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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雨,院子裡梨花樹花苞好像又鼓了兩分。
周彌沒想過昨天剛走,今天又會再來。他們之前的見麵原本很不頻繁。
她站在鑄鐵欄杆的大門前撳鈴,姚媽自小樓的門裡探出頭來望,很有些驚訝。忙換了鞋,穿過院子過來開門。
周彌笑說:“談宴西讓我來的。”
姚媽說:“知道知道——快請進吧。”
往裡走,又問她:“你吃過飯沒有?”
周彌說:“他吃過了嗎?”
“吃過了。七點多從酒席上回來的,上了樓也沒下來過。”
周彌點點頭,“我上去看看。”
進屋脫了大衣,換上拖鞋,周彌踩著樓梯上樓去。
很有年代感的木樓梯,但明顯是修舊如舊的,踩上去有輕微的嘎吱的聲響。
姚媽往廚房走,又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人吃過沒吃過呢。
自顧自笑了笑,念叨:“倒是個貼心人。”
——周姑娘不說自己吃沒吃,先關心談宴西吃沒吃。
周彌敲了敲主臥室門,等了等,沒人應聲,就再敲一遍。
總算聽見裡頭黯啞一道聲音叫她:“進來。”
推門,裡麵燈沒開。
一片昏暗,隻有窗戶框出四四方方的一片灰白亮色。
周彌問:“我能開燈嗎?”
“……嗯。”
手掌摸到門邊的開關,按了一下,暖白色燈光傾落,才看清屋裡的布置。空間寬敞,連了一道門,望進去是衣帽間和浴室。
深灰色床品,被子上還搭了一條米白色毛毯,一半已經滑落在地板上。
周彌將自己的包放在一側桌上,湊過去拾了毛毯,才走近床沿。
談宴西腦袋歪靠在枕頭上,明顯剛醒,一臉的困頓,眉眼間一股靡靡的倦怠感。他手臂從被裡伸出來,輕輕拍了拍,示意她過去。
周彌猶豫一下,還是直接問:“需要我先洗澡嗎?”
談宴西微微一怔,啞然失笑,“嗯……你這提議很好,但我還真沒考慮過。不如這樣,你先過來,我慢慢思考。”
周彌一時間幾分尷尬。
麵上還是平靜不過。
她在床沿上坐下,談宴西將她手臂一拽,她就躺倒下去。
他掀了被子去蓋她,一陣清暖潔淨的香味撲來,似是洗滌液的味道。
他手臂摟過來,把她抱進懷裡,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寬鬆的煙藍色薄毛衣,領口很敞,很容易就滑落下去。
可他下巴抵在她肩窩處,全無狎-昵。
談宴西問她:“吃晚飯了嗎?”
“沒有。下班就過來了。”
“叫姚媽給你做點吃的。”
“也不怎麼餓。”
“那困嗎?”
“……有點累。”
“那睡覺吧。”
“……啊?”
談宴西卻不出聲了,好似懶得很,跟她對話幾句已耗儘電量。
周彌這才確定,談宴西可能還真是叫她過來陪著睡覺的,大寫加粗的單純意義。
談宴西已闔上了眼。
周彌抬著眼去打量他,湊近看,更覺得他這白瓷釉色感的膚色缺少一點人氣,尤其當他閉上眼,安靜如一尊石膏塑像。
她察覺到談宴西心情不好,倒不是多暴烈而激動的情緒,而是一種隱隱的喪。
“發生什麼事?”她還是問。
也不確定談宴西一定會答,他呼吸微沉的樣子似已經睡過去。
是過了好半晌,看見他喉結微動,聲音低啞地傳過來,“你下去叫姚媽給你做點吃的。”
周彌不意外自己得不到答案。
而她的回答是無聲伸出手臂,回抱住他。
又過去好久,談宴西才動了一下,低頭來,微微乾燥的嘴唇輕觸她的臉頰,再往下找到她的唇。
輕如點水的觸碰,最後也不過變成一個綿長而溫柔的吻。
比昨天的那一個,更讓周彌有心悸感。
她受得了他遊刃有餘,或是反手為雲覆手雨的強勢,但受不了這樣一種無聲袒露的柔軟。
是女人弱點,天生更易共情。
可一旦心軟了男人的柔軟,怕是也要把自己都搭進去。
昭彰的一種覺悟和警告。
周彌還是沒有逃離。
輕如浮塵的聲音,說給他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我不餓。就在這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