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身是客(1 / 2)

民國小商人 愛看天 9759 字 3個月前

那三個來鬨事的人怎麼都沒想到,店裡的客人會突然問這麼一句,被拎起來的那個有個諢名叫黃賴子,這會兒更是被幾巴掌下去抽懵了,哭喪著臉求饒:“好漢饒命,我就是,就是嘗著這菜有問題……”

若是沒說還好,說完對方怒氣更盛:“放屁!你仔細看清楚嘍!”說著就拽著黃賴子衣領,按著他去看那盆紅燒野兔,隻是喝多了手下勁兒不穩當,把人半張臉都按進盆裡,再拎起來問話的時候,黃賴子半邊臉上、衣領上都沾了油湯,點頭如搗蒜道:“看過了,看過了,是好的!”

那幾個壯漢這才把黃賴子放開,旁邊一個照著他腦袋拍了一巴掌,又把人打了個咧歪,嘴裡嚷嚷道:“叫你張口胡說八道!”

另外一個立刻製止道:“哎,彆打啊,這是能打架的地兒嗎!”

寇姥姥這小飯館不過兩間堂廳大小,真要打起來,他們還不得把房子拆了。

另外幾個花臂大漢顯然也想到一處去,跟著點頭,紛紛說是。

那三個無賴一時更慌了,這些人話裡話外明顯不對勁,難道這家不起眼的小飯館竟然還有人罩著不成?

黃賴子身上狼狽,但心裡卻轉得快,一時間想了好幾個幫派的名字,眼睛瞟在對方胳膊上的青色大龍上,心裡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最近爭地盤最厲害的一個幫派。他就是想白吃個兔子,這些大哥們不會把他帶出去剁手指吧?!

黃賴子越想越虧,甚至有些冤枉起來,他趕忙把錢袋拿出來,“大,大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這些……”

護衛隊那幾人有些不痛快:“你什麼意思!”

黃賴子一時想起好些幫派規矩,似乎不能直接上貢,連忙又把錢揣回懷裡,梗著脖子道:“沒什麼意思,剛才鬨著玩兒的。”

護衛隊:“你說兔子,還是我們?”

黃賴子拱手抱拳,大拇指一個向上一個向下,努力比了一個自己聽說過的手勢,生怕對方喝多了瞧不見,還往前舉了舉,晃了晃拇指,一臉期待。

護衛隊:“……”

護衛隊的人從來沒見過這麼欠打的。

屋裡不能打,但是外頭可以。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胳膊搭在黃賴子他們三個的肩膀上,“你這手勢挺有意思,走,哥幾個去外頭聊聊。”

黃賴子高高興興跟他們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整了整綢緞長袍,給身邊倆兄弟使眼色。

那倆也是傻子,都不用“勸”,直接跟著去了外頭胡同裡。

小飯館厚門簾“啪嗒”一聲落下,隔開外頭的風雪和聲音。

安靜了好一陣。

黃賴子等人鬨事的時間太短,並沒有驚動後麵灶間燒菜的寇姥姥,她還在給謝璟的這幾個師兄們炸魚,油鍋滋啦作響,完全沒聽到外頭的聲音。

李元一邊收拾黃賴子他們桌上的碗盤,一邊不時抬頭看向門口。

不多時,人回來了。

回來的是謝璟的一位師兄,進來之後就先給了李元一小把銀元,瞧著足有五六塊的樣子,李元嚇了一跳,不肯收,對方塞他手裡笑道:“拿著吧,剛才那幾個人的飯錢,我跟他們‘談了談’,說是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也不會再來鬨事兒,這錢當賠禮。”

李元道:“這也太多了。”

“哦,他們說把我們今天吃的這桌也結了,還挺熱情。”

李元覺得都算上也多,還在猶豫。

對方卻擺擺手道:“一家人,客氣啥,對了剛才姥姥沒聽見吧?要是沒聽見,你也甭告訴她,姥姥年紀大了,讓她寬寬心,這些咱們自己處理就成。”

李元見對方如此,隻能接下。

這錢太多,事情也有些麻煩,李元略想了下晚上把錢裝在小布袋裡去找了謝璟。

謝璟晚上值夜,剛陪著輪值的一隊人在府裡轉了一圈,正在茶水間烤火暖手,聽到李元來,立刻出去見了他。

李元穿了灰藍色的一身厚棉袍,頭上戴了護耳帽子,素白著一張臉正在原地跳腳,瞧見謝璟立刻小跑過來:“小謝!”

謝璟匆匆過去,問道:“怎麼突然來了,姥姥出事了?”

李元搖頭,拿了小布袋給他,低聲說了今天發生的事,略有些憂心道:“要不再請個夥計,我工錢隻要一塊錢就行,找個力氣大些的,這次是運氣好碰到護衛隊的人,我怕以後出事兒。”

謝璟掂了掂錢袋,問他:“姥姥知道了?”

李元道:“我沒告訴姥姥,那些師兄也不讓說,怕姥姥擔心。”

謝璟也是此意,點頭道:“你做的對,這事兒不用告訴姥姥,我會處理。”他把小布袋拋還給李元,叮囑道,“錢收下,折算成鹵味燒鵝一類,隔三差五給護衛隊送些來,晚上值夜的人容易犯困,可以送熱湯,但不要酒。”

李元答應一聲,拿著錢回去了。

謝璟回到茶水間,還未坐下,就瞧見站在裡麵等著的孫管事。

孫管事名叫孫福,平日裡掌管東院九爺身邊諸多大小事宜,算得上是九爺身邊的紅人,此人與其他院裡的管家不同,除了能管理院子,還幫九爺運營在省府的多家商鋪,腰間彆了一串銅鑰匙,裡裡外外一把抓。九爺喊他一聲管事,而不是管家,正是因為他這一身的本事,若不然也不會把他留下照看東院,放心在黑河酒廠兩年。

孫管事已經等了一陣了,瞧見謝璟回來忙道:“小謝,快跟我走吧,九爺正找你呢。”

謝璟跟在他身後,去了東院。

一路上孫管事走得快,腰間銅鑰匙相互碰撞叮叮當當地響。

謝璟穩穩跟著,眼睛落在那串鑰匙上,他沒記錯的話,這鑰匙裡頭還有一把柴房的,孫管事當年用了一把好大的鎖頭,他費了半天事也打不開,後來拿一根木頭撬開了窗戶才翻.牆跑出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一直挺好奇,孫管事身上這些鑰匙都是乾什麼的。

孫管事停下腳步,謝璟沒留意,差點撞到對方,連忙後退兩步。

孫管事回頭看他,笑道:“是我沒留神,下回提醒你,咱們九爺臥房裡晚上不留人,守夜的都在外間哪,裡頭我也不方便進去,你自己去吧。”

謝璟答應一聲,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孫管事,好奇道:“孫叔,你腰上這些鑰匙都是真的嗎?”

孫管事沒聽明白:“什麼?”

謝璟:“他們說你管著九爺的私庫,還有好些店鋪,光當鋪就三家,這鑰匙能開金庫嗎?”

孫管事笑道:“這都誰傳的,哪兒有什麼金庫,就是幾把府裡常用的鑰匙,我嫌找來找去的麻煩,掛身上罷了。”

謝璟視線落在他腰間鑰匙那,問道:“有柴房的嗎?”

“沒有,柴房歸小廚房那邊管,”孫管事和善道:“你要柴房鑰匙?回頭給你一把。”

謝璟搖頭:“不要,我就是好奇。”

孫管事笑嗬嗬的,隻當他少年心性,寬容極了。

謝璟走進臥房,這邊臥房大上許多,外頭還有幾排書架,走進去臨近床鋪才鋪了厚毛絨毯,赤腳踩上去,毛毯被地龍烘得暖和,十分舒適。

九爺半躺在床上正在看書,瞧見他進來,招呼謝璟走近了反手先彈了他腦門一下,“又跑去哪兒玩了?孫管事找你半天,嚇得讓人先來回了我兩趟。”

謝璟爬上床,盤腿坐在九爺對麵,不答反問:“爺,你知道孫管事那一串鑰匙都是做什麼的嗎?裡麵真沒有柴房的鑰匙?”

“柴房?應當沒有。”

“那真是奇怪,我見……好像見到孫管事讓人去搬了些木頭,都是他親自開門的,那鎖有那麼大。”

謝璟給九爺比劃了一下,又憑借記憶大概說了一下位置地點,他記得不是太清楚了,但現在也剛好初來省府白家,路不熟也是應當,反倒多了幾分可信。九爺聽他說完,想了片刻,失笑道:“哪兒是什麼柴房,那是從南邊運來的金絲楠木,留著打家具用的,攢了一兩年了想等湊起來打套整的。”他抬手揉了謝璟額頭那,剛才彈的很輕,但還是微微留了一點印子,這會兒九爺自己反倒是瞧著那一點紅痕心疼了。

“原來不是柴房啊。”

“當然不是,那裡頭放著的可是爺心尖上的寶貝。”