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巴圖魯(1 / 2)

尤綰並沒有昏厥太久,她心神並不安穩,總覺得周圍有人走來走去,眼前忽明忽暗。

直到聽見熟悉的人聲,她漸漸清醒過來,睜眼便瞧見四爺坐在她床邊。

四爺還穿著席上的深紫色袍服,額角浸著薄薄一層汗,明顯是從九洲清晏急急忙忙趕過來的。

他對上尤綰的視線,嘴角噙著的笑意愈發濃重,捏了捏尤綰的指尖。

“我這是被送回來了?”尤綰打量著周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天然圖畫。

四爺輕輕頷首,握著尤綰的手,雙雙覆在尤綰的小腹上,他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額娘了,怎麼這回還這般疏忽?”

元哥兒那次正值南巡,孕吐被當做是暈船,險些坐胎不穩,四爺都擔心了許久。

這回幸好沒什麼大礙。

尤綰意識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聽不懂。她愣愣地看著四爺,又垂眸盯著自己的肚子,過了良久,才仿佛做夢似地開口:“我又有了?”

四爺眸裡的欣喜都要溢出來:“府醫說,已經兩個月了。”

尤綰仔細算算日子,大概是來了圓明園才有的。這兩個月熱得人發燥,她又忙著宴請,小日子不太正常,她倒沒往那方麵想。

四爺也意識到尤綰這兩個月累著了,道:“後麵這幾個月,府裡的事情都交給旁人,你不必再操心,好好安胎要緊。”

尤綰當然不會逞強,她也並不熱衷於攥著管家權。

“不如就交給李側福晉和耿格格吧,正好讓大格格上上手,她也該學著這些了。”尤綰道。

四爺都答應下來。

安胎藥正好端來,四爺扶著尤綰坐起,看著尤綰將藥喝了下去。

這時,院中傳來元哥兒的嚷嚷聲:“額娘!額娘!”

四爺喊人開房門,好讓元哥兒過來。

沒想到小家夥進屋的時候紅著眼,一把撲到尤綰的床邊。

元哥兒神色戚戚,小臉上寫滿關切:“額娘,你怎麼了?我聽人說你暈倒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眼裡就已經蓄滿淚水,馬上就要落下來。

尤綰和四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好笑又心疼。

四爺伸出兩隻手托住元哥兒的腋窩,將小家夥抱到自己腿上,斟酌了一番用詞,道:“額娘沒有大礙,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額娘肚子裡有弟弟妹妹了。”

“弟弟妹妹?”元哥兒睜著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懵懂地看向尤綰的肚子。

他定住許久,問道:“弟弟妹妹會讓額娘暈倒嗎?那趕緊讓他們出來。”

尤綰和四爺聽了啼笑皆非,尤綰花了小片刻時間,終於讓元哥兒明白,弟弟妹妹還得在她肚子裡待上八個月,才能出來和他見麵。

元哥兒好奇又小心地趴到她肚子上,認真地看了好半晌,才敢出手摸一摸。

尤綰垂眸看著他,嘴角微勾,露出個美麗至極的笑容。

四爺靠著床柱,看著這一大一小,眼神不自覺盛滿溫柔。

可是他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尤綰擔心四爺扔下賓客們,自己一頭栽進天然圖畫,怕是有幾分失禮。

她開口讓四爺回席上去,四爺磨蹭一會兒,終究是轉身出了門,順帶將元哥兒抱走,免得他打擾尤綰休息。

回到九洲清晏,四爺帶著元哥兒坐下,讓蘇培盛單獨給元哥兒支了張小幾。

元哥兒坐不住,背著小手下來亂晃,他嘴又甜,嘴裡一通叔叔伯伯亂喊,倒是哄騙了不少好東西回來,還把每位叔伯席上的點心盒子端了來。

這些大人們都不碰甜膩膩的點心,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離四爺坐得近的幾位皇阿哥,此時都關心四爺方才著急趕去做什麼,四爺處變不驚是出了名的,還有什麼能讓他如此驚慌。

十三爺注意到四爺臉上帶著淺笑,想來是心情不錯,便大膽問道:“四哥,你這是遇見什麼好事兒了,說出來也讓我們高興高興。”

四爺輕抿一口酒,注意到元哥兒暗戳戳地想碰他的酒壺,便朝蘇培盛使了個眼色。

蘇公公趕在小主子得手前,先將酒壺撤了下去。

元哥兒無趣地癟癟嘴,又邁著小腿噠噠跑到十四爺身邊坐下,開始套路他十四叔。

四爺眼裡劃過笑意,放下酒杯,語氣淡然平常,卻還是能聽出些許歡喜來:“沒什麼大事,隻是你小四嫂方才診出兩個月的身孕,我去看看罷了。”

能讓四哥拋下滿院子人去看望,又聯想到四哥是抱著元哥兒出來的,十三爺略想一想,便知道肯定是尤側妃有喜了。

四爺晉封親王,如今府裡又要添丁進口,可謂是雙喜臨門,十三爺實在是為四爺高興,一連敬了四爺三杯酒。

四爺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來者不拒。

十四爺在旁邊聽得分明,見元哥兒盯著他的酒杯,眼睛都不錯一下,十四爺便拿起筷子點了點酒液,往小家夥嘴裡一放。

元哥兒被辣得直皺眉,嘶哈地呼著氣。

十四爺逗他:“你額娘要給你添弟弟了,以後就不疼你了。”

元哥兒才不信,瞪著他:“十四叔騙人,額娘方才說了,我是額娘永遠的小寶貝,額娘永遠都疼愛元哥兒,元哥兒也會疼弟弟妹妹的。”

十四爺聽得牙酸,他自認自己算是情緒外放的了,不過這“小寶貝”可實在是說不出口,他家那幾個小子,哪個不是被他打怕了,見到他就跑。

元哥兒嘴上可不饒人,他氣鼓鼓道:“十四叔騙我,我要去和阿瑪告狀。”

他就要站起來,十四爺連忙伸手攔住:“哎哎!你可千萬彆去和你阿瑪告狀,十四叔不說了,再不說了,行吧?”

他現在可是越來越怕四爺了,尤其是四爺封了親王,爵位足足比他高出一大截,加之四爺積威日重,他時常被四爺訓得說不出話來。

如今還被這麼個小不點兒拿捏住了。

元哥兒鼓著臉看著他,顯然是不滿意十四爺的話,十四爺絞儘腦汁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想出個人來。

“十四叔帶你去見你那黑舅舅,好不好?”他誘哄道。

“黑舅舅?”元哥兒好奇道。

“對,就是你額娘的弟弟,十四叔告訴你,你那舅舅可不是一般的黑,要是把他扔到煤炭堆裡,那可都認不出來。”十四爺想起尤運那張黝黑的臉,不由得感歎道。

元哥兒從未見過自己的兩個舅舅,越聽越有興致,拽著十四爺的袖口道:“那十四叔快帶我去。”

十四爺抬手招來個小太監,問清尤家父子在哪個方向,便牽著元哥兒走了。

上首的四爺看到他們離開,忙讓蘇培盛撥個人跟上。

九洲清晏東邊,尤家父子正坐在一處喝酒。他們家裡出了位側福晉,尤紹軍是三品武官,大兒子又是入了翰林的探花郎,坐在此處自然是眾人的焦點。

宴席過半,已經有十多個人來這邊敬酒了,尤紹軍和尤運不善言辭,都是尤進出麵應付,他文質彬彬口齒伶俐,三言兩語便能將人打發回去,既全了禮節又不會出錯。

尤紹軍邊吃菜邊說道:“也不知道你額娘她們在裡麵如何,有沒有和綰綰說上話。若是咱們也能進去就好了,還能見見元哥兒。”

尤紹軍已經好幾年沒見到尤綰,每次都是從喜塔臘氏嘴裡聽到女兒的近況,更羨慕喜塔臘氏能見到小外孫,每回去四爺府上,都能抱到元哥兒。

他聽說元哥兒生得漂亮又聰明,心裡真的是癢癢的,就盼著能看一眼。

尤進笑道:“妹妹如今已是側妃,額娘和她說話比之前更會容易許多,阿瑪無需擔心。”

尤運知道阿瑪每每都要念叨上幾回,他嘴笨不會安慰,隻好埋頭吃菜。

正要抬頭給自己倒杯酒,尤運突然發現小腿處被人戳了戳。

他低頭一看,一個頂多到他大腿高的小男娃,身著喜慶的小紅錦袍,腰間係著白玉帶,腳蹬龍紋履。

小男娃仰著白玉般的團團臉盯著他,那雙明亮精致的眸子讓尤運覺得有幾分眼熟。

“你就是我小舅舅嗎?”元哥兒背著小手問道,眼睛不住地打量著尤運。

他的出現惹來尤紹軍和尤進的注意。

尤紹軍已喝到半醺,一時腦子犯昏,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尤進最先看出來元哥兒的身份,元哥兒臉型肖似四爺,但那雙眼睛可是完完全全遺傳了尤綰,尤進一眼便認了出來。

元哥兒見沒人回答他,又問了一句:“你是姓尤嗎?是我小舅舅嗎?”

尤運愣愣的,還是尤進先把元哥兒拉過來,嘴上笑道:“你額娘是不是尤側妃?”

元哥兒乖乖點頭。

尤進臉上笑意更甚,指著尤運道:“那他便是你的小舅舅了,我是你的大舅舅。”

尤紹軍這時猛地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這、這就是元哥兒?是綰綰的六阿哥?”

元哥兒睜著大眼睛打量他半晌,忽地咧開嘴喚道:“郭羅瑪法!”

尤紹軍被喊得極為受用,嘴裡哎哎應了兩聲,又擺擺手道:“不能叫這麼大聲,可彆被旁人聽見。”

從血緣關係上說,他確實是元哥兒的郭羅瑪法,隻是元哥兒畢竟是皇孫,他又不是四爺的正經嶽丈,實在不敢擔這個名頭。

尤紹軍想要伸手去抱元哥兒,又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有酒氣,忙收回手。

尤運比他動作更快,一把將元哥兒摞到腿上,哄他叫舅舅,元哥兒不停地笑。

“是誰帶你來的,有沒有人跟著?”尤進問道。

元哥兒道:“是十四叔帶我來的,他和彆人喝酒去了,有人跟著我的。”他指指不遠處的灰袍小太監。

尤進放下心來,就怕元哥兒是自己偷跑過來,到時候大人找不到他,心裡著急。

元哥兒對小舅舅更感興趣,他摸摸尤運的臉,想試試能不能摸到煤炭灰,直到發現尤運臉上果真是那麼黑,他驚訝道:“小舅舅,你長得可真威風!”

尤運聽過人說他黑,說他壯,還是頭一回聽人說他長得威風,炭黑似的忍不住發紅,隻是落在旁人眼裡,隻是覺得他膚色更深了些。

他羞赧開口:“小舅舅是粗人,日日在軍營裡曬,所以不太俊俏。”

元哥兒哇了一聲:“小舅舅你是軍營裡的,那以後會不會做大將軍啊,就像十四叔說的那樣。”

“大、大將軍?”尤運還真沒想過。

元哥兒點頭:“是啊,額娘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小舅舅你以後可要做大將軍啊!”

小外甥開口了,尤運哪怕之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時候也不想讓元哥兒失望。

他連連頷首:“好好好!小舅舅答應你。”

元哥兒開心笑笑,看見尤運的案幾上有他喜歡的牛肉丸子,便讓小舅舅喂他吃。

在場的三個男人都不太精細,哪怕是尤進心思細膩一些,也不太會帶孩子。因此元哥兒趁此機會吃了個肚皮圓圓。眼瞧著宴會要結束了,尤進才讓小太監帶著元哥兒回去,免得自家妹妹憂心。

宴席結束,眾人紛紛動身回自家府上。

男客們大多騎著馬走在前頭,女眷們都坐著馬車。

年家馬車內,年夫人瞧著麵色蒼白的小女兒,語氣微急:“今兒究竟發生了何事?怎得我才走沒一會,你就摔到尤側妃麵前去了?在場的福晉們可都看得分明,她們回去也不知會如何嚼舌根!”

年夫人想不通,小女兒在家向來都是乖巧的,從沒惹過事端,偶爾出府幾回,也沒發生過什麼。怎麼今日,偏偏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這樣的醜事,還把人家側妃嚇暈了?

雍親王府日後再不給她們家下帖子,這傳出去都是笑話啊!

年亦蘭咬著唇瓣不說話,身子簌簌發抖。

年素心見妹妹這般可憐,忙擁住她,對年夫人道:“額娘您彆急,或許這回不關小妹的事兒,許是那位側妃身子不好,自己暈了呢?”

年夫人連歎幾聲,對著年亦蘭問道:“你和額娘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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