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宴西身影一頓,轉頭看她,笑了聲,卻沒說什麼。
這態度好像是,隨她怎麼定義。
緣分這一詞,不慣常是人們事後為故事找補開頭,強加浪漫色彩而穿鑿附會、捕風捉影麼。
談宴西走到車旁,拉開了駕駛座門,卻頓了一下。
片刻,他目光越過清薄的月色向她看來,“走吧。送你一程。”
平直的,甚而叫她聽出幾分真誠的語氣。
周彌在這一刻有一種預感,如果再度拒絕,談宴西的邀請,不會再有下一次。
她甚至相信,如果今天不上這台車,這是她和談宴西的最後一次見麵。
你如果信這是緣分,就該信,緣分隻成就有心人。
北城多大,恢弘而荒涼的繁華地,怎會為兩個俗人一再鋪路。
周彌長到這麼大,沒冒險過。
凡事設想結局、評估風險、製定計劃才會邁出第一步。
當下,這轉瞬即逝的刹那,絲毫不給她思考的餘地。
命運不作商量,劈頭蓋臉而來,她隻能憑本能去迎接。
她朝著談宴西走過去。
生平第一次,邁出第一步,不知道故事會將她導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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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坐在副駕駛座上,膝蓋上放著咖色的羊毛大衣,她今日過來沒穿禮服裙,哪怕室內有暖氣。自己感冒剛好,不想再次陣亡。
穿的是一身白色西裝,青果領,收腰的款式,剪裁利落,沒有一絲繁贅設計。
談宴西開著車,餘光卻頻頻去打量她。
她是淨瓷瓶裡插山茶花。
他知道有個品種叫照殿紅。
兩人沒有一句交談。
周彌直覺往前或是回頭都是無路,無端端茫然的心情像是突然走上了細細的鋼絲索。不敢往下看,大霧彌漫的人間,看一眼勇氣儘失。
她不想承認,活到22歲,頭一回有隨波逐流的心情。
是一通電話攪散沉默。
談宴西抬手,替她調低了車載音樂。
周彌接通電話,崔佳航打來的。
問她:“宋滿妹妹是不是要去住院了?哪天?手術排在什麼時候?”
周彌說:“後天——周一就去醫院了。手術時間還沒定,得等檢查結果。“
崔佳航說:“那完了。我正好這周日要去出差,估計周四才能回。”
“沒事,我請了年假,一個人忙得過來。”
“行。要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可以叫我朋友去給你搭把手。”
周彌笑說:“嗯。謝了。”
電話結束,談宴西順勢問了句:“誰做手術?”
“我妹妹。”
“嚴重嗎?”
“常規的心臟病手術。”
談宴西轉頭來看她一眼,“哦,為這。”
“什麼?”周彌沒聽懂。
然後片刻又了悟,“嗯”了聲。他說的是,那天問孟劭宗拿錢,是為這。
談宴西又說:“哪家醫院?我下周有空看看去。”
周彌覺察到內心隱隱的抗拒,還是源於最底層的一種恐慌。
他總是過於熟稔,像是已將她標定,剩下的事都是理所當然。
而談宴西明顯看出她的猶豫,轉過了目光。
氣氛一霎就變了,這話題已經結束,他不勉強她。
周彌想了想,說:“醫院不清淨,不給你添亂了。”
談宴西笑了聲,“你這麼伶牙俐齒一個人,拿這麼一套客氣話來敷衍我。瞧不起誰呢,嗯?”
“那要你聽實話?”
“你說。”
“實話是,我們不熟,我妹妹更不認識你。你去看什麼呢,我覺得你莫名其妙……”
“周彌。”談宴西截住她話。
周彌又一下覺得心慌,為他叫她名字的語氣。
“我可能算不得什麼好人,但我也沒你想得那麼壞。”
“我沒怎麼想你。我甚至都不算認識你,我連你的名字是哪三個字都不知道。”
“那你上我的車?”談宴西笑了。
周彌抿了一下唇。
談宴西揚了揚下巴,叫她開儲物格。
周彌不明所以,拉開一看,那裡麵一本機動車駕駛證。
她看了看,不知道為什麼笑了。
可能為眼前這麼一個招惹紅塵的人,卻被板正的幾行資料,一張幾分嚴肅的登記照,框定在一本證件裡。
總算知道,他名字怎麼寫。
談宴西。
莫名叫她想到晏殊的詞,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再看地址,不由驚訝,她甚至不敢去深思,住址落在那兒的人,得是什麼來頭。
不過倒莫名地放下心來。
以談宴西的家世,沒必要拿她怎麼樣;而他真要拿她怎麼樣,她也逃不脫。
最後看見他出生日期,生日是隔今天不遠的一個日子,就在年後。
算一算,他馬上三十了,大她七歲多。
估計她看得過分久,身旁談宴西笑了聲,“本人在這你不看,研究一本破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