響徹在眾人耳邊。

苗老太坐在廊下撿豆子,用自認為不明顯的目光,一眼一眼的打量女婿,好似多看一眼,就真能看出女婿有沒有在外麵胡來似的。

時硯也不戳穿,自從他有了錢兒後,這老太太不知在外麵聽了誰的攛掇,成日裡覺得他會在外麵養女人,拿小寶和阿雲的銀子風流快活。

不敢問,不敢警告,甚至不敢正麵提一句,生怕說的多了,時硯一個厭煩,直接拋下這一家子走人。

除了多盯著看幾眼外,也沒其餘可以讓她發揮的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