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1 / 2)

民國小商人 愛看天 10061 字 3個月前

青河白府在臘月裡提前擺了席, 隻因白九爺要離開青河縣,回省府去過年。

這次的堂會也格外熱鬨,有曹雲昭特意從北平帶來的柴雪河坐鎮, 當紅的角兒一亮嗓, 果真非同凡響,引得眾人一片叫好聲。

天氣冷,略飄了小雪, 細雪裡一邊喝著溫酒一邊聽戲, 實在是一種享受。

白九爺坐在二樓上,隻推開兩扇窗,手邊放著暖爐,把玩一陣又抬眼去看外頭戲台。

青河白家的戲台搭建的頗為寬敞, 從二樓正對著的窗看過去剛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戲台上的人熱熱鬨鬨地扮上翻跳唱誦,戲台前擺著十七八桌的席麵, 有不少人來回走動提前拜年。這些都是白家平日裡走動的親朋好友,來的人不少,全都是喜氣洋洋, 有些人家還帶了小孩,年紀大些的能坐住,而小一點的正是滿地跑的時候,最淘氣不過,三五成群跑去前頭戲台那扒著仰頭看。

白府裡的小廝去抱回來幾個, 但追上這個又跑了那個。

爆竹響起來的時候,孩童的驚叫和笑聲融成一片。

白雪映碎紅。

過年了。

白九爺當初一支車隊從省府來到青河,走的時候,隊伍裡多了三輛馬車。

一輛是九爺專門吩咐下去給寇姥姥準備的, 外頭瞧著樸素,車篷內裡做了夾層,十分保暖。寇姥姥帶了李元一同走,倆人坐在車裡,路上謝璟特意勒了馬韁繩過來看了兩次,瞧著一切都好才放心驅馬向前。

李元放了車簾,隔開風雪。

馬車上有小暖爐,他拿了一個放在姥姥手裡,另一個則放在姥姥腳邊,就這樣還不放心給老太太掖了掖毯子。

寇姥姥道:“甭忙活啦,我手上不冷,這暖爐你拿一個去用。”

李元不肯:“姥姥,我不怕冷,你摸,我手心都有汗呢。”

寇姥姥摸了一下,李元雖然瞧著身子骨單薄,但摸起來手心還真是熱乎乎的,她也就放下心來。

李元靦腆笑笑,抱著膝蓋坐在一旁。

雖然知道姥姥心善,但每次被關心的時候,都覺得心裡格外暖。

他這兩年來已經把姥姥和謝璟當成了家人,完全沒有搬家的焦慮,不管去哪裡,隻要他和家人在一起,他就都敢去。

另外兩輛馬車,是給清河白家的二少爺白明禹準備的。

白明禹此刻坐在一輛馬車上,也蜷縮著腿腳,雙手抱膝,心裡卻難過極了。

他走的時候,他爹和他大哥明明萬般不舍,但還是把他的“大將軍”和“白牙青”給留下,連葫蘆都沒收沒讓帶。

白明哲先是攔下舉棍子的親爹,又回頭勸不爭氣的親弟弟:“還不快走,你都長得和門框一般高了,怎麼就半點事兒也不懂啊!這次九爺帶你去省府是教你成才,你帶那些破玩意兒做什麼,噯……快走、快走!”

儘管如此,白明禹還是帶了兩大車的東西,這些都是他娘和嫂子給收拾的行李,生怕他離了青河地界用不慣外頭的東西,什麼都多多的帶了,連衣服都備了七八套。

馬車顛簸一下,白明禹腿腳發麻,被震得呲牙咧嘴,用手撐著勉強換了一個姿勢坐著。

謝璟騎馬路過,被白明禹喊了幾聲,這位聲音太大,想裝聽不見都不成。

謝璟騎馬跟在一旁,轉頭問道:“二少爺有事?”

“你還帶著白十四呢?十四腳程可真穩當,”白明禹趴在窗戶邊羨慕地看他的馬,然後仰頭看他期盼道:“給我騎一程?”

謝璟點頭應了。

白明禹都沒等車夫停穩,立刻從車上蹦下來,活動了幾下手腳就要跟謝璟換:“我這一路可憋壞了,我本來也想帶馬,可惜沒找到好的。”

謝璟看他一眼,懶得拆穿。

白二少爺要帶葫蘆蛐蛐兒去省府,早上走的時候白老爺一聽到聲音就氣得夠嗆,連摔了好幾個油葫蘆,把二少爺的馬也扣下了。

隊裡其他人的馬多少性子都烈,又拿不準二少爺脾性,不敢給他騎。

也隻有謝璟養的白十四性情溫和,敢偶爾讓二少騎馬放放風。

謝璟把馬韁繩遞給白明禹,等他上去之後又喂了十四一塊糖,撫了撫它鼻梁:“穩一點,好好帶少爺回來。”

白明禹好不容易得了馬,怎麼也要小半個鐘頭才儘興,謝璟乾脆回了九爺車上。

白明禹騎馬瘋了一圈,臉上都凍得發紅,但精神好極了,他找了一圈沒在外頭瞧見謝璟,問了人之後又驅馬去了九爺車廂那,倒是也不敢造次,慢吞吞跟了一會之後,小聲喊裡頭的人:“小謝,哎,小謝?”

謝璟沒應聲。

白明禹還想再喊,忽然瞧見一隻素白的手掀開厚布車簾,裡麵坐著的白九爺側頭瞧過來,淡聲問道:“何事?”

白明禹規規矩矩問了好,小聲道:“我來還小謝的馬。”

九爺低頭跟車裡人說了什麼,白明禹好奇,也探頭往裡看,但也隻看到一角,九爺馬車極大,裡頭像是搬了一個縮小的臥房安置在其中一樣,除了床榻還有一小排書架和棋盤,邊角處的厚毛絨毯子上,隱約瞧見小謝和另一人坐在那正在說話,聲音很小,聽不清談的是什麼。沒等他再多看,九爺就轉頭吩咐道:“十四交給後麵的張虎威即可,小謝還有其他事要忙。”說罷,就放了車簾。

白明禹怎麼也想不通謝璟在車廂裡還能忙什麼,但也不敢多問,答應了一聲就去後頭了。

馬車上,謝璟正在擺棋盤。

曹雲昭雙手揣在毛絨暖袖裡,正斜眼看看車窗那邊,嘴裡道:“白九,甭找借口啊,今天不陪我下完三局不準走。”

九爺回頭看他,視線落在謝璟收拾棋子的手上一眼,淡聲道:“你這棋路不對。”

“哪兒不對了?”

“全都不對,自尋死路。”

曹雲昭皮笑肉不笑:“是嗎,可能我棋藝精進了吧,那天跟黃先生下棋的時候他就是這麼下的。”

九爺:“……”

謝璟又端了一盤海棠果切好放在一邊,這次還拿了一小碟糖粉。

九爺看他一眼,曹雲昭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先發製人,等白九落子的時候,他立刻拿起來又換了一個地方:“剛下錯了。”這次不止落一個字,是倆。

九爺黑子捏在指尖,靜了片刻:“你作弊。”

曹雲昭道:“也不算吧,你把我當成先生就好。”

“可你不是。”

“你那天推我出去跟先生下棋的時候怎麼……”

話音未落,白九抬手把棋盤掀翻了。

棋子劈裡啪啦落了曹雲昭滿衣擺,曹少爺氣壞了,站起身又咚的一聲被馬車裝了腦袋,疼得捂著腦袋:“白九你多大了,還玩兒這手?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就老這樣……嘶,你這什麼破馬車,撞得我腦袋生疼!”

九爺道:“你換輛車坐,在這吵得我頭疼。”

“你玩賴還有理了?我就不該跟你一路走,要是坐火車,也沒這麼多事兒了。”

“現在去還來得及,我讓人騎馬送你去。”

“……”

曹雲昭吵不過,氣呼呼換馬車去了。

謝璟收拾了殘局,不過剛開局,棋盤倒是好收拾,就是旁邊放著的那碟海棠果殃及池魚,糖粉也撒了。

謝璟擦了一會,偷偷去看九爺。

白九爺也在斜眼瞧他,視線對上之後,謝璟略略移開,又忍不住好奇轉回來:“爺,你以前讀書時候,也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