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從臘梅林中跑了出來,他穿著棕紅色的衣裳,頭上戴著紅色的小瓜皮帽,蒼白的臉頰凍得通紅。
黑亮的眼眸對上尤綰的視線,小男孩愣了一下。
尤綰打量他幾眼,便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出聲道:“見過二阿哥。”
能出現在後院,衣裳精美,還是這般歲數大小的,隻能是李側福晉所出的二阿哥。
二阿哥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誰?”
“奴才是……”尤綰話還沒說完,二阿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一個四十歲上下嬤嬤裝扮的婦人跑了出來。
“二阿哥,您怎麼跑這兒來了?讓奴才好找!”這嬤嬤一把摟住二阿哥,神色焦急,“您不是去看側福晉了嗎?怎麼亂跑到小花園,奴才找不到您,可真是要嚇慌出了神。”
二阿哥皺起小眉頭,道:“我去給額娘請安了,額娘一直在看三弟,不搭理我。”
“啊呀我的好阿哥,三阿哥才多大,側福晉自然要多關心些。您快和奴才回去吧,側福晉還在等著您,給您備了點心呢。”
二阿哥彆扭地晃了晃小身子,皺著的小眉頭慢慢鬆開,嘴上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嬤嬤當即牽著他回東院去了。
尤綰和耿格格拎著籃子回芙蓉院,路上把遇到二阿哥的事情一說,耿格格譏諷笑道:“側福晉偏心不是一日兩日了,要我說再這樣下去,以後有她煩心的。大格格和二阿哥都是好孩子,但如今加在一塊兒,恐怕也抵不過三阿哥在側福晉心裡的分量。”
尤綰想到方才二阿哥那張蒼白的小臉,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芙蓉院,院裡的積雪已經被人清理去大半,隻剩影壁後半塊磚的殘雪,餘永易拿著鐵鍬正要鏟走。
尤綰連忙叫停他:“這點雪就彆鏟了,放著吧。”
餘永易拄著個鐵鍬道:“清梅姐姐按主子爺吩咐,讓我們把雪都清走,免得格格瞧見要玩。”
尤綰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四爺猜到了,眼角染上幾分羞澀的緋紅,嘴上卻不服管:“那你是聽主子爺的,還是聽我的?”
餘永易笑嘻嘻道:“主子爺這時又不在,當然是聽格格的,格格你可彆玩太久,當心著涼,不然奴才要吃棍子的。”
尤綰立即扔了小籃子蹲下去,可憐她滿院子的雪隻剩下這麼小一塊,等下次大雪,一定要提前打招呼,不能讓人偷偷清走了。
她得在院子裡堆上幾個大雪人。
奈何現在沒條件,尤綰隻能苦兮兮地用這點積雪堆了兩個巴掌高的小雪人,一個是穿著旗裝的嬌美小姑娘,一個是負手在後的冷麵小阿哥。
她拿出了捏糕點的功底,細細雕琢每個小雪人的眉眼臉型,到最後餘永易都看呆了,驚歎道:“格格您這手真巧。”
尤綰略顯得意地笑笑,把兩個小雪人放在窗戶外頭立著,離裡麵的熱氣遠遠的,免得被融化。
清梅一出來就看見自家格格雙手凍得通紅,站在窗前哈氣,再一看,麵前擺著兩個小雪人呢,這還有什麼不懂的。
她連忙把尤綰拽進屋,嘴上碎碎念叨著:“格格你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玩雪呢?這雪多冷啊,當心把手凍壞了,若是生了凍瘡,那怎麼辦?”
尤綰笑道:“哪有那麼金貴?外麵掃雪的小太監在冰天雪地裡站得更久,不也沒事嘛。”
她微微仰頭,方便清梅給她解下大氅,嘴上說道:“你把那些小太監叫來芙蓉院掃雪,回頭多給些賞銀,就說請他們喝幾口熱酒,祛祛寒氣。”
“奴才明白,格格就放心吧。”
那對小雪人在窗外足足站了大半天,清梅一開始不樂意尤綰玩雪,但當尤綰提出要給小雪人穿衣打扮的時候,還是乖乖翻出不用的首飾和布料,幫著自家格格胡鬨。
等四爺踩著傍晚餘霞走進芙蓉院,就看見窗沿上兩個一般高的小雪人,一個頂著兩把頭,上麵攢了兩顆珠花,穿著粉色小衣裳,另一個負手而立,裹著湖藍色長袍。
四爺沒忍住笑出聲:“這麼幼稚的玩意,隻有她弄得出來。”
尤綰在裡麵聽到了,立即推開窗戶探出頭來,柳葉眸微微一瞪,鼓著臉說:“爺是不是又在偷偷編排我?說誰幼稚呢?”
四爺笑意未減,大步掀簾進來,看見坐在窗邊暖榻上的尤綰。
他先解下玄色大氅,在火爐旁烤了烤火,身上寒氣退去,才坐到尤綰身邊。
四爺喝了口熱茶,道:“聽說你今兒出門采梅花,這大冷天的,想要什麼吩咐人去給你拿,彆凍著自己。”
尤綰把手裡的暖手爐分給四爺,嘴上嘟囔著:“就去了小花園而已,我穿的可厚著呢,凍不著。這院子裡都光禿禿的,雪都被人掃光了,待著無趣。”
四爺好笑地瞥了眼窗戶,道:“就那麼點雪你也能倒騰出花樣來,若是把滿院的雪留給你,豈不是連屋子也不回了?”
尤綰凶巴巴地瞪著他:“所以您就和清梅串通好了是不是?把我院子裡的雪都弄沒了,這可是我地盤上的東西,爺得賠我。”
“這雪都不知去哪了,怎麼賠你?”
“我不管,”尤綰把手爐搶回來,“爺自己想法子。”
四爺沉思片刻,將蘇培盛叫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沒讓旁人聽見。
蘇培盛一走,四爺就看見小格格湊上來,眼睛巴巴地看著他:“爺剛剛說什麼呢?”
四爺直接把暖乎乎的小格格擁到懷裡,覺得身上都熱起來了,咬著小格格的耳朵哄道:“爺現在不能告訴你,明兒早上你就知道了。”
夜晚,燈架上散發著微黃的光,透過窗戶,照亮窗沿上一小片地方。
小雪人相依而立。
四爺伏在尤綰身後,聲音微喘:“綰綰你看,它們離得多近,和咱們一樣。”
尤綰被抵在窗戶上,眼前景象上下起伏,她羞得抬手去捂身後人的嘴:“你彆……彆說了……”
四爺果然不說話了,一門心思地埋頭苦乾。
次日清晨,天色大亮,尤綰方從睡夢中醒來,四爺早已離開了。
她推開窗,院中景象映入眼簾,尤綰瞬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一夜之間,芙蓉院光禿禿的院子被擺滿一圈形態各異的雪雕,花鳥魚木,栩栩如生,尤綰一時間覺得自己夢回冰雪大世界。
“這……”
清梅從身後給尤綰披上一件衣裳,道:“這是主子爺給格格搜羅來的,今兒早上天剛剛亮,蘇公公就派人送過來了,就等著格格醒來看呢。”
尤綰沒想到四爺真的給她變出一院子雪,但她要雪是用來玩的,這院子裡的雪雕個個精美絕倫,她驚歎還來不及呢,根本不舍得上手好不好?
尤綰嘴上念叨著四爺心壞,用這種法子阻攔她玩雪,但還是趴著窗沿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才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
清梅伸手要關窗戶,免得寒氣入內。
“等等!”尤綰忽地看見窗沿上的一對小雪人沒了一個,隻剩下藍袍小阿哥站在原地,對她露出酷酷的表情。
“我捏的雪人呢,怎麼沒了一個?”尤綰急忙問道。
“那個小雪人沒丟呢,格格彆急。”清梅應道,“是主子爺早上說,他送給格格一院子雪雕,也該拿個東西做回禮。”
“回禮?”
“對,然後主子爺就用玻璃罩將那小雪人裝起來,走的時候自己揣走了。”清梅覺得四爺煞是小氣,連對格格都是半點不吃虧。
尤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