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赫然(1 / 2)

溫窈看了看麵前還冒著熱氣油燜春筍,又看了看笑得跟朵花似安順,一股寒意順著脊背慢慢爬上頭頂,直瘮得她頭皮發麻。

她艱難地吞咽了下,滿心赫然。

容翦是覺得杖斃太血腥,也太高調,容易鬨得人心惶惶,傳到沙利也容易起風波,所以以賜菜方式,直接把她毒死在自個寢宮,到時以突發急病不幸暴斃說法遮掩過去?

越想,溫窈越覺得自己猜得很對。

她就說,剛到承乾宮時,容翦看她眼神跟淬了毒一樣,陰鷙得人骨子都打顫,怎麼幾句話功夫,就突然暴雨轉晴,還親口應允了她搬去冷宮事。

搞半天,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看溫才人眼睛越瞪越大,臉色也越來越僵,安順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再高興,也不該高興成這樣呀?而且剛剛在承乾宮時候,他看溫主子挺有膽識啊,都能直麵聖怒,這會兒賞了一道菜,就穩不住啦?

“溫主子,”他遲疑片刻,主動開口道:“奴才知道您高興皇上惦記著您,奴才也替您高興呢,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頭一次賞賜菜肴呢,您可是頭一份。”

頭、頭一份?

可不是頭一份麼,滿宮裡也就她一個出身番邦後妃,死也得死得充滿傳奇色彩。

白日裡在承乾宮得了臉,晚上又得了賞,然後後半夜暴斃。

容翦可真不愧暴君名頭!

見溫才人還是沒有要行禮謝恩意思,安順有點急了,白日裡不是很機靈麼,怎麼這會兒子就犯起了懵呢?

這麼多人看著呢,傳出去,多不好?

這麼想著,他看了秋文一眼。

秋文也對自家主子反應很是不解。

但好歹她是長信宮掌宮宮女,又剛得了主子信任,她接過安順話道:“皇上賜菜,是長信宮上下榮耀,奴婢們也都對皇上恩典欣喜若狂,主子……”

她走到溫窈身邊,扶著她,小小聲提醒:“該謝恩了。”

溫窈確實忘了謝恩這事,暴君要毒死她,她還謝恩?

她想了想,就這樣認命死了,實在憋屈,便抬頭,看向安順:“有勞安公公了,就是不知皇上可曾留下什麼話?”

她打定了主意,容翦如果沒有明確說要她當麵把菜吃完,她就打死也不吃一口。

他賞歸賞,她可以不吃啊!

安順臉上笑頓了一瞬,而後笑得更燦爛了些:“旁話倒是不曾留,皇上就是覺得這道油燜春筍好,興許才人愛吃,就著奴才送來了,才人若是有旁話,不妨明兒親自跟皇上說。”

溫窈死死揪著一顆心,終於獲得了喘氣機會。

沒說讓她當麵吃完,她就算不吃也不能算抗旨。

這般想著,溫窈臉色終於稍稍好轉些,也戴上了假笑,帶著長信宮眾人,衝承乾宮方向謝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這個反應才對嘛,安順終於放心了,他微微躬著腰對溫窈說道:“奴才看溫主子還沒用膳,奴才就先告退,不打擾了。”

“有勞安公公親自跑這一趟。”溫窈一邊笑著客套,一邊示意南巧封賞:“小小心意,公公莫要嫌棄才是。”

到底是禦前人,還是親自來送賞賜,封賞自然與往日不同。

給安順荷包尤其有分量,就連跟著他一道來小太監們,也都每人賞了一錠銀子。

安順笑著收下荷包,錢不錢無所謂,反正他也不缺,主要是能被入了聖上眼溫主子看重抬舉,這比較重要。

又說了兩句話,安順也沒再多待,他還緊著回去跟皇上回話呢。

安順等人一走,長信宮就樂翻了天。

這可是皇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給後妃賞賜,還是賞菜肴這樣彆有意義東西,白日裡主子就在承乾宮得了大臉,現在又得了賞,滿宮裡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們主子這樣得寵了!

他們都無比慶幸剛剛表態時候選擇了留下。

就照這樣趨勢,莫說是搬到鬆翠宮,就是搬到皇家彆院,皇上也斷斷忘不了他們主子!

原本還有點忐忑不安擔憂以後小宮女小太監們,這會兒子可把心放到了肚子裡,一個個興高采烈,乾起活來都更賣力了。

宮人們開心,溫窈可一點兒都不開心。

雖說安順帶著人都走了,可這盤油燜春筍怎麼辦?

秋文看出主子似乎有顧慮,但主子事,她又不好多問,便道:“主子,都這個點了,您也該餓了,擺膳嗎?”

溫窈盯著麵前那盤綠油油春筍,眉心擰了擰,好片刻才點頭:“擺罷。”

秋文出去吩咐宮人傳膳,殿內便隻剩了竹星和南巧兩人。

南巧最機靈,她朝外瞧了瞧,這會兒子人都派活忙去了,殿外也沒人,便小小聲道:“主子是覺得哪裡不對嗎?”

溫窈點頭。

南巧一愣。

溫窈沒說話,隻用下巴輕輕點了點麵前油燜竹筍。

南巧看了那盤油燜竹筍一眼,一臉不解。

這盤菜有問題?

什麼問題?

還沒等她問出口,秋文就帶著小宮女進來擺膳了。

“小廚房一早就備好了主子愛吃,”秋文一邊擺飯一邊對溫窈道:“一直在灶上熱著,就怕主子從承乾宮回來餓了趕不及呢,可巧了。”

溫窈壓根笑不出來,但她肚子餓了也是真,尤其是在承乾宮嚇了那麼一通,再加上剛剛……這會兒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虛。

得吃飽了肚子,才有精神好好應對。

——就算真要死,她也要做個飽死鬼!

抱著這個念頭,言曉這頓飯吃得格外香,更比往日多添了半碗飯。

但無論她怎麼吃,吃多少,卻一下都沒動容翦賜那盤油燜春筍。

秋文在一旁伺候著,見主子隻不動那盤春筍,猶豫片刻,提議道:“主子也嘗嘗皇上賜這道菜……”

她說著就要幫著布菜。

“彆動!”

她手中筷子剛伸出去還沒碰到那盤春筍,就被溫窈喊住了。

秋文麵帶不解,定定地看著她:“主子?”

“誰都不準動!”溫窈慌極了,好在她還是維持了麵上矜持,就是這話有些奇怪,讓秋文臉上疑惑更濃了。

秋文遲疑片刻,道:“主子,菜涼了再吃,會傷胃。”

容翦既然賜了菜,她要不吃,傳出去,那就是不識好歹。

溫窈捏著筷子,力道大都快要把筷子捏斷了,但麵上還是帶著笑,她道:“這是皇上賜,我不舍得吃,就留著,供起來,天天看著,也好時刻謹記皇上恩典。”

秋文愣了下,而後笑道:“還是主子想得周全。”

有這句話在,便再沒人勸溫窈吃那盤油燜春筍,非但沒人勸,還都覺得她對皇上恩典尤為崇敬。

供起來,天天看著,時刻謹記,多有心呀!

用過晚膳,溫窈就讓南巧把這盤油燜春筍端進了她寢殿——反正有剛剛話在,也沒人懷疑此舉有何不妥。

進了殿內,南巧剛把盤子放下,就看到主子盯著這盤油燜春筍,眉心緊擰,一臉凝重。

“主子,”她壓低了嗓音道:“您剛剛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竹星沒南巧那麼聰明,但主子此舉太過反常,雖然那話很是在理,但主仆之間默契,還是讓她覺得,事情不簡單,見她們兩人小聲說話,也忙湊過來,屏息聆聽。

溫窈朝外看了一眼,她沒開口,隻是指了指案子上那盤菜,又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個抹脖子動作。

雖一句話沒說,但這個簡單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菜裡有毒。

南巧和竹星都瞪大了眼,滿是驚恐地看著那盤綠油油菜。

南巧還好,竹星沒穩住,直接被驚得‘啊’了一聲。

聲音還有些大,溫窈忙衝她做噤聲手勢,竹星回過神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嘴,瞪大了眼,不敢再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